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是原本历史上的那个碦喇城吗?凝望那片遥远的山脉,我想起来了,那边是河北平。因为后金和清朝的数次入塞后的破坏,已经成为一座荒废的旧城,于是按照满语的习惯,将它称之为“碦喇合屯”,也就是“老城”之意。

    这个地方显然是不祥之地,但却风光秀美,山林茂密,是个极好的避暑胜地。在原本的历史中,顺治七年夏天开始在这里修建行宫,不过刚刚打好地基,多尔衮就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后来乾隆帝在这座旧城的基础上扩大规模,修建了著名的“承德避暑山庄”,不料自己的儿子嘉庆帝居然在这里狩猎时突然神秘猝死;隔了一代之后,咸丰皇帝带着皇后和贵妃逃到这里来“巡狩”,在而立之年死于肺痨,从此慈禧太后踏上历史舞台……这么看来,按照迷信的说法,这块地的风水的确不好。

    莫非是冤魂太多所致?本来明朝时好好的一座城,被弄成一座废墟,这地底下有多少白骨,这土地上浸染了多少鲜血?本来很相信科学的我,自从穿越之后就不得不怀疑起科学的可靠性了,眼下,涉及到丈夫的安危,我更是神神道道起来了。

    “熙贞,熙贞?”多尔衮一连问了两声,我这才醒悟过来,面对他疑惑的眼神,我支吾道:“哦。我刚才想事情走神了,你不要介意。”

    多尔衮倒也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示,而是关心地问道:“莫非你有什么心思?”

    我眼角地余光注意到李淏也正盯着我看,于是有些局促,更不敢和他四目相对,只能迎着多尔衮的目光。“哦,是这样的,我觉得那座城死过很多人。似乎不祥。皇上若要修建行宫的话。不如就在永平吧,我看这里也挺好的,距离燕京也不算远。”

    多尔衮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也颇觉好笑:“你今天怎么了?居然疑神疑鬼,悲天悯人。这古往今来,战乱不休,哪座城池没死过人。哪个地方没有枉死的鬼魂?要你这么说来,像朕这样杀人无数地,是不是也要担心被他们索命啊?再说这永平还算繁华,总不能因为修建行宫而驱赶百姓,弄得民怨沸腾。那碦喇合屯早已荒废,正好利用起来。”

    “呃……大概是我胆子太小,杞人忧天了吧。”我总不能说我知道后来地历史吧?再说了,历史已经从去年开始转弯了。我原本记忆里地东西未必灵验。所以也就不再坚持,“不过眼下也没有银子大兴土木,皇上的这个想法。起码要再等个五六年才能施行吧?”

    “嗯,这倒也是,天下未定,朕岂能迫不及待地开始享乐呢?所以并不着急。”多尔点了点头,一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正义模样。

    话题转移开来,之后就轻松了许多,我们三人一会儿“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一会儿“看今朝,风光无限好”,这一番谈笑风生,倒也令人忘却了即将离别的惆怅。

    看看日头过午,多尔衮说道:“看你们兄妹感情深厚,肯定还有很多话要说,朕就不在这里妨碍你们了,还是下去驰骋狩猎吧。”接着,竟要拨马而去,倒似刻意给我们制造机会一样。

    我知道他这是故作大方,实际上正是要看我的态度,于是并没有顺水推舟,“呵呵,你们不但是亲戚关系,更难得是多年的好友,我看倒应该我先退出,留你们俩人在这里详谈才对呀。”

    李淏也觉得十分尴尬,毕竟当年与我的那层关系,不是时间就能彻底磨灭地,况且如今与多尔衮份属君臣,就不得不格外小心,于是也赶忙推辞了。

    最后议定,还是三个人分头下山,各自去狩猎,等到集结时间到了再回营地去,出席一场丰盛的夜宴。

    临别前,我看到李淏望着我的目光有些奇怪,似乎欲言又止,我知道他应该有什么话想私下底对我说,然而毕竟这里众目睽睽,于是也只好作罢。

    ……

    东青这两年来虽然也刻苦练习骑射之术,然而却始终不见精进,在林间转悠了一大圈,连只枹子都没射中。他小小年纪却颇为自负,不肯为了面子和几句夸赞而去作弊,所以两手空空地返回了出地点。

    远远地,看见他的妹妹正在一棵两抱粗的大杨树下面玩得开心,东青闲着无聊,于是下了马,走上前去凑趣,只见东那身漂亮的褂子已经弄得肮脏不堪,怀里正抱着一只小小的黑熊,兴致十足地逗弄着,亲昵着。

    “快把这熊崽放下,万一伤着了怎么办?”东青顿时一惊,因为这熊虽然不大,但是脚掌上的爪钩已经隐隐成形了,一旦抓破皮肤,起码要落下很明显地疤痕。妹妹虽然顽劣,却生得甜美俏丽,皮肤比豆腐还嫩,万一伤着了,母亲还不得心疼坏了?

