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四合院来了位陌生的访客。

    钱进端起茶壶抿了口茶,将对面那人打量了一遍,却发现眼生的很。来人是名年轻书生,约摸二十几许,穿一身青布旧长衫,身材高挑,却很瘦。

    “钱侍讲,鄙人李士隐,江西人士。”那青年书生首先开口说道。

    “哦,江西哪里?”钱进听得来人与外公是同乡,不由好奇道。

    “江西平昌府。”李士隐直奔主题:“钱侍讲,我已经拜入杨师门下,说起来应尊称您一声三师兄。”

    钱进听得此话,虽然内心震惊,面上却无表情,只问道:“可有什么凭证?”

    李士隐起身颂道:“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钱进听得此话心中大定。这李士隐所颂出自《新格物学》开篇第一句话。钱进出平昌府时,二师兄宋天学便以此句作为暗号。外人即便得了这句话,也不甚明了。因此,这李士隐是自己同门无疑。

    他起身扶住李士隐的手臂,脸上也洋溢着和煦的笑容,问道:“杨师收得高徒,实在是可喜可贺之事。却不知李兄排行第几?”

    “钱侍讲叫我师弟即可。说来惭愧,来京之前我并未见到杨师,是二师兄宋天学代为收徒的。”李士隐答道。

    钱进未听到杨师音讯,不免有些怅然若失。与杨师分别已经一年多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到了何处。本来杨应和就瘦,平时又不大会照料自己,不知道他现下过得如何。

    李士隐见钱进不言语,便说道:“宋师兄说你在京城并无太多根基,让我前来相助于你。本欲在京城安顿好了再来拜会,却不想这段时日听到师兄高中状元,前几日又在杨梅诗会上将代孝儒气得吐血。我便忍不住提前来拜会了。”

    钱进笑了笑,只问道:“可曾参加会试?”

    “在江西之时,我便与师兄坐而论道。师兄尝言,新格物学是一门奇术,格之可造化亿万百姓,我深以为然也。去年江西秋闱,我本来得了个第一,与宋师兄相识之后,我便断了这会试的心思。既有如此奇术,我还去参加会试便有些舍本逐末了。”

    钱进拍了拍李士隐的肩膀,却无言以对。堂堂江西秋闱第一,居然被宋天学忽悠来给自己打下手。看来,以后只能对这位师弟好一点来弥补了,于是他问道:“现下安顿在何处?”

    “暂住江西同乡会馆。”

    “我这里倒是还有几间空房,师弟不如搬来同住?”

    李士隐沉吟了一下,说道:“还是别了。京城不比地方,现在师兄又是名人,以后若是被人知晓我与你的关系,恐被人所乘。”

    钱进想了想,李士隐说的也有些道理。他来京城没多久,家中人口便已被皇帝打探清楚。这京城多密探,路上随便遇到某个人,说不定就是锦衣卫或者东厂的探子。

    想到这里,他从里屋取出两个金元宝,说道:“师弟刚来京城,想必各处用度不少,这些银子你先拿着。”

    李士隐也不推脱,拿了元宝便直接塞在衣袖里。

    钱进看了大为赞赏。若是这李士隐左右推脱,他不免会生出轻视之心。要知道自己这一门最大的特点便是不讲这些虚礼,该吃的要吃,该拿的要拿。眼下这李士隐的做派倒是有几分杨应和的影子。

    李士隐将元宝收拾妥当之后,正色说道:“师兄,来之前我便有一番考虑。咱们门下弟子过少,以后要将新格物学发扬光大,最不可缺少的是人。趁现在殿试放榜还没多久,咱们也应该网罗些有才之人。”

    “你有何良策?”钱进问道。

    李士隐思索片刻,说道:“落榜的寒门学子才是重点。这些书生举家之力来京城参加会试,落榜之后只怕连返乡的盘缠都没着落。他们多半会在京城寻一门差事,或入豪门当个师爷,或给富商大贾充当账房先生,以图三年之后的会试。”

    “依你说,这些寒门学子可能接受新格物学?”

