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无声无息的贴着渔舟滑进水里并没有潜游离开反以双手运功吸着船身只余头脸留在水面上。

    此正是燕飞的高明处。若是卢循去而复返一心搜索荣智肯定不会放过河里的情况在夕照的余晖下兼之水浅他绝避不过像卢循这类级数高手的耳目。

    刚藏好身体足尖点在船头甲板的声音传来。燕飞心忖又会来得那么快的连忙滑进船底去。

    果然那人先沿船边游走一匝然后掠进舱内。

    燕飞心赞卢循果然是老江湖虽见到荣智的尸身仍不急于入舱先巡视周遭的情况然后入舱观看荣智。

    他又回到刚才的位置功聚双耳留心细听同时运聚功力以免错过任何突施偷袭的机会。

    对方忽然又从舱内窜出掠往船尾。燕飞心叫可惜卢循竟就这么离开使他失去奇兵突袭的良机。

    “大师兄!”

    燕飞为之愕然上面那人竟非卢循不过他的轻身功夫肯定不逊于卢循只不知是何方卓的高手?要知像卢循那类级数的高手天下屈指可数。忽然平白钻出这样一个人来当然教他惊异莫名。

    风声响起一人从岸上跃落船头讶道:“怎会是道覆你呢?”

    此时说话的一方才是真正的卢循而燕飞亦从他对先前一人的称呼知道先前那人是谁。

    天师道最著名的人物当然推“天师”孙恩接着便轮到得他真传的两名弟子——“妖帅”卢循和“妖侯”徐道覆而后者更是江东出名的美男子不知多少美女落于他手上被骗身和骗心。

    想不到天师道两大高手尽集于此由此可推知江湖大变即临。

    徐道覆答道:“还不是为那瞧不起天下男人、孤芳自赏的美人儿。我已和她有初步的接触满想必可如愿以偿只可惜追入边荒后忽然失去她的踪影直寻到这裹来现大师兄正出手收拾贼道我遂找到这艘船上来。”

    卢循笑道:“人说美人计无往而不利我说道覆你的美男计才是永不会失手。

    咦!我们的荣智道兄怎会一命归西是否你下的手?”

    燕飞听到徐道覆一点不惭愧的夸言自己去骗人家姑娘的芳心大叫卑鄙。亦不得不承认他有一把温柔好听的嗓子以这副能把树上鸟儿哄下来的声音配上虚假的高雅言行尽说些甜言蜜语确可害苦天下美女也正因此他对徐道覆更感深痛恶绝。

    徐道覆道:“我到来时他已是这副样子我把过他的经脉天下间只有任遥的逍遥诀才能使他心脉被至阴至寒的真气凝固致一无救。”

    燕飞心中大为懔然此人确有一套本领单从脉络情况已可推测出荣智的死因。

    卢循道:“竟然是任遥亲自下手难怪荣智劫数难逃!逍遥诀邪毒阴损可以长期潜伏受创者体内伺机肆虐如不彻底清除毒害可在任何时刻作。”

    燕飞心叫糟糕难怪自己总觉内伤未愈原来任遥的真气如此可怕。

    徐道覆道:“这究竟是甚么一回事?荣智怎会遇上任遥?大师兄你又因何到这裹来?天地佩到手了吗?”

    卢循冷哼道:“不要说啦!天地佩得而复失给妖女青媞和两个小子搞碴了我现在正找那两个小子算账。”

    接着把事情简单交待又道:“其中一个小子是北府兵的人冤有头债有主看他们能飞到那里去?”

    燕飞听得心中苦笑刘裕惹上这批穷凶极恶的人自己想不去找他警告一声也不行。

    徐道覆狠狠道:“大师兄要赶快点否则如让苻坚攻陷建康树倒猢繇散要找人将会多费一番工夫。”

    当他说到苻坚攻陷建康语气中充满幸灾乐祸的快意显示出对南晋政权存有极深恨意。燕飞一点不奇怪他这种态度在往边荒集途上他从刘裕处知晓有关天师道的情况。

    天师道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孕生于江东本地世族和南来荒伧的不满情绪。

    以孙恩为例本为江束世族备受南来大族的压迫和剥削经过多次土断已变成南方的低下寒门对南来的政权和世族自是仇恨极深时思反噬。

    至于卢循和徐道覆其家族奉为北方望族却因过江稍晚没能在江左政权分上一杯羹沦为寒门不论其往者是否望族一律被视为荒伧寒士。

    两股不满江左政权的势力结合加上道教的异端便成为同样备受压迫的三吴士庶信仰的天师道。

    这股南方本土人士和南来失落士族的冤屈之气酝酿已久由于苻坚的南征终到了爆成大乱的一刻。

    跟着是两人进入船舱的声音且衣衫寒宰该是两人在搜查荣智的尸身。

    徐道覆道:“适才我探他脉搏察觉他体内另有小注有别于任遥的外气转瞬消逝所以大有可能有人比我们先行一步曾于荣智濒死边缘时为他续命。”

