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东篱跟着传旨的太监来到元宏帝的御书房门前。

    那太监在门口大声道:“陛下,谢副相回来了!”

    “谢爱卿快进来!”元宏帝的声音笑着传了出来。

    元宏帝的话音刚落,沈大丞相已经来到御书房门口迎接谢东篱。

    “谢副相这一次真是走得太久了。”沈大丞相感慨说道,转身让谢东篱进来。

    谢东篱笑了笑,拂衣进了御书房,对元宏帝躬身行礼,“陛下万安。”

    “安,爱卿请起,赐座。”元宏帝又让沈大丞相坐下。

    君臣三人分别落座以后,就说起了谢东篱走了之后发生的事情。

    刘斐和王锦奕勾结,带着北齐禁军来犯的事情当然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沈大丞相仔仔细细又给谢东篱说了一遍。

    谢东篱又知道了一些谢家大哥大嫂所不知道的内容。

    比如北齐齐孝帝和夏凡两人曾经互相使绊子,最后弄得两个人都病倒了,只好由八皇子监国。

    正因为八皇子监国,刘斐才得以矫诏带兵出北齐,围攻东元国的京城。

    也正因为夏凡被齐孝帝撂倒了,所以他无法赶到东元国去阻止这件事。

    “……我们也很为难,那时候没有办法,才放了夏督主的外甥女回北齐。”沈大丞相慨然长叹,“元亲王尸骨未寒,我们就放走了杀他的凶手,实在是……”

    谢东篱淡淡接话道:“元亲王也就罢了,可我东元国无辜死了那么多将士和百姓,这笔账才是真正要算一算的。”

    唐安侯父子二人居然因为这件事,丧命在自己的国土上,这件事让元宏帝更加憋屈,他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道:“谢爱卿有什么法子,可以好好算一算这笔账吗?”

    “当然要算。”谢东篱淡然说道,“无非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爱卿的意思是……?!”元宏帝的眼角重重一跳,他从谢东篱平淡的话语里听出了莫大的杀气,心跟着砰砰跳了起来。

    “很简单,他们曾经怎样对待我们。我们就要一一还回去。”谢东篱往北齐的方向拱了拱手,“况且,北齐正是新皇帝继位,据我所知,继位的这位八皇子。今年才十七岁吧?”

    沈大丞相眼前一亮,恨不得一拍大腿表示赞赏,“你是说,趁北齐政局不稳,教训教训他们?”

    谢东篱微微一笑,对元宏帝指着他背后的堪舆图,道:“陛下,您看看这幅中州大陆的堪舆图,我们东元国的位置,是不是太小了点儿?北齐的位置。是不是太大了点儿?”话语中居然流露出要开疆拓土的豪气。

    “可是,妄动刀兵,还是不太好吧?”元宏帝虽然也很想开疆拓土,但是 一想到打仗,他就有些腿软。

    上次北齐禁军围城,他虽然恼怒,但是后来凡春运自毁容貌让北齐禁军退兵,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感激的,当然,这种感激。他不能对任何人说起来。

    谢东篱看了看元宏帝,完全明白他在想什么,也非常清楚元宏帝这个人的秉性如何。

    这是一个非常能忍的皇帝。

    如果不是非常能忍,元宏帝当初也不会被人把就要生产的皇后都弄死了。最后塞给他一个强势皇后,一直容忍了三十多年……

    这种皇帝对朝臣来说,当然是有好处的,那就是只要不是太离谱,一般不会有性命之忧,不会有伴君如伴虎的危险。

    但是对于东元国的国民来说。却未必是好事。

    谢东篱很清楚,在国与国之间,以退让求来的从来不是和平,而是忍气吞声的屈辱,和对方得寸进尺的企图。

    北齐禁军已经打过一次东元国,虽然最后退了兵,但是这股气永远在他们心里留下了。

    因为他们不是被东元**人打败的,不是被赶出去的,所以他们会永远认为东元国是他们的掌中之物,如有需要,总有一天,他们会再打回来。

    在这种情况下,东元国必须要反击,要打得他们再没有这种侥幸的念头,这样才能真正保护东元国的安全。

    谢东篱站到堪舆图前,给元宏帝和沈大丞相分析:“陛下,沈大丞相,这件事,需要两位倾力协助做好准备。我谢东篱,可以亲自带兵,往北齐京城走一遭。”

    这是要带东元**士围攻北齐京城的意思!

