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住洗手间的门,打开灯光,我双手撑在洗池边缘,将脸凑近,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那是一张憔悴阴暗的脸,绽放不出一丝阳光,眼眶中充满了绝望,脸颊的泪痕犹在,就像喷气式飞机在天空中留下了轨迹。那一刻,我突然可怜起自己,与其说那几滴泪是为邱小晓而流,倒不如形容为怜悯自己的结果,我本是抱着至死不渝、白首不相离的态度来迎接这段感情,可怎耐最终只能做出这个没有选择的选择。我实在没能力冲破那道枷锁,只能如同一只蜷缩着的可怜虫,眼睁睁地看着爱情从手缝中流走,却无能为力。想着想着,脑中突然蹦出了泰戈尔的那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不能说我想你,而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

    用冷水浇了一把脸,感觉自己清醒了许多,接下来,我应该勇敢地面对这一切,告诉小晓我即将离别,让我们之间的故事有一个彻底的了结,俗话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这对她、对我而言都会是更好的选择,而我却注定要背上“扼杀感情的刽子手”的罪名,或许她会问我“为什么?”,我想我也找不出一个恰当的谎言来应答。

    回到客厅,坐到小晓旁边,她仍旧面带笑容,专注地看着电视。

    “小晓。”我轻声喊道。

    “嗯?”她随声应答,全然投入到了剧情,并没注意到我的状态。

    “那个――。”我本来是想说明天会搬出去住,却被电视剧情的高潮打断了。

    “快看快看,四爷向若曦表白了。”小晓激动地用手拽了我一下,视线却丝毫没有离开电视屏幕,那兴奋的表情表明她压根儿就没在意我说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本鼓起的勇气,在一瞬间消失,我已没有再说第二次的能力,何况如何忍心将这一档子烂事儿在此刻提出来,破坏现在的幸福气氛。

    “你,刚才说什么?”小晓似乎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突然转过头问我道。

    “没――没什么,我就想问问你明天几点下班。”我反倒觉得自己像贼一般,窃生生地,生怕被小晓看出个蛛丝马迹。

    “五点半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下班后还得去咖啡厅上班,那估计也要等到晚上十点了吧,怎么?你想请本姑娘吃宵夜?”小晓调皮地将脸凑过来。

    见小晓如此好心情,我自然不愿意创造不和谐的调子,只得陪着她嬉闹,只当这是最后的疯狂,今晚以后,我会将这一切打包,封入行李箱,然后干净利落地离开。

    “当然,姑娘若肯赏脸相陪,小爷我自当欣喜若狂。”我强忍住内心的痛楚,露出一抹贼笑。

    “只要是有好吃好喝,本姑娘何曾拒绝过?”

    我们如同往常一般调侃着,丝毫没有诀别的气氛。

    “好嘞,一言为定,明晚大餐,不见不散!我先去睡觉了。”说完我便转身离开,其实是怕泪水再次涌出而被她发现,因为这场不见不散的晚餐根本就不会存在,明天,将是这段复杂感情的刑期,我既是第一个见证者,也是第一个走上刑场的当事人。

    我本以为那将是个不眠夜,我会紧抱浸着泪水的枕头蜷缩至天明,脑袋里如同电影一般放映着我和小晓之间的点点滴滴,可不知为何,实际却恰巧相反,那一晚,我睡得出奇踏实,没有梦,没有惊醒,更没流下一滴眼泪,几乎是一躺下便进入了深度睡眠模式。或许,我真的是太累了,近段时间以来,我的每一天都过得非常糟糕,虽谈不上心力交瘁,却也已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我将所有的痛苦与委屈压抑在心底,真不知道自己会否在某一天承受不住而突然崩溃。

    唯一不同的,则是那天我起得特别早,大约清晨六点,我便摆脱了被窝的束缚,因为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想法――我要为小晓做一次早饭,仔细想想,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的确还未曾亲自为她做过一顿饭。然而这是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

    洗漱之后,我悄悄来到厨房,不愿惊醒小晓,因为我想模仿那浪漫韩剧,也给她一次特殊的惊喜。其实做早饭并不难,无非切几片面包,热两杯牛奶,煮几只鸡蛋,一小会儿工夫,我便将几只碟子移到了餐桌,然后轻敲小晓的房门,这一切其实都与往常一致,并没发生多大改变,只不过在角色上发生了位移,我现在所做的正是平日里小晓的工作。