    燕飞立即感觉到整条脊骨凉浸浸的比河水更寒意刺骨徐道覆的高明处只从他这番话应更在先前估计之上。徐道覆入舱的时间只是几下呼吸的工夫却有如目睹般猜中这么多事其智计武功均不可小觑。

    他要施展美男计去对付的可怜女子究竟是谁?徐道覆要这般费心费力只为得一女子的芳心?心中不由浮现起那对神秘美丽的大眼睛。

    卢循叹道:“可能性太多哩!现在边荒高手云集连任遥也来了我们行事必须小心。”

    徐道覆道:“既然我们两师兄弟凑巧碰上不如共进共退一起行动。如能找到任遥凭我们联手之力说不定可去此大患。”

    卢循拒绝道:“勿要节外生枝任遥纵横天下从无敌手且狡猾如狐心狠手辣否则也不能弑师登位。对付他恐怕须天师亲自出手才行。师弟你所负任务关系重大不容有失弄清楚丹劫所在方是头等要事。”

    燕飞听得瞠目结舌丹劫指的岂非他怀内小铜壶的东西吗?看卢循对此物的重视此物肯定非寻常之物因何会落在荣智手上?照道理荣智好该把此物献上给江凌虚更不应在死前托自己交付给另一个人。

    种种疑问涌上心头。

    徐道覆道:“师兄教训得好我去啦!”

    燕飞缓缓沉进河底此时天已全黑不虞被这两大凶人觉他潜过对岸。从没有一刻他的心情会比此时更沉重不安。

    谢安独坐忘官轩一角只有一盏孤灯陪伴心中思潮起伏。

    自桓冲因旧患复忽然猝逝的噩耗传到建康他一直坐在那裹且拒绝进晚饍。

    现在桓冲在荆州的军政大权已落入其弟桓玄手上只差司马王室的正式承认。

    桓冲死讯现时只在王公大臣间传播可是纸终包不住火若他谢安没有妥善应对措施将惹起建康城臣民的大恐慌。

    司马曜两次派人催他人宫见驾都给他拒绝拖延不过这并不是办法因为事情已到拖无可拖的地步。

    一直以来桓冲与他是南朝两大支柱有桓冲坐镇荆州荆襄便稳如泰山使扬州没有西面之忧。

    桓玄不论武功兵法均不在乃兄之下南方只有另一“玄”谢玄可以相媲美本是继承兄位的最佳人选。可是桓玄赋性骄横素具野心由他登上大司马之位绝非大晋之福只会成为心腹大患。

    宋悲风进入忘官轩直趋谢安身旁蹲跪禀上道:“江海流求见安爷。”

    谢安淡淡道:“还有谁陪他来?”

    宋悲风答道:“只是孤身一人没有带半个随从。”

    谢安道:“请他进来。”

    宋悲风领命去了临行前欲言又止。谢安当然晓得他想催自己入宫见司马曜b:

    为司马道子王坦之等早奉命入宫商议只欠他谢安一人。

    到江海流来到他身前侧坐一旁宋悲风退出轩外谢安沉声道:“海流怎样看此事?”

    一向城府深沉的江海流闻言不由雄躯微震垂下头去沉吟好半晌后苦笑道:

    “理该没有疑点大司马的身体近年因旧患毒伤不时复现在苻坚大军南下的当儿精神身体均备受沉重压力吃不住下一病不起唉!”

    谢安平静的道:“海流是何时晓得此事?”