    这个难度,可比北齐禁军围攻东元国京城难多了!

    元宏帝又惊又喜,又不敢轻易下决定,手里把玩着黑曜石镇纸,想了好久,道:“谢爱卿,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你写一个条程给沈爱卿,咱们细细琢磨琢磨如何?”

    “这是自然。我也不是要马上就打。”谢东篱莞尔,“陛下和沈大丞相有足够的时间细细思量。在这之前,微臣还有些私事要处置。”

    “那好,谢爱卿先去处理自己的私事,朕和沈大丞相再找户部尚书看一看国库存余,等查清楚了,再跟谢爱卿商议此事。”元宏帝亲自站了起来送谢东篱出去,“朕是真心希望我们东元国能够扬眉吐气,但是也不能不估计将士们的性命。”

    “陛下圣明。不过,打仗没有不死人的,既然来当兵,就要有马革裹尸还的准备。――陛下,您不能用一般人的心态,来为军人着想。”谢东篱退下的时候,还是不轻不重地提醒了元宏帝一句话。

    元宏帝点点头,“朕省得,一定会慎重考虑。”

    谢东篱从皇宫里出来,就去了白塔大狱,查看这两年来白塔大狱的探访记录。

    他查到傍晚才离开白塔大狱,一个人骑着马,在白雪堆积的大街上行走,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漫无目的地四处看着。

    ……

    同一时刻,凡春运来到陆家,求见陆乘元的妻子赵瑾宣。

    赵瑾宣一直都知道凡春运,也以为她早就是陆乘元的外室了,今天见她求见,想到终究是要进门的。就抬了抬手,“请凡姑娘进来。”

    凡春运进来的时候,看见一个仪态端庄的妇人坐在堂上。

    这妇人身穿蜜合地织金牡丹富贵锦缎袄,领口露出里面的大红丝绵小袄。滚着紫貂毛镶边,外面罩着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甲,下系着葱黄地绵绫裙,脖子上戴着一块黄澄澄的赤金璎珞如意锁,头上绾着如意髻。戴着金丝八宝珍珠步摇,两边各c一支朝阳五凤挂珠钗,鬓边斜c一支点翠嵌珠五凤掩鬓,一派富贵风流的打扮,活脱脱是豪门贵妇的品格儿。

    凡春运突然觉得有些眼热。

    这个两年前瘦骨嶙峋,可怜兮兮的孤女,经过两年养尊处优,竟然有了她所不及的架势……

    如果不是她,赵瑾宣八辈子也嫁不到陆家这样的人家。

    正打量间,凡春运见赵瑾宣突然笑了。对她柔声道:“是凡姑娘吧?久仰大名。我这会子身子有孕,不能伺候陆郎,好在有凡姑娘替我分忧,我也不用愁了。姑娘坐,别站着,我这人向来宽厚,从来不让妾室立规矩。”一边说,一边命人给凡春运搬了锦凳过来。

    凡春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像被人扇了一耳光一样难受。

    赵瑾宣的话,简直是当着婊|子说贞节。指着和尚骂秃驴,纵然凡春运觉得自己跟陆乘元之间是清白的,还是被狠狠伤到了。

    她抬起头,眼中已经盈满泪水。“陆四乃乃,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和陆公子之间清清白白,并无苟且,如果您不信,大可以找积年的老嬷嬷来验我的身。――我还是处子之身!”

    赵瑾宣确实有些意外,她飞快地打量了凡春运一眼。很快收回心神,掩袖笑道:“凡姑娘,这种事,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心照不宣吧。都是过来人,咱们都知道,服侍男人,并不是一定要到最后一步的,是吧?凡姑娘,你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

    凡春运当然知道赵瑾宣在说什么,但是她绝对不能承认,只得装傻道:“陆四乃乃,陆郎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当以身相许。但是在有名份之前,我是不会羞辱自己的。这件事,您知,我知,陆郎知。如果不信,您去问问您夫君。――言尽于此,告辞!”说着,她气愤地站了起来,福身出去了。

    陆乘元听说她来了,忙赶来见她,结果只看见她委屈地从门里出来,而自己的妻子坐在上首一动不动,忍不住斥问道:“瑾宣,你对春运说什么了?”