    东却把他地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撅起小嘴来说道:“就不放下就不放下,你是瞧着我有这么好玩的物事眼红了吧?我才没那么傻呢,一松手,肯定被你抢去玩儿了!”

    “嘁,你当人人都喜欢这个呀,你白给我我还不要呢。”东青有些气闷,不过却没有冲妹妹火,毕竟做哥哥要有个哥哥的样子,于是耐心劝道:“哥哥也是为你好,这熊虽然不会咬人,不过爪子可厉害呢,万一把你地小脸给刮花了还怎么了得?乖,听话,把它放下来,哥哥再叫人帮你抓几只小兔子来玩耍好不好?”

    “不好,什么小猫小狗小兔子的,我早就腻歪呢。才不舍得把这么好玩地小熊给你呢!”东一脸愤然,“这是阿玛送给我的,明珠他们刚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宰了大熊,把它从洞里掏出来,送来给我玩的,你不能抢!”

    东青面露不悦之色:“哼,杀其母而夺其子,还能心安理得。倘若它是人。明白了怎么回事。不伺机报复才怪!”

    正转身欲走,却忽然听到东一声惊叫,他赶忙回头一看,原来一不小心,东的衣领被熊的爪子给撕破了,吓得她赶忙松手。闯了祸的小熊蹿到树下,却瑟瑟抖。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逃跑。

    东青吃惊不小,生怕娇生惯养的妹妹受到一点伤害,于是颇为紧张地上前察看,“来,让哥哥瞧瞧有没有伤到……哦,还好,什么事儿也没有,算你运气好。”

    在替东整理被撕扯坏了地衣领时。他现了一根红色地线绳。出于好奇,他不等东同意,就伸手扯着线绳。将隐藏在衣服里地饰物拉了出来。只见是一只素白的锦囊,上面绣着一株傲雪绽放的腊梅,

    针脚都细致入微,每一个花瓣都生动无比,似乎马上掌间一样。

    东青一时间看得竟然痴了,直到东反应过来,一把将锦囊抢夺回去,重新塞入衣服里,仔细地藏好。他这才问道:“咦,你哪来这么漂亮的东西,我看就是宫里再好的织工,也未必能绣出这么精致的花色来。”

    “嘻嘻,好看吧?我当时一眼看见,就喜欢得不行,生怕被别家的格格们看上了讨去,所以就悄悄地藏在衣服里,给自己看。”东得意地说道,“至于是谁绣地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是额娘神神秘秘地藏在枕头里面,一个宫女整理旧物时拆开来晾晒,正好被我现罢了。”

    东青愕然,“不就是一个普通锦囊吗?额娘怎么会把它藏枕头里呢?你拿走时额娘知不知道?”

    “她当然不知道啦,这么当宝贝似地藏着,肯定不舍得给我戴了。”东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回忆着:“好像是一个多月前,额娘把宫里的那些蒙古宫女们都遣散了,所以那枕头刚刚拆到一半,宫女就不见了,于是这锦囊就被我悄悄地拿走了。不过这个锦囊肯定没那么普通,里面还大有玄机呢。”

    东青更加好奇了,“什么玄机啊?你可别再卖关子了。”

    “哈哈,我起初也没有现,就那么戴了一个多月,直到三五天前,阿玛过来看我,抱着我亲昵时一不留神现了,那脸色当时就变了。他把这锦囊解下来看了好久,又把绳口松开,居然从里面抽出一张小小的纸条来,你说奇不奇?好像阿玛一早就认识这个锦囊似的。”东兴致勃勃地叙述着经过。

    “哦?那阿玛有没有问你这东西是从哪里拿的?”东青若有所思。

    东摇摇头,“那倒没有,我刚才不说了嘛,看阿玛的脸色和反应,应该早就知道这锦囊是额娘的。更奇地是,那个纸条上还写了八个字,我凑过去看了,写着‘天长地久,此心不渝’!我感觉阿玛好像很生气似地,心想是不是他生气我偷拿额娘的东西,于是老老实实地把现这个锦囊的经过跟阿玛说了。”

    “那阿玛什么反应,后来呢?”

