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一切看来和上一回离去之时差不了多少。大贤者之塔的虚线轮廓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那处矮墙,和一小个区域的地砖。



    看到前次所留下的成果,林的心情可不算愉悦。因为那唯一垒起的砖,最外围的几块呈现灰白的破败模样,很刺眼。



    “你这个储存点功能太差,是属于瑕疵品,能够退货换新吗?”肥宅化身突然现身在自己的左边,开口就是不留情面的吐槽。



    而另外一个国中生年纪的,用刚好处于变声期沙哑嗓音说:“要换新,只能去死一死,重新投胎了。所以说,你是认真的吗?”



    “哦,中二的,难得你也会有好主意。话说迷地的,这个主意你有没有打算考虑考虑。”



    对于两个化身的发言,林嗤之以鼻,说:“为了你们这种人去死,多么划不来啊。你以为这种粗浅的霸凌手段,对我有用吗?我抵抗力强。”



    “你听,中二的,你家迷地的讲话这么臭屁。来一点黑历史打击他的信心如何。像是你写得那些要死要死的新诗,还是把那几封没有送出去的情书,拿出来吓吓人。”



    对肥宅化身的调侃,中二化身却置若罔闻,说:“尔等贱民,哪有资格瞻仰我的大作。”



    挖哩咧,我怎么不知道国中时期的我,有这么臭屁。那时明明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宝宝。



    这时两个化身齐转头看向自己,矮个儿的瘦子,手扶眼镜,镜片上闪过一道刺眼的亮光;胖的邋遢鬼没有眼镜,但是他的眼睛一样闪过不知名的亮光。还装模作样摸了摸太阳穴的位置,就像是别人在扶眼镜的动作一样。他说:“其实你心里想什么,我们都明白。关于好宝宝的那个发言,你确定吗?”



    嗤笑一声,林看着国中生模样的自己,说:“你知道你跟我有什么差别吗?”



    “你比我多了十六年份的悔恨?”



    ……林忍不住,朝着身边的肥宅化身说:“我怎么不知道国中时候的我,这么讨人厌。”



    “你是认真觉得他太讨人厌,还是因为讲话太老实。不过放心好了,你现在也差不多。”肥宅化身狠狠地吐槽道。



    ……好吧,看来这两个家伙,都一样讨人厌。



    不过今天林不打算动手。能够重复进入到相同的梦境中,对自己未来的道路,就是至关重要的一步。那么踏稳了这第一步后,接着下来可不是赶紧自杀垒砖,而是搞明白这处特殊梦境中的一切。



    怎么做,才能更有效率地进行之后的步骤。这个问题不搞明白,闷着头瞎做,只会像前一回那样,浪费太多不必要的力气,在无意义的‘自杀’上面。



    另外两人看起来也算是赞同林的意见。至少到现在看来,他们还算安分。



    大贤者之塔的虚线轮廓消失了,因为那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不具备真实存在的特性。想要出现,随时可以出现,甚至变化外型。林接连换了几个造型,包括巴黎的艾菲尔铁塔、埃及的金字塔,复活岛的摩西巨像等等。



    不过整一堆徒具外表,实际上没有半点用处的虚象,林在最初的新鲜感一过,就不继续在此处浪费力气。反而转过头来,看着前次垒好的砖。



    最外围几块,变成灰白破败模样的砖没人敢碰。一直到林将注意力放回到矮墙上,这才专心研究到这几块已经不堪使用的砖头。林试着将这些白砖拿起,却在手接触到的剎那,砖头化作飞灰。



    这是什么因素呢?



    “练武如逆水行舟,──”中二化身来到身后,用着慷慨激昂的语调说着。“──不进则退。其实世间万物的道理皆然,用进废退。正所谓没有知识也要有常识,没有常识也要看电视。这些事,其实你都明白,只是不承认。但是蒙着眼,摀住耳,看不到、听不到,就不存在了吗。所以。”



    “所以?”这个词跟‘但是’一样,都会吸引人听下去。而断句断在这边的,活该生儿子没**。不过没有女人愿意帮忙生儿子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就随意了。



    林才想转头,看向话说一半的屁孩。只听那变声期的破锣嗓嘻笑地说:“let“s_rull“n_rock.”