    赵瑾宣一点都不生气,笑眯眯地道:“我谢谢凡姑娘代我伺候你呢,凡姑娘却不肯居功,不计名份也要跟着陆郎,陆郎真是好福气呢。”

    凡春运听见赵瑾宣扭曲她的话,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对陆乘元道:“陆郎,我对你夫人说了,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当以身相许,但是没有名份,我是不会……”

    “我知道,我知道……”陆乘元忙打断她的话,“我会跟瑾宣商议的,你不要急。”

    凡春运一愣,继而大怒。

    陆乘元说得她急着要做妾一样!

    其实她来陆家,不过是故意刺激赵瑾宣,好让赵瑾宣大闹一场,自己就不用给陆乘元做妾了。

    可是这赵瑾宣比她想象得要难对付,只得忍了气,对陆乘元道:“陆郎,你跟你夫人好好说话,不要吵架,我做不做妾不要紧,只要你好,我就好。”

    陆乘元听得心里暖烘烘地,拉着她的手,道:“没问题,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坐着轿子,从陆家的角门里出来,正好看见谢东篱骑着马从他们的轿旁走过。

    凡春运从轿帘缝里看见,激动地恨不得叫住谢东篱,如同盈袖一样,扑在他怀里,哭诉这些年受到的苦楚和不公……

    但是她不敢,她从来没有在谢东篱面前表现出自己真正的心思,如果她真的这样扑上去,谢东篱肯定以为她疯了。

    她要等,等到盈袖离开谢东篱,她才有机会。

    想到这里,凡春运心念一动,撂开轿帘,对刚刚走过去的谢东篱柔声道:“姐夫,您回来了?”

    谢东篱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勒马继续往前走,完全没有停下来跟她说话的意思。

    凡春运咬了咬唇,只好又出声道:“姐夫!姐姐这两年得蒙慕容世子照应,您一定要亲自去谢谢他。姐姐说她不好意思……”

    谢东篱本来现在不想搭理凡春运,但是听她说到盈袖身上,字字句句其心可诛,只好勒马回转,拿马鞭指着她,淡然道:“这位姑娘,我夫人并无亲妹,这声姐夫姐姐,请不要再叫了,听得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说着,微微一躬身,仪态风度无懈可击,深黑的眸子漠然从凡春运的轿子上掠过,回手抽一抽马背,大氅迎风飘起,往前踏雪而去。

    凡春运绝对没有想到谢东篱会对她说出那样无礼的话,气得不仅是五官扭曲,甚至一股气堵在肋骨的地方上不来下不去,竟是活活地晕了过去!

    “春运!春运!你怎么了?”陆乘元跟她一起坐在轿子里,眼睁睁看着她被谢东篱一句话气得晕了过去,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儿。

    凡春运被轿子抬到自己在南城宅子的时候,才悠悠地醒了过来。

    陆乘元已经回去了,只有云筝在这里伺候她。

    这几天因为谢东篱回到东元国京城,云筝不敢轻举妄动,等闲不出门了。

    这次见凡春运晕着被抬回来,云筝特别惊讶,将她弄醒之后,服侍她喝了弯钩藤汤,悄声问她:“……姑娘,可是在陆家受了委屈?”

    因她知道今日凡春运是去见陆乘元的正室妻子赵瑾宣。

    凡春运其实并不想给陆乘元做妾,特别是如今谢东篱已经回来了,她就更不情愿了。

    不过暂时还不能让陆乘元对她撒手,因此她主动去陆家,只想激怒赵瑾宣,让她主动把这件事搅黄了就行,这样陆乘元的心依然还在她身上。

    只是没想到赵瑾宣完全不在意她做妾,反而让她束手束脚。

    凡春运想了一晚上,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第二天一大早就把云筝叫醒,道:“云筝姐姐,你去江南吧……”说着,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云筝听了连连点头,笑着道:“没问题。不就是‘女飞贼金燕子’吗?我去!姑娘很快就能听见金燕子如何在江南为非作歹了!”说着,还对她得意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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