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有一个儿子活在世上,便是如今的七王爷,殷澂。”

    安歌一听,更加苦恼了......按道理说,她知道了这么大的一个线索,应该高兴才是,现在直接去找殷澂打探最方便快捷,只是她实在讨厌他的为人,根本不想跟他产生任何交集......

    苏易安见她不作声,又道:“如果你不认识七王爷,我可以为你引荐。哦对了,我十二岁那年治好的皇亲国戚便是他,我入宫为太医也是他举荐的,我还算与他熟识,可以为你搭个线。”

    “那倒不必,其实我与他也有一两次的交集......”安歌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她现在很想问问苏易安能否为她去打探一下,但后来又觉得还是算了,她不怎么喜欢麻烦别人,况且很多细节苏易安不知道,问也比较麻烦。

    “嗯,七王爷名声不太好,不过我接触过他却知道,他本性不坏的,而且十分知恩图报。你若是想去找他打探什么,说是我的朋友便可。”苏易安说着,又笑了起来,“不过七王爷贪图美色是真的,你如此好看,还是要小心。可也不用过于担心,七王爷算是浪子中的君子,你不同意,他绝不会强迫你。”

    绝不会......安歌望着苏易安,他的话令自己很是安心,她对殷澂的那股厌恶顿时也少了不少。如果真是如此,到真可以试着和他沟通一下。

    *

    回了邸报府,安歌立即将早上所得的一些东西写了出来,但由于就问了这么一点儿,安歌自己也没敢写太多,基本上就是把宁妃的话转述了一下,然后加了一些自己对这个案子的看法。

    未时末,有人过来找安歌拿了文章递交到东厂,结果半个时辰后那人又回来了,对安歌道:“安大人,督主说了,你把宁妃的话写了便是,谭督主问的那些,还有你后面自己加的那些,就不必写了。”

    安歌不动声色地拧了一下眉头,送走那人之后,回到偏厅便气鼓鼓地捶了一下桌子。

    这时候邸报府的其他人都走了,只有刘咏絮还在,他刚用了晚食回来,隔着窗户看见安歌一脸愤慨,便悠然地走进来问道:“怎么了?今日和谭督主一起查案,有什么难处吗?”

    安歌忍着怒气,回道:“难处倒是没有,不过这位谭督主似乎并不想很快查清楚的样子,只问了宁妃娘娘片刻便出来了,然后叫我把文章写好了拿给他看,他看完又说这不能写那不能写,最后只让我写宁妃娘娘说的几句话......那这还有什么作用?那些不知内幕的人看了之后,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刘咏絮拿过她的文章扫了一眼,不由哈哈笑道:“你以为皇后娘娘派下这个差事,真的是希望你将这件事的真相告诉后宫众人吗?”

    安歌顿时有些疑惑:“难道不是?皇后娘娘就是不想宫里面那么多流言蜚语,所以想要将真相告诉众人,刘大人你之前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啊。”

    “皇后娘娘只是想找个说法,堵住旁人的口而已,所以你这文章,不必加你的分析。”说完,刘咏絮又指着其中一行道,“你这里虽然没有任何一句说了谭督主的不是,但你将谭督主问了两句就匆匆结束的事情写了出来,你暗示的也太明显了,以为谭督主看不出来吗?”

    安歌无话可说......确实,她就是看不惯谭与白贪婪的样子,想要将他的丑恶嘴脸展示出来......

    “我告诉你,这一点儿我都能看出来,更别说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爬了这么高的谭与白了,他只叫你删了,而没有怪罪你......应该是因为他根本就没看你的文章,不过是他手下的人看了拿他的名义提醒你。否则......”刘咏絮的语气冷了下来,“要是谭与白知道你这么不听话,到时候不只是你,就连我们整个邸报府,估计都难以全身而退了。”

    安歌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愧疚地道:“刘大人,都是安歌思虑不周,请刘大人责罚......”

    “算了,日后你好好注意着便是,谭督主手下的人也都机灵着呢,轻易是不会让什么人惹他不快的。”刘咏絮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地对安歌道,“安歌,从你来邸报府自荐时起,我便看出你并非凡人,我对你也是寄予厚望。我知道,你心中有着一股济弱扶倾的善良和不惧权贵的正义,我并不反对你这样,反倒为社稷庆幸如今能有你这样的人在。只是你现在终究势单力薄,我也无法成为你的靠山,你必须先隐忍才是。”

    安歌又何尝不知?她从踏入京城的第一天起,就也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活着。

    “谢刘大人提醒,安歌明白。”

    “嗯,你还不够圆滑,还需要继续打磨。现在先改这篇文章吧。”

    安歌应了一声,便拿出纸笔开始修改,不消片刻便改完了,又通读了两遍,虽说语句还算通顺,但这种空洞无物的东西她是不好意思署上自己的名字的,稍作思虑,便随手编了个新名字:贝林。

    “写完了?”刘咏絮这个时候还没有走,过来拿过安歌的文章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随后点头道,“不错,这就对了,看来你很会揣摩皇后娘娘和谭与白的心思......贝林?你怎么又起了个新名字?这名字是什么意思?”

