云风篁闻言颇为意外:“药铺?听说你那养父母不是农户么?”

    至于说伊杏恩的嫡亲父母……伊杏恩不是在跟家里人失散之后因着高热给忘记的一干二净,这才流落人牙子手里,纯靠美貌惊人,被安排了个良家身份,送到花鸟使跟前?

    “……妾身……妾身……”伊杏恩这才意识到自己失口,脸色顿时苍白,下意识的跪下来,“请娘娘恕罪,妾身……”

    然而云风篁瞥她一眼,却没有追问的意思,只将方子交给她:“那你自己瞧瞧罢,毕竟是吃下去的东西,若是没把握,还是等本宫寻太医问过了再用不迟。左右也不差这么几天的。”

    “……谢娘娘恩典!”伊杏恩长舒口气,感激的接过方子,边看边凝神思索,片刻,她肯定的点点头,说道,“娘娘,妾身虽然看不出来这方子的具体效果,但绝对没什么坏处。”

    许是对云风篁没刨根问底她底细的投桃报李,又奉承了句,“毕竟纪嫔再怎么着,哪里敢在娘娘跟前弄鬼?”

    云风篁笑了笑:“既然如此,那这方子你就收着罢,需要什么只管打发底下人去办。这万年县的药铺纵然不及宫里药库齐整,好歹是京畿之地,这方子里本宫瞧着也没什么特别生僻的,料想不必去绮山行宫就能配齐了。”

    知道伊杏恩位份不高月钱少,本身的出身也不太可能有什么体己钱,“这部分费用记本宫账上就好。”

    反正纪暮紫走的急,基本上就没收拾什么东西。世代簪缨的嫡女眼光高,差一点的物件都不稀罕随身带,如今多半被云风篁笑纳,随便拿几件首饰出来都够伊杏恩把生子药当饭吃了。

    这可是替她生儿育女的人,自不能太亏待。

    如此安抚了伊杏恩,云风篁方才领着人冒雨回到自己的院子。

    这时候皇帝已然熟睡,她自不去打扰,也没心思打扰。

    却带了几个心腹到厢房说话:“陈竹你着人去芝州那边,好生查一查伊奉衣的底细。重点是芝州那边的药铺。”

    陈竹连忙答应:“奴婢遵命!奴婢天明之后就去办!”

    这事儿不算难,虽然伊奉衣这个名字都是后来弄的,但姿容出众、与家人失散以及家中可能开设药铺或者有人懂得医理这两条,足以查出蛛丝马迹了。

    云风篁对伊杏恩的出身是否良家其实不是很在意,但人在她手底下,底细当然要弄清楚。

    纪皇后不就是对她不够了解,这才让她在眼皮底下做了许多小动作,如今更是扔了纪氏投靠皇帝?

    她又怎么可能不汲取教训,免得遭了报应?

    “打听的时候尽量悄悄儿的,就算发现了伊奉衣的家里人,也先别惊动,确认之后报与本宫再说。”想到伊杏恩既然能看药方,显然是记得从前的事情的,却不去寻找家人,任凭人牙子找一家农户将她送入宫闱,八成是有着什么内情云风篁又提醒陈竹,“这事儿慢点可以,得给本宫做周全了!”

    陈竹笑着道:“奴婢理会的,请娘娘放心!”

    云风篁微微颔首,这才转向熙景熙乐:“方才的一幕你们都看到了,有什么想法?”

    这俩宫女平时她用的最多,是将念萱都比下去的,自来不说骄横跋扈,总也顾盼自若。此刻双双脸色煞白,闻言对望一眼,熙乐就低声说道:“婢子们是伺候娘娘的人,当然是娘娘怎么说就

    怎么做。”

    熙景闻言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是没想到熙乐会这么快就妥协了。

    “那你呢?”云风篁见状,不给熙景反应时间,呷了口茶水,逼问,“熙景你是怎么想的?”

    “婢子……”熙景张了张嘴,下意识的看向四周。

    流虹低着头,木头一样站着,跟平时没什么区别……熙景记得才到云风篁身边时还很是监视过这人一段时间,因为毕竟是云风篁亲自跟延福宫要的人。但这么段时间下来,都没发现她跟云风篁有什么特别的瓜葛,似乎只是纯粹的主仆,这才渐渐的不放在心上了。

    如今云风篁的重点显然也不在她身上,她保持着素日的做派,一点儿也没受到格外关照。

    至于念萱倒是有些不安,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很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可她是打小服侍云风篁、陪着这主子从北地千里迢迢来帝京,又误打误撞的入宫……单凭这点,眼下这场质问也不会有她的份。

    陈竹是内侍里唯一被喊进来的,此刻眼观鼻鼻观心,微垂着眸子看牢了不远处的地砖,像是完全没发现熙景的目光。

    熙景最终再次看向熙乐,这个跟她一块儿没入宫闱、一块儿跟姑姑们学习、一块儿进延福宫又一块儿到云风篁身边的同伴,虽然也与陈竹一样保持着垂首敛目的姿态,脊背却站的笔挺,丝毫没有被迫背叛后的彷徨与纠结。

    她忽然就醒悟过来了,指着熙乐:“你早就背叛了娘娘!!!”