    “咚咚”我轻敲她的房门。

    “怎么啦?”屋内传出小晓懒洋洋的声音,想必是刚刚醒来。

    “快起床,吃早饭了。“我大声说道。

    “什么?“小晓似乎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顿时,屋内闹出了动静,该是她在迅速起床穿衣。

    我坐到餐桌旁等着,没多久,她便打着哈欠从屋内走了出来,眼眶中却尽是疑问。

    “这是?你做的?“小晓指着桌上的东西,疑惑地问道。

    “废话!还能是谁。“我拧着自己身上的围裙说道。

    “哟,小子,可以啊,真漂亮!你穿上我这围裙,魅力瞬间爆棚啦。“小晓嬉笑着说道。

    我这才注意到,那花花绿绿的女式围裙,跟我搭配起来还真有些不搭调,我赶紧伸手,准备将它拽下。

    “别别别!我说的可是实话,你这身打扮可真比那西装革履强多了,感觉让人更踏实,更有男人味儿了,要不,今儿就穿这个去上班?我保证,晚上就会上腾讯头条。”小晓嬉笑着坐到我对面,双手托着下巴,仔细欣赏着我这件艺术品。

    “有的吃还那么多废话!”我白了她一眼。

    “嘿嘿,那我先去洗把脸,再来品尝虞大师的手艺。”小晓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跑进了卫生间。

    那天的早饭并无其它味道,本就是成品,我只不过将它们加热而已,所以也并不难吃,临走时,小晓还特意带走了一只鸡蛋,说如果上班时饿了还可以加加餐。

    简单的早饭时间,简单的临走道别,一切都显得那么普通与寻常,可对她而言,这却是一个并不寻常的清晨,因为这是希望的开始,这一点,从她脸上满意的笑容便可以证明。但对于我来说,这更是一个不普通的清晨,因为这是幸福的终止,是夜幕前的短暂光明,我无力拽住太阳的尾巴,便只能松开手,去享受这即将遗落的黄昏。

    小晓走后,整个屋子顿时孤静下来,我在沙发上呆坐了几十分钟,其实脑中也并没去想任何东西,只是简单地发呆而已。突然感觉自己心里憋得好难受,于是长吁了一口气,这才舒服了许多。

    不知呆坐了多久,我突然起身,来到自己房间,机械地整理起了自己的东西。

    忙活了一个上午,发现属于自己的东西其实并不多,这些年一个人在成都生活,也没积攒多少家当,所有东西堆放到一起,只不过几只箱子,将它们拖拽到客厅后,我拨通了程之初的电话。

    “喂,你在哪儿?”我问道。

    “在家啊,你――都处理好了?”

    “嗯,东西都装好了,你过来吧。”

    已经跟她约好,帮我将东西搬过去,这也是我的最后一步退路,我只能暂时住到她那,等到时机成熟,找到合适的房子,再从里面搬出来。

    离程之初到来还有一段时间,我该做点什么呢?对了,我总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吧,一个大活人突然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小晓非担心死不可,我得留下点什么,让她对我彻底死心,即便她认为我绝情也好,负心也罢,总之,我一定要走得干净彻底,不再在她的生活中激起半点涟漪。她可以藏在我的心底,影响我的一生,但我却绝不能住进她的心里,我不希望成为她未来幸福的累赘。

    好不容易从床头柜里翻出几张信笺纸,不知道是何时由谁遗忘在了那里,或许是前一任房客给我的馈赠品,那斑驳发黄的纸面,诉说着自己苍老的年龄,承载着时光,记录了多少回忆。也罢,旧点就旧点,总是能写上字的,将就着用吧。

    我来到餐桌旁,掏出签字笔,写出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封绝笔情书。

    小晓:

    当你回来之时,我的房间已被彻底搬空,不要惊慌,这并非小偷所为,因为,我已经离开了这里。

    怎么说呢,其实早已决定离开,只不过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请不要问我为什么会选择离开,也不要问我会去往哪里,好吗?