    “阿玛什么话也没有说,不言不语地坐在那里,脸色好吓人。后来他把锦囊重新塞回我地衣服里,单单把那张纸条拿走了。我有点害怕,所以这几天来一直也没有告诉额娘。”

    东青侧着脑袋琢磨了一阵,禁不住严肃起来:“你看那张纸条上的字像不像阿玛写的?”

    东仔细地回忆一阵,然后一脸茫然,“我觉得好像不是阿玛的字迹,毕竟阿玛曾经手把手地教过我写字,记得不是那个样子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东青叫了一声“糟糕!”还没等她问,就见东青返身回去骑马,接着一溜烟不见踪影了。

    之后一个下午,我都没有心思打猎,只是满腹疑问地信马由缰,在围场里闲逛。这一路,66续续碰到的其他王公大臣们,他们都已经收获颇丰了,估计等到傍晚集结,我的成绩肯定是惨不忍睹的那个。不过也无所谓,我目前很想弄明白的就是多尔衮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他对李淏,是不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诚恳交心?或者……

    忽然间,耳畔听到一声弦响,“嗖”地一声,一支雕翎箭已经牢牢地钉在了距离我大约三五丈远的一株白桦树上,箭尾犹自震颤。

    “何人如此大胆?”我身后的侍卫们顿时怒了,厉声喝问着,与此同时有几骑冲着箭出的方向迅搜索过去。要知道,多尔衮在这次狩猎之前刚刚制订了关于误射的惩处条例,像这样明显是朝着我这个方向射箭的人,如果抓到,审明是误射,起码也是鞭一百的罪名;倘若不是误射,那么就是居心叵测,就更加严重了。

    在黄昏的斜阳中,我隐隐看到那箭尾上似乎绑着什么东西,于是趁着众人忙活的功夫纵马上前,单脚踩着马镫站起身来,在掠过的瞬间将那支箭迅地拔下来拿在手中。我看看周围无人注意,于是悄悄地解开线绳,将上面的布条取下来,展开来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傍晚集结之前,到驻地后方白桦林中,石碑后见面,勿泄。”并没有任何署名。

    我的手微微一抖,因为这上面的字迹,显然是李淏的。奇怪,他干吗要这么神神秘秘地约我呢?想起了中午分手前,他那望着我的复杂眼神和欲言又止的踌躇,我明白了,大概他也认为这次离开永平之前,多尔肯定不会给我们单独见面的机会,于是就急切地约我悄悄出来,好说说心里话。

    那么我应不应该去呢?说实话,我也很想在这次送别前,把以前的事情和李淏好好交待明白,好让他彻彻底底地放下包袱回国,毕竟当年他送给我,不,应该说是熙贞小姐的那个定情信物一直在我手里,我因为怕看到他受伤的眼神,所以一直没有忍心还给他,时间久了也就渐渐淡却了。而这一次,估计我们以后很难再见面,我怎能继续隐瞒下去?可是当我赴约前往后,却又拿不出那张字条来,又何颜以对呢?

    左思右想,我决定还是装糊涂,不去见面为好。再说这个围场人多嘴杂,万一被人无意间现,告知多尔衮,那么我和李淏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冒这个风险。这不但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他好。

    主意拿定,我将布条团成一团,却苦于没有办法销毁,于是趁着没有人注意时,迅地扔进了一堆掺杂着冰雪的落叶丛中,若无其事地去了。

    终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远地,传来了集结的号角声。渐渐地,整个围场的马蹄声清晰起来,逐渐朝一个方向靠近,现在是日落西山,鸟雀还巢的时候了。

    我回到驻地时,还有很多人没有回来,也没有见到多尔衮和李淏的身影。刚刚翻身下马,就见到东青远远地等候在营门前,似乎颇为焦急。

    见到我回来,他小小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极大的欣喜,立即冲了过来,“额娘!”颇似迷路了的彷徨者陡然见到了方向标。

    东青跑到我跟前,抱住了我的双腿。难得见这个孩子表现出依赖的模样,我顿时心生怜爱,于是俯身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嗯,乖儿子,想额娘了是不是?没跟你妹妹在一起玩耍吗?”

    “儿子有话要跟额娘说。”他仰起脸来,用稚嫩的童音一本正经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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