    “婢子一直都是娘娘的人,何来背叛?”熙乐闻言,抬眸看她一眼,平静反问,“倒是熙景你,娘娘就在跟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两人说的“娘娘”显然不是同一位。

    熙景没想到她就这么承认了,气的红了眼圈,颤声道:“你莫要忘记当初你犯了规矩,是谁开恩救下……”

    “是皇后娘娘。”熙乐不以为然道,“所以皇后娘娘叮嘱婢子来服侍婕妤娘娘,婢子当然要尽心竭力!”

    她从来就不是皇后的人,对纪皇后的感情当然谈不上深刻,再加上郑贵妃夤夜拜访那晚被云风篁逼着弃了公襄霄不管当时再怎么情绪复杂呢,这许多天的调整下来也早就平静下来了。

    所以面对熙景的激动,根本毫无波澜,还理直气壮:“倒是熙景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后娘娘从未说过要我等在婕妤身边三心二意,你这副做派,莫不是存心挑起皇后娘娘与婕妤娘娘之间的芥蒂?!”

    “……”熙景胸脯剧烈起伏,恨声道,“贱婢!我现在不跟你说,回头看皇后娘娘怎么处置你!”

    末了转头向静静喝茶的云风篁,“婢子愚钝,伺候不了娘娘,还请娘娘送婢子去皇后娘娘跟前罢!”

    云风篁笑了笑,道:“好。”

    熙景闻言暗松口气,皇后毕竟不在万年县,她真怕云风篁扣着不让自己走。

    等她见着皇后,到时候……她恨恨的看了眼熙乐,就听云风篁又说:“既然如此,你先下去罢,顺便收拾下东西。”

    她连忙答应一声出去了。

    这时候雨还在下着,只是小了很多,打在屋檐花木上,是近乎耳语的嘈杂。

    熙景离开后没过一会儿,这种嘈杂里传来一声被按回去的闷哼,旋即淅沥的雨幕似乎被什么打扰,蹿进了几个不协的音调,但在风雨声里含含糊糊的

    听不真切。

    屋子里的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都有些变色。

    只云风篁神情平淡,过了片刻,才问陈竹:“怎么说的?”

    “熙景姑娘因着淋雨染疾卧榻,县衙狭窄,又是帝驾所在,为免过了病气给陛下,合该移出去。”陈竹低眉顺眼,用刚刚被熙景看着时一模一样的神情说道,“可怜熙景姑娘红颜薄命,在外头待了一晚上就没了……娘娘慈悲,命奴婢送她一张席子卷去城外乱葬岗安葬,却比那些曝尸荒野的孤魂野鬼强多了。”

    云风篁叹了口气:“好歹主仆一场,给她打口薄棺罢,也不差那么几个银子。”

    “娘娘真是仁善。”陈竹立刻说道,“可惜熙景姑娘到底福薄命短,不配继续伺候您这样心善仁厚的主子。”

    熙乐连忙附议,念萱跟流虹则是慢了半拍才跟上。

    于是心善仁厚的云风篁唏嘘了一番,方才转回正题:“陛下方才透露口风,到了绮山行宫后约莫会为本宫再提一提位份。到时候六宫说不得又有一番道贺,偏如今熙景没了,这人手的事情,你们都上上心,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丢了绚晴宫的脸面。记住了,替补上来的既要机灵齐整,这忠心上头也须得可靠。本宫可容不下那起子吃里扒外的东西!”

    陈竹等人闻言都暗松口气,他们对于云风篁转换阵营其实没什么意见,所担心的也无非是袁楝娘但既然皇帝答应晋位,可见对云风篁还是有些宠爱袒护的,那么跟着这主子,就还有着盼头,不至于突兀的成了炮灰。

    云风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其实就淳嘉帝一句“做婕妤屈才”了,鬼知道皇帝是真心呢还是顺口?

    但既然皇帝这么说了,她就必须将这事儿落实了。

    否则有袁氏姑侄这等大敌,还要承受反水纪氏的反噬,底下人还人心不稳……她还混个什么?

    思索片刻没其他要紧的事情了,云风篁也就让众人散了:“明儿个还要伺候,少了个熙景,你们看着怎么补起来这两日的当差……都去休息会儿罢,免得白昼打不起精神做事。”

    说是这么说,熙乐跟念萱还是给她在厢房里临时铺了床褥,伺候着她安置了,然后才去……分润好处。

    刚才收拾纪暮紫的院子时云风篁就说了,纪暮紫撇下来的东西里头,除了她点名的一部分,其他都让底下人分掉。

    当时熙景也有一份的,而且不少,可这会儿人都死了,她那份当然不再作数。

    云风篁没提,陈竹跟熙乐却默契的喊上念萱流虹,四个人去熙景屋子里搜了出来,再次发一笔小财。

    真金白银拿在手里,哪怕知道绮山那边的袁氏姑侄怕是不好对付,云风篁是否能够带着他们长久的富贵下去也未可知,诸人心里却也是一定。

    而云风篁对此乐见其成,次日早上念萱过来伺候梳妆,小声禀告了此事,她只一笑了之:“拿着就是,多大点事?”

    她在厢房睡的很不习惯,心里又有事情,所以起的早,这时候天还没亮。

    结果没多久,就听到正房那边有了动静,忙让流虹出去瞧瞧,流虹去了没一会儿回来禀告,说是皇帝也起来了:“好像前头来了人,有要紧消息禀告陛下。”

    “快点儿!”云风篁听着,目光闪动,催念萱,“这些钗环别用了,随便拾掇下,本宫也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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