    那一天,我遇见了无助彷徨的你,那时的你就像一只受伤的鸽子,发出咕噜咕噜的求救声,这或许正是一种缘分,让我们彼此相遇,走到了一起,我为你包扎伤口,你为我绽放笑容。

    呵呵,说实话,在你出现以前,我过着只属于自己的生活,那是一段简单、枯燥乏味的日子,但遇见你之后,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它不再只属于我一个人,而多出了一个你,看着你每天上学放学,看着你每天为学分而焦头烂额,看着你厨艺一点一点进步,看着你玩植物大战僵尸全神投入,这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我的生命里扎起了根,竖起了旗。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看电影吗,当时你非要看《2012》,你说如果能见一见世界末日的壮观景象,也便死而无憾,可当电影放至尾声时,你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你已全然被天地裂变的景象所震慑,那尸横遍野的场面,怎是你这个小丫头所能承受的?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你一直闷闷不乐,差点就患上世界末日恐惧症,整天拉扯着我问:如果真有世界末日,你最想跟谁待在一起?我总是嬉笑着回答:我要跟诺亚方舟待在一起。

    有些事情,我们都无法改变,就像世界末日一样,如果它真的来了,我也买不起船票,活不下来,更没有能力救得了你。

    你现在有了工作,走进了社会,也就不再是学生,能够独立面对生活,将来的路还很长,你得认真对待,记住:你要好好的生活,不光为你自己,也要为蚯蚓,还有那些死去的亲人。我的离开只不过是暂时的,未来将会有一个人代替我出现,不论他是谁,你都一定要过得好好的。

    我已经跟房东阿姨说好了,她同意你继续住下去,改天你打下她的电话,重新签一下合同,水电缴费卡我都放在了客厅茶几的抽屉里,还有阳台上的几棵植物,一定要定时浇水,别让它们死掉了,浴室的浴霸坏了,冬天洗澡会特别不方便,我联系了修理工,估计这个周末他们就会**。

    好了,我也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就到这里吧,两年如一梦,感谢你光临我的生活,我会永远记住你带给我的点点滴滴,不要再联系,不要再想念,我既然选择了离开,就没给自己回头的理由,希望你能理解。

    再见了,我的爱人!

    虞力齐

    2012年11月15日

    世界上最大的悲伤莫过于离别之痛,我这个七尺男儿竟也抵不过它的腐蚀,想着小晓即将离开自己,那感觉就像体内的魂魄正被人强行抽走,不过,我倒希望他们能将我脑中的记忆同时抽掉,别让这绝情花的毒时刻发作,说不定哪一天我便会呕血而亡。

    写到最后几行字的时候,我几乎看不清纸上的内容,那泪水浸透了双眼,我本不愿露出这脆弱的一面,可惜我是巨蟹座,脆弱的巨蟹座,那些悲伤的情绪已超出了我的负载,我根本不能理性地控制。

    我将这封信平铺着放在餐桌上,用签字笔压住,然后起身,转向阳台,我希望广阔的天空能舒缓我此刻的情绪,宽容我的不忍放下,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从这个角度观察这一片天空,我会将它牢牢记在心里,记住它的颜色,记住它的味道,记住它的形状。

    程之初到来时,我已整理好了所有的东西,包括自己的情绪。在开门的那一刹那,我以最灿烂的笑容迎接她,一副轻松释然的样子,这反倒让她感觉不太适应,不时偷偷看我,怀疑我精神上是否出现了问题,其实是否真正快乐也只有我自己最清楚,巨蟹座的人正是如此,内心虽脆弱,但外表却坚硬无比,绝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一路上我都刻意扯开话题,讲一些无关的事情,其实并非为了排除尴尬,而是我实在不愿再去烦忧和小晓之间的事,我真的太累了,急需一些快乐的段子穿插进我的生活,否则,我怀疑自己真的会死掉。

    程之初的住所我是去过的,那是一座外观奢华的宅子,建筑风格多样,环境幽静,植被绿化各方面都堪得上上品,但我却从未进去过,也只不过是偶尔送她回来之时在远处感叹。而如今要我搬到这里,打心底还真有些不适应,毕竟是睡惯硬板床的人,怎能接受得了席梦思的温柔。

    程之初帮我将几只大箱子从后备箱里拖出来,我正盘算着先扛哪只再搬哪只,却被冲上来的一个体型高大、穿着保安制服的小伙子打断。

    “程姐好!“那小伙子走近后站直了身体,向我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哟,小赵啊,今天你值班吗?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同事,虞力齐,以后他就住我家了。“程之初面带笑容向他介绍着我,这小伙子看着十分年轻,脸上几乎还冒着青春痘,不过倒是懂得几分礼数,笑着对我点头示意。

    “这位是我们小区保安,赵小明,退伍不久,在我们小区作保安,九零后小弟弟,对人挺好,平时还多亏有他帮忙,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我自当点头回礼,程之初欣赏的人,自然也不算是坏人。

    “您是程小姐的男朋友吧?“小赵突然盯着我问道。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同事而已,这不租不到房嘛,所以过来凑合几天。“我骨子里极力解释道,而程之初则并没作任何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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