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之后,邱小晓收回了那份纯洁的恩赐,脸上泛起了红晕,她赶紧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对――对不起,好冷呀,我去换衣服了。”小晓迅速跑回卧室并关上了门,而我则如同一块木头,傻呆呆地站在那里,清理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零碎片段。邱小晓吻我了,她主动吻我了,可我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固执地守卫着那份可悲的自尊心,我本可以搂着她的腰像猛兽一般尽情狂吻,甚至发生点什么,可――为什么我却像一块儿锈迹斑斑的废铁,肢体动作与内心欲望完全相悖?

    长期以来,我眼中的邱小晓并非奔放、直白型的女生,如果要对性格加以形容,我更愿意用含蓄来修饰,而她今天所做的这一切,却完全超越了自身,那份勇气让人无法理解,或许她自己更是无法理解。

    她换好羽绒服走了出来,仍低着头,脸颊的红晕淡开,我们不敢重提刚才的情景,不能对刚才的状况做出一个评论,更没有勇气对它表达一个结果,某些东西存在了,也即是消失了。

    “你看你冻得,脖子上全是鸡皮疙瘩,赶快喝点热汤。”我拿过小晓的碗,为他盛上一碗汤,试图打破这个僵局。

    邱小晓面无表情地接过那碗汤,双手捧着碗壁,似乎希望从中寻求一点温暖与安慰,不过数秒之后,她又突然如充满电的机器人一般,顿时精神起来。

    “噢,差点忘了,我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什――什么?”没等我惊讶过来,小晓已跑向里屋,拿出一个包装好的小方格盒子递到我面前。

    “这是?”我好奇地问道。

    “打开看看吧。”小晓笑着说道。

    我轻轻拉开盒子上的蝴蝶结,幻想着里面躺着的一切,会是什么东西呢?戒指?不可能,这盒子显得稍大了一些,何况女生是不会主动送男生戒指的。是针织手套?也不可能,这盒子又略显小了那么一点,装不下那毛绒绒的东西,更何况小晓已送过我一双袜子。那难道会是手表?想想也只有这东西的尺寸与那盒子相吻合了,女生送男生手表,那也在情理当中。

    而当我揭开盒盖那一刹那,发现结果却并非如我所想那样,只见一只泛着银色光芒的东西安静地躺在盒子内的丝绸上,仿佛正安静地酣睡着,我轻轻拨开那层丝绸,将它取出,放在手心,这才清楚的看清它的本来面目,那是一只银质挂饰,月牙型,仔细一看,背后刻着一行英文字母――“soeone”。

    “这个?”我盯着小晓问道。

    “你不是巨蟹座的嘛,我查了很多资料,巨蟹座的吉祥饰物就是这银质月牙,所以我去纯银坊买了材料,让银匠师傅手工打制的,喜欢吗?”小晓向我介绍着它的来历。

    “当然喜欢,这东西很贵吧?而且后面这个单词,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不是很贵,几百块。嘿嘿,至于那个单词嘛,是因为我个人比较喜欢而已,‘soeone’,我总觉得这个单词有着说不尽的含义,所以让师傅给刻上去了。”

    “你傻呀,花那么多钱干嘛!”

    “买都买了,又不能退,来!我给你戴上。”邱小晓走到我身后,将那只银质新月挂上我的脖子,那冰凉的铁链滑入肌肤,刺激着我的神经。而待它真正适应我的体温之后,我也不再感觉到金属那与生俱来的寒冷。

    邱小晓回到坐位上,仔细端详着我。

    “嗯,不错不错!”

    “真的?”我怀疑地问道。

    “真的,你看你,全身上下没一个像样的饰物,先前本打算送你一只手表,可曾听你说过不喜欢戴那东西,也就没作打算,不过这只挂饰真的很适合你,而且还能给你带来好运哟。”

    “我才不信那些!”我将那只月牙塞进领口里,表面装作不信,其实内心已完全接纳了它。

    我们继续吃着饭菜,继续聊着各式各类的话题,继续过着简单的二人世界,本以为这就是世界的尽头,本以为这就是另一个宇宙,本以为任何人、任何事都休想干扰到我们。可没曾想,这一份宁静却被楼下所传出的阵阵呐喊声所打破。

    “邱小晓,我爱你!”

    “邱小晓,我爱你!”

    “……”

    那熟悉的声音将我和小晓从另外一个宇宙彻底拽了回来,听声音,那楼下呐喊的人分明就是刘羽凡,我和小晓相互对视片刻,然后立马跑向窗台,掀开窗帘。

    楼下草坪上,一个巨大的发着光的心形出现在我们视野中,仔细一看,原来是由一群人手捧着蜡烛围成的,那心形正中间所站着的正是羽凡,他手里抱着一束沉甸甸的玫瑰,拉大嗓门朝我们的方向呐喊着。

    “他――怎么来了?怎么办?怎么办?”邱小晓开始变得极度不安。

    正如羽凡所言,他并不会放弃,我眼中的刘羽凡也确是这个样子,平日里虽吊儿郎当,可一旦下定决心去做的事情,就定会坚持到底,任凭他人如何劝说与干扰,也丝毫动摇不了他的决定,你可以将它理解为固执,也可以将它理解为顽强。这一简单、土鳖的求爱方式,虽算不上什么轰轰烈烈,却证明了那份爱的真诚,敢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舍弃自己的尊严,放下所谓的面子,这,才是一个男人为爱所走出的真正第一步。不要轻视男人的单膝跪地,因为在那一刻,他已将你奉若神明,膝盖与大地的亲吻,足以证明他有多爱你,甚至超越了他骨子里所仅存的自尊,不要认为他有多下贱,不要以为他有多恶心,因为他为你所做的,或将仅此一次。

    小区里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每个窗户都有人头探出,平日里死寂的地方,竟突然喧闹了起来,大家相互议论,甚至有些年轻人也跟着起了哄。见此状况,我赶紧打开了手机,只两个小时没开机,已有很多条短信和未接来电,我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拨通了羽凡的电话。

    呐喊声突然停了,我知道羽凡收到了我的呼唤。

    “干嘛呢你?弄那么大动静!”我问道。

    “我还要问你呢,他妈死哪儿去了,手机一直关机。”

    “我――,行了行了,你不闲丢人,我还闲丢人,先上来再说!”