    “寒门学子多是农户、匠户、军户出身,却最接地气。新格物学若要发扬光大,能够依仗的便只有这些人。”

    钱进听得此话,深以为然。京城多纨跨,整日遛狗斗鸡,每天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却“只知其味,不知其源”。若是与他们讲什么格物之道,只怕是对牛弹琴。

    只是,陈国严禁结党营私,若是被皇帝知晓自己网罗这么多书生,到时候怕是有口难辩。想到这儿,钱进有些担忧的说道:“我陈国禁朋党,到时候朝廷查下来,只怕会无辜牵连一批人。”

    “师兄所虑极是。此前我也细想了一下,便以结复社为名最为妥当。复社在陈国由来已久,最早也是方便陛下体察民情。师兄现已成了天子侍讲,到时候自可游说陛下,重结复社。陛下既然立国号为‘仁武’,想必也是希望有一番作为,这些许小事应该不难。”李士隐答道。

    听得这番话,钱进对这位师弟的评价又拔高了几分。

    眼下正是他缺人用人之际。开酒坊需要人,开裁衣坊也需要人。虽然有金台明和蚕娘帮衬,但蚕娘是女子,金台明也只喜欢野史外传。等丁伟回来,作坊的人手想必是不用发愁的。

    现如今他最缺的其实是个参谋。对于朝堂之事,钱进不感兴趣,他最关心的是如何赚大把的银子。可他现在任了个天子侍讲,以后这朝堂之事总要出谋划策。不知道宋天学从哪里给他物色了这么个奇才,真是雪中送炭啊。

    “师兄……师兄?”旁边李士隐见钱进发呆,便忍不住叫了两声。

    钱进回过神来,笑道:“让师弟见笑了,刚有点走神。我觉得这结复社之事可行,只是这事还得劳动师弟出面联络。到时候师弟将所需花费报个数目上来,银两的事我来解决。”

    李士隐听罢,笑道:“师兄不用担心银子的事,结复社花不了几个钱。这些寒门学子用不了多久都能找到自己的营生,咱们只需定期以讲学的名义召集便可。”

    钱进听到这里,忍不住抚掌赞道:“师弟真乃神助也。”

    李士隐听得钱进赞赏,不免有些脸红,说道:“师兄见笑了。宋师兄尝言,新格物学要发扬光大,这重任得落在师兄头上了。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哎……咱们门下都是一些不愿做官之人,却单单把我推出来做官。”钱进怅然道。

    李士隐听罢,笑而不语。

    …………

    皇宫内,代孝儒正对着年轻的仁武皇帝哭诉。

    自杨梅诗会之后,坊间便盛传他被新科状元气得吐血。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一张老脸挂不住,便强拖着还有些虚弱的身体跪在承天门外,要求面见陛下。

    仁武皇帝也是左右为难。一边是夫子后人,一个是自己钦点的状元。夫子后人自然是要关照,可殿试才发榜不到一个月,他若把这新科状元给罚了,那就等于自己扇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小菜瓜,你说这事咋办?”仁武皇帝不想接这个球,直接踢给了蔡公公。

    蔡公公绞尽脑汁,左思右想,终于开口说道:“回陛下,代先生与钱侍讲斗的是诗,又没有动武。奴才认为此事还是和解为妙。”

    仁武皇帝听了重重的点了点头,对代孝儒说道:“先生,小菜瓜说的很有道理。不如大事化小?”

    代孝儒听了这话,顿时声泪俱下道:“陛下,那小子在诗会上对我那是极尽羞辱之能事啊。依我看,这小子除了泼妇骂街,哪里会作诗啊?“

    旁边蔡公公听了这话,出言训斥道:“先生莫要胡言乱语,这钱进的诗词才艺可是陛下亲自考定的。岂容你在这里胡言乱语?”

    仁武皇帝挥了挥手,说道:“罢了,先生请先退去吧。”

    那代孝儒没有得到仁武皇帝的正面答复,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躬身退去。

    见代孝儒走了,仁武皇帝直接问道:“小菜瓜,你说这事该咋办?”

    “陛下,您不如再给钱侍讲几个月的假,也算对他的惩戒了,对这代孝儒也算是有个交代。”

    “也罢。本来只打算给他一个月的时间玩耍。既然这代孝儒要个说法,便再让钱进玩三个月吧。”仁武皇帝悻悻地说到。

    若是让钱进听到此番话,估计他会高兴得跳起脚来。他现在缺的不光是钱,还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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