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真微微咬紧了牙。

    这贱人不仅毫无羞耻之心,竟还倒过来讽刺她当初派人前去送酒,被拒之门外的事情!

    在这京城之中,还从未有人敢这般同她说过话!

    本以为对方识趣让酒,该是个好拿捏的,却不成想这般嚣张可恶。

    她唇边泛起冷笑来,看着张眉寿,几近一字一顿地道:“看来张姑娘是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和家门荣辱了。”

    “怎么,县主竟是在拿我家中荣辱,来威胁我不成?”

    张眉寿声音又提高了些,语气里有着恰到好处、似忍无可忍的薄怒。

    宴真气极,抬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放肆!”

    这贱人分明是刻意不曾压低声音,好叫人都听到,以此给她再冠上一层恶名。

    她固然不怕这些议论,可对方胆大妄为的做法实在叫她恼怒之极。

    “县主此时声音倒是大了许多,可方才为何又只让我一人听见?”

    张眉寿语气如常,眼神里却含着讽刺的笑意:“县主若是觉得自己所言在理,便是叫在座之人都听上一听,评上一评,又有何妨?”

    宴真气得浑身颤抖,发出极怪异的冷笑来。

    好,真是好啊!

    她今日,竟是遇到了个不怕事的!

    就是不知,究竟是当真不怕,还是纸糊的老虎,不过仗着殿下对她有三分看重,便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敢当众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这样的贱人,换作从前,她伸伸手指头便能碾死了!

    偏偏此时,面前的少女忽然笑了笑,语气大度而坦荡:“这清平馆,乃是个风雅之地,若我有做得不对之处,还请县主暂且包涵一二。”

    张眉寿说着,看向阿荔,道:“我以茶代酒,敬县主一杯。”

    阿荔应了一声,便弯身去倒茶。

    宴真已是气得要失去理智。

    方才出言不敬的是这贱人,如今装着大度要打圆场的也是这贱人!

    这算什么?是想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不成!

    这种事态发展全然不受控制,甚至仿佛要被人牵着鼻子走,如同身份调换一般的感觉,是她平生从未遇到过的。

    宴真握紧了拳,看向绿衣侍女,遂将视线落在了阿荔端起的茶盏之上。

    绿衣丫鬟同样被张眉寿主仆的态度激怒已久,此时得了宴真的眼神,便不着痕迹地朝着阿荔靠近了两步。

    就在张眉寿伸手要接过阿荔奉来的茶盏时,阿荔的手臂却忽然一抖,捧着茶盏的手就歪了去。

    张眉寿见状在心中冷笑。

    隔了一世,竟使了一模一样的手段,倒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一般。

    不过,她这般刻意激怒,宴真便是不在这盏茶上动心思,也会挑了别的错处来发作。

    因有防备在,张眉寿此时还算眼疾手快,却非是去扶那茶盏,而是惊呼一声,连忙去抓阿荔的手腕。

    到底人在过于惊慌的情况下,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且她动作极快,又有衣袖遮掩,任谁也看不出端倪来。

    于是,那一盏茶水便歪了方向,全然泼向了坐在那里的宴真。

    “哐!”

    已然要空了的茶盏砸落在桌上,转了好几个旋儿。

    “县主!”

    绿衣丫鬟大惊失色,连忙取了帕子去帮宴真擦拭。

    幂篱被打湿大半,宴真便是脸上都沾了茶水,丫鬟手忙脚乱之下,几番险些扯下那顶幂篱。

    宴真大怒,蓦地一把挥开丫鬟,豁然站起身来。

    “来人,给我砍了她的手!”

    阿荔大惊失色。

    屏风外,立即有两名丫鬟快步走了进来。

    这二人装束利落,动作敏捷,显然并非普通的丫鬟。

    其中一人上前便要制住阿荔。

    “慢着!”

    张眉寿挡在阿荔身前,冷声道:“此乃我张家的丫鬟,县主只怕无权处置。”

    而此时,四下已然躁乱起来。

    王守仁等人已然快步走了过来,一群人几乎要团团将雅座围住。

    “二姐……”张眉箐吓得手足无措。

    “真是笑话!这贱婢刻意打翻茶水,对本县主不敬,难道还要本县主咽下这口恶气不成!”宴真的声音已然变得尖利可怖:“还是说,这本就是张姑娘的授意!”

    阿荔反驳道:“分明是她故意撞了我,我才不慎滑了手!”

    而后,不待那绿衣丫鬟开口,便隔栏看向左右,声音哽咽却响亮地道:“今日是谁刁难在先,相信在座诸位皆看在眼中,我家姑娘再三忍让,又岂会授意我做出这等自找麻烦的蠢事!只怕有心为难之下,我们主仆处处就都是错处了!”

    话罢,已是泪流满面。

    她方才一时吓到了,可此时被姑娘护在身后,头脑便又霎时间恢复了清醒。

    至于哽咽流泪,不过是演戏博同情罢了——有姑娘在,她便什么都不怕,只管有多少本领使多少本领,绝不拖姑娘后腿就是了!

    “巧舌如簧……竟还敢狡辩!”宴真气得眼睛发红:“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

    她今日非要杀鸡儆猴,叫这贱人好好地长一长记性!

    而此时,一道身影闪来,那两名侍女立即就动弹不得了。

    “姑娘。”

    棉花立在一侧,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方才若不是王家公子派人去馆外报信,他竟还不知姑娘在这等清静之地被人为难了。

    上回,太子曾让清羽暗下给他传过话——若姑娘遇到麻烦,无论对方是谁,皆不必顾忌分毫。

    说白了就是,打死了人,闯出了祸,都算太子殿下的。

    他本就是不惧的性子,眼下有了太子殿下这句话撑腰,做起事情来便更是顺手了。

    宴真攥着拳,肩膀都颤抖起来:“……你们简直放肆!”

    “便是无意失手,打翻了茶盏,毁了县主一件衣裳,了不得赔礼道歉再赔些银子就是了,喊打喊杀算什么道理?”

    宋福琪皱眉问道。

    “赔银子?真是大言不惭!”宴真冷笑出声,语气讽刺地道:“这外衫乃是贡品云烟罗所裁!”

    宋福琪十分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啊——不止是贡品,且是三年前的贡品呢。如今,早已不时兴这等花样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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