    “小晓,在吧?”

    “废话,这么冷的天,她还能去哪儿?”

    “好嘞,马上到。”羽凡说完便挂断了电话,从窗外望去,他正疏散着那帮人离开。

    “快快,把东西都收拾了,羽凡马上上来了。”我急匆匆地收拾着蜡烛。

    “为什么呀,这又不是――,难道还怕他看到?”小晓欲言又止,但我却能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的确,我们并没有**,这本是一场公平竞争,谁都有权利追寻自己的幸福,谁都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人的事,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正视这份感情,我怕一旦见光,它将会如同冰块一般彻底融化。

    “你现在不是我表妹嘛,我们这个样子,始终不太好吧,赶快,收拾了,他马上就上来了。”

    邱小晓只好跟着我一起,蛮不情愿地、慢吞吞地收拾起来。

    当羽凡敲门之时,屋子里的一切都已恢复了原样,没有了烛光晚餐,没有了浪漫气息。我打开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簇玫瑰,几乎堵塞了整个门框,需要缓慢地移动进来,才不至于碰到屋内的器皿。

    进屋之后,玫瑰花丛内探出一只小脑袋,他戴着圣诞帽,鄂下贴着白色的胡须,期间绽放出一张洋溢着阳光的笑脸。

    “小晓,圣诞快乐!”那张脸对小晓傻笑着。不过这一招还真管用,小晓果真被逗乐了。

    “谢谢。”小晓只能这么说。

    “把那玩意儿放下呗,你不闲沉啊,赶快过来坐。”我招呼着羽凡坐下。

    这才发现,那家伙竟然穿着一身圣诞老人的红色棉袄,那装扮着实可爱,着实令人发笑。

    三个人坐到一块儿,气氛明显有些尴尬,而我正是那减小摩擦的润滑剂,尽力扯开话茬,拒绝谈论那些敏感的东西。或许这便是一群人的逃避吧。

    “咦!墩子呢?他没跟你一起?”我惊奇地问道,因为对于求爱这种事,必然是由死党撑起场面,而我却关掉了手机,要不然,也将成为那群手捧蜡烛的人之一。

    “别提他了,打了一上午电话,没人接,后来发回一条短信,你猜写什么?”羽凡一副极度不满的样子。

    “什么?”我瞪大眼睛问道。

    羽凡将手机递给我,那短信内容是:“风花雪月中,勿扰!”

    “啊?那他去哪儿了?”

    “谁他妈知道啊,发了这几个破字儿,然后就彻底关机了,重色轻友的东西!他也不想想,要不是老子,他能有今天?一老光棍,老处男,还指不定在哪儿陪圣诞老人聊圣经呢。”

    “哈哈,人家那叫懂得享受生活,好不容易捞个女朋友,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我这话还没说完,羽凡就对着我干咳了几声,这才反应过来,邱小晓还在身边,羽凡并不希望小晓知道他的风流往事。

    大家纷纷沉默了一会儿,羽凡突然抬起头对我说道:“对了,还有个事儿,这个元旦是我妈生日,她特意叮嘱我一定要请你到场,我爸也老长时间没见过你了,说有些想你了,我就纳闷了,你一个书呆子,他怎么就老念叨你呢。”

    “那是因为我优秀呗!人见人爱,嘿嘿。是在外面宴请吗?那场面,我去合适吗?”

    “当然不是了,那官场上的宴请,别说是你,就连我都不愿意参加,那些言不由衷的客套话和违心的祝福,听得我满身鸡皮疙瘩,恶心得要死。我妈说了,这次就在我家,就我们几个人,吃个便饭,对了,还有小晓哦。”

    “我?我也要去?”小晓惊诧地问道。

    “当然,我都跟我妈说过了,说力齐有一漂亮可爱的表妹。”

    “那好吧,到时我跟小晓一定去吧。”我擅作主张,替小晓答应下来。

    胡乱闲谈了一阵,羽凡向小晓发出邀请:“小晓,可以出去走走吗?”虽然是圣诞节,可对于年轻人而言,更像是第二个情人节。

    “啊?你说现在?”小晓有些不情愿地回答道。

    “嗯,就现在,随便走走。”

    “我不去!”小晓果断的拒绝,让场面再度尴尬。

    “噢噢,她今天感冒了,还发着烧呢,不方便出门。”见此状况,我立马替她打了圆场。

    “啊?严重吗?”羽凡立马锁紧了眉头,一副紧张的样子。

    “现在好多了,下午刚打了针。”我用谎言掩饰道。

    “噢,那就好,这些天天气转凉,多加点衣服,按时吃药。好吧,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家里还有点事,你自个儿多注意休息,好生修养。”羽凡用失落的语气向我们告别。

    临走时,羽凡一直嘱咐小晓,而小晓则只是低着头,跟什么也没听见一般。

    刘羽凡走后,我如释重负,从那尴尬的气氛中逃离开来,然而邱小晓却拉长了脸。

    “我又没说要去,你怎么就替人家答应下来了?”小晓撅着嘴巴,怒气冲冲的样子。也难怪,我本看出了她并不愿去,却还强