    “‘贝’是‘贪’的下半部分,‘林’是‘婪’的上半部分,我这篇文章不是自己想写的,只是为了赚钱活命而作,所以用这个名字,来提醒自己切莫贪婪,保证底线。”安歌低着头,声音冷清。

    刘咏絮神色复杂,半晌,突然笑了起来,夸赞道:“安歌,我果然没有看错你,邸报府有你一人,足以当三人用啊。”

    安歌到底年纪不大,被这么一夸还是有些害羞,忙谦虚道:“刘大人谬赞了,安歌还是要和各位前辈好好学学。”

    “哈哈,不急,以后学的机会多得是。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安歌应了一声,收拾完东西便先回住所了。

    刘咏絮却迟迟未动身离开,他看着安歌离开的方向,回想起了自己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也曾一心想着用手中的笔报效朝廷,可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一些阴暗腌臜早就将他的锐气磨没了,如今的他也算是个半大不小的官,看着俸禄可观,受人敬仰,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到底放弃了多少东西才换来了如今的地位。

    安歌......虽然有着一身锐气,但到底只是个女子。

    早在大黎开国伊始,便有刘、宋等理学家,与太祖皇帝论道经邦,以孔孟之书为经典,以程朱注解为规矩。他们提出的论点,自然是对殷氏皇族顾权有极大的帮助,但其中一些论点却将女性的地位贬得无比之低下。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晟帝时期......晟帝是当今圣上的爷爷,大黎从开国起便禁止官员狎妓,所以喜爱男人变成了上流人士之中时兴的把戏,晟帝不顾当时群臣反对立了一位男皇后,为此还将后宫之中所有的妃子都放出宫外。但那些妃子已经嫁过人,就算嫁的是皇上,也受到了当时诸多人的不齿,晟帝对这些曾经的枕边人有愧,便下旨砸了大黎全部所谓的“贞洁牌坊”,明令禁止任何不尊女子的行为存在。

    当今圣上也是眼界独到,再加上有一位智谋不输男儿的皇后娘娘,使得如今大黎女子的地位又高了许多,京城已经开始新办女子学堂,寻常女子也不必像从前那样养在深闺不得见人,可以出来谋生。

    可百年来埋下的理学思想岂是皇上下旨禁止就可以完全杜绝的?那些改嫁过的女子,街坊邻居表面上不敢说三道四,可谁知道关上门后他们是怎么议论的?而且说是禁止不尊女子,可科举制度延续至今,何时允许女子参加过?

    以安歌的才学和一腔热血,朝中有几个大臣能比得过她?她现在不一样要拘在这四方庭院,写着为自己不齿的文章?

    刘咏絮深深哀叹,那么多代都以男子为尊,如今突然说女子和男子一样,又有几个男子能像他这样想得开?人心思想最难更改,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只盼几代之后,那样同样怀着一腔热血、对国家身怀责任感的女子们,能与男子一样参加科举,入朝为官,甚至披甲挂帅,捍卫帝国河山!

    *

    时值盛夏,京城的夜晚热闹非凡,长街上熙熙攘攘,甚至要比白日更加喧嚣。

    这么晚被被从郭府赶出来,郭采苹揉了揉还有些疼的脸,手里拿着邸报府的钥匙,想着只有去邸报府应付一晚了。她那个没什么本事的娘做的唯一一件对的事,就是哭求着给她要了个先生回来教她读书写字,如今能谋个正经差事,不至于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流落街头。

    周遭的热闹似乎与她无关,那些香气四溢的美食、琳琅满目的饰物、花样繁多的襦裙,处处透露着大黎的奢靡,然而她只能低着头快步走来,因为她没有多余的钱看这些。

    不知不觉到了邸报府,她正要进去,却看见安歌从里面走出来,她连忙躲到一边。安歌走了之后没多久,刘咏絮也跟着走了出来。

    郭采苹等他们二人的身影都消失才从暗处走出来,此时的邸报府乌黑一片,显然已经没有其他人在了。那也就是说,方才,是刘咏絮和安歌二人孤男寡女单独在此处?

    郭采苹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果然,安歌受到如此受重视,一定是拿美色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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