    江海流略一犹豫终于坦白答道:“诲流在今早便收到捎息不过在未弄清楚荆州的情况前不敢来见安公。”

    谢安心中暗叹江海流与桓玄一向关系密切尤过于与桓冲的关系。他谢安还是于黄昏时才知悉此事可是江海流却早几个时辰已得桓玄报讯因为桓玄要利用江海流在建康朝野的影响力助他顺利继承桓冲的权位。

    现在司马曜同意与否全看他谢安一句话。司马王室当然不愿让桓玄集莉州军政财大权于一身还希望借此机会削减桓氏的权力不过必须得有北府兵在手的谢安点头同意才成。

    谢安说“是”或“否”只是一句话但任何一方面的后果均是影响重大。让桓玄登上大司马之位短时期内当然大家相安无事不同意的话荆扬立告决裂内战随时爆。际此与苻坚决战在即之时犹如火上添油绝非南朝臣民之福。谢安心中的矛盾可以想见。

    淡淡道:“消息是否来自桓玄?”

    江海流很想不直接回答此一开门见山的无忌直问可惜别无选择颓然点头道:

    “正是如此!”谢安微笑道:“海流弄清楚情况了吗?”

    江海流暗叹一口气前俯少许压低声音道:“海流手上同时得到一份由荆州武将大族们联署的奏章恳请皇上钦准南郡公继承大司马的重任以安定荆州军民之心令他们团结一致以应付苻坚。唉!海流已在奏章内加上签押认同准备报上安公你后立即奏上皇上。”

    谢安笑意扩展一瞬不瞬的盯着江海流。

    江海流苦笑道:“安公可否准海流说几句私话?”

    谢安从容道::冱正是我想听的。”

    江海流再凑近少许声音压至谢安仅可耳闻道:“玄帅出师告捷大破梁成军又把苻坚先锋大军力压于淝水之西胜利可期。不过安公有否想过此战若以我方大捷为结束以后形势的展对玄帅和安公你会否非常不利?”

    谢安皱眉道::逗番话是否南郡公教你向我说的?”

    江海流坐直身体缓缓摇头道::冱是海流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若有一字虚言教海流不得好死。安公肯在此关键时刻支持南郡公。南郡公必然心存感激。

    当然明白安公不用南郡公对你老人家感恩图报那就当是为玄帅和我大晋的臣民着想只要南郡公一天控制荆州司马氏将不得不重用玄帅以收制衡之效。而我江海流亦以性命担保绝不偏向任何一方以此报答先司马对海流的恩情。这确是海流的肺腑之言。”

    谢安心中再叹一口气江海流确是目光如炬把握得形势很准。现在他只能在支持桓玄或让他与南朝分裂之间作出一个选择。

    桓玄最顾忌的人是他谢安和谢玄余子均不被他放在眼内。进一步说江海流最怕的人亦是自己和谢玄只要其中一人在给个天江海流作胆也不敢助桓玄起兵作乱。没有江海流之助桓玄将无法控制长江上游。所以江海流的一番话肯定非是虚言。

    可是他若支持桓玄而不设法拖延又或趁机削弱桓家的权势肯定会令司马曜和司马道子对他谢家疑忌加深。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是进退两难。

    谢安平静的道:“海流该很清楚南郡公的心意吧!”

    江海流叹道:“清楚又如何呢?即使南郡公也要屈服于形势下此战若胜南方尚有何人敢与玄帅争锋。但若战事持续则朝廷更不得不借重南郡公和荆州的兵力。

    眼前最重要的是团结而不是分裂不论是胜是负荆扬的合作是必须的。这是海流愚见请安公定夺。”

    谢安点头道:“海流立即把奏章送入皇宫请皇上过目我随后便来。”

    江海流大喜道:“如此安公是肯全力支持南郡公了。”

    谢安微笑道::冱不是你的心愿吗?”

    江海流老脸微红、嗫嚅道:“海流只是希望我大晋一不会亡于苻坚手上二不会坐失乘胜北伐的良机两方面均要安公支持南郡公才能成事。”

    谢安不置可否道:“去吧!”

    江海流起立施礼匆匆去了。

    谢安心中翻起滔天巨浪现在桓玄能否弟继兄业全系于自己的意向。江海流虽是替桓玄作说客可是他的说词却非胡言其弦外之音更暗示要削桓玄之权并不急在一时。

    事实上只要一天有谢玄在桓玄也将被压制至动弹不得在这样的情势下司马皇朝将不得不倚仗谢玄他谢家便稳如泰山。

    如若桓玄将来有甚么行差踏错谢玄亦有足够能力收拾他。

    但若现在于桓玄没有大错误的时刻对付他何能教桓玄势力所在的荆州军民心服。

    在权衡利害下谢安终作出艰难的决定决意向桓玄放个顺水人情让他坐上大司马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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