    ……不妙。



    才想着要闪,却已经来不及了。宽刃剑从背后透体而出,林嘴里冒着血沫,低头看着那熠熠闪亮,刚穿透心脏而过的剑尖。血槽的合理设计,让自己的鲜血不可遏止地,顺着剑身大量流出。林难受地咳了几声,血沫反而涌进到气管中呛了一下。



    不远处,警觉性较高的肥宅化身,险险地闪过中二化身的第一个杀招。为了闪躲,整个人在地上打了个滚。模样虽然狼狈,却没受到什么大伤。如今正和突然发起攻击的化身,战得如火如荼。



    身上的伤虽然致命,但没有人有空补自己一刀,所以林难得地观战了一小下。只是生命力流失的速度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快速,在梦境中死得很有经验的林──在现实中没死过,所以不知道感觉是不是一样,是故此处语带保留,──,知道自己的结局不远了。



    他缓缓举起了右手,朝向激斗中的两个化身。然后伸出那根伟岸的中指,算是这一段生命中,最后的控诉。



    再睁眼,林已经身处在不同的位置。不远处的战斗,最后是以中二化身胜出作结,只是他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脸上被劈了一刀,右边眼珠子掉一半出来不说,血也还没止住。一条胳臂还完好,但另外一条却是只剩一点皮相连。身上其他大大小小的恐怖伤痕,就不多说了。



    对这样的伤势,之前大家的做法,是相当有默契地死一回,接着就是原地满血复活。中二化身同样,他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看向走来的自己,中二化身却是一脸坦然。



    看着这副表情,林忍不住说道:“真没想到那个时期的我,是那么冲动。虽说人不中二枉少年,但小子耶,社会不是那么好混的。现实很丑陋,环境很残酷。这些话,我恨以前没人告诉过我,所以走了不少弯路。虽然现在跟你说也无济于事,但还是听听吧。做人要认清现实,冲动是魔鬼。不要以为世界就是围着你打转,事实上有你或没你,太阳一样东升西落。社会上存在很多因为无奈的妥协,或者说磨去了个性上的棱角,才更像是人与人相处的方式。所以说,做事之前多想想吧。这个世界,不是你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



    “没错,小子耶,你太冲动了。”刚复活的肥宅化身,又来到林的身边。他露出夸张的惋惜表情,朝着被教训之人摇起了脑袋。



    “够啰,你闭嘴。”林忍不住吐槽肥宅化身,说:“他看不清楚现实,你是逃避现实,为什么宅,不就是因为懒得跟人打交道,待在家比较自在。从糟糕程度上,大家半斤八两,就别五十步笑百步的了。”



    “嘿,是呀。我承认我很糟糕,我也认为他很糟糕,那你又算什么?”



    我……跟这群人对骂,总觉得每一句都是自爆。



    眼看迷地版的跟肥宅的正在互嘴,中二化身也是决绝,剑抵脖子,横剑一拖,断然结束了这一段生命。



    刚复活齐全的三人,没有在第一时间继续开展战斗,但也没有交谈。视线间的交锋,比起言语更加激烈与迅速。林有点摸清楚三个自己间的关系了。其实三个都是我,想法一样,能力一样,差别只是在于看事情的角度不同。



    很多事情,其实自己在潜意识中早就有定见。只是长久身处在道德、法律等等社会规范的箝制中,协调折衷后却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有了不同的认知,然后再催眠自己,这样做才是正确的。



    做自己不敢做的,说自己不敢说的,才是这两个化身的本质。他们所说,所做,都没有超出自己认知和能力的范围。



    明白了另外两个自己的想法根源,思虑如电闪,千百种念头一闪而过。三个人之间的眼神似有明悟,一轮新的交手就此展开。



    这一回却不是闷着头狂杀。因为所有的战术安排与阴谋诡计,在心思相通的三个人之间完全没有用处,力量又在伯仲之间。唯一关系到胜败的,就只剩技巧的高低,还有那灵机一动的突然性。而且除了那唯一的‘我’之外,都是敌人,所以合纵连横更是成了胜败关键。



    当然,为了避免浪费无谓的力气,每产生一个死者,三人包含复活的那位就会暂时停下战斗。先把留下的躯体化砖,这也是先把塑形术会消耗掉的权能。以免白死了,还要从死尸身上抽权能来施法。



    当然这个休息时间,最大的用意是在于让自己对战斗的过程有反思的时间。前一回更像是街头斗殴,拼得就是一股狠劲。但既然大家都不想用自杀的方式来筑塔,那么在自相残杀的过程中磨练战斗技巧,就是件一石二鸟的好事。



    用自己来磨练自己的杀人技术,听起来很可笑,但是不能否认,人的性格中都藏着野兽。在地球时只能靠着游戏释放,踏错一步就是成为罪犯。但在迷地,杀人或被杀都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林是有些自暴自弃的感觉没错,但他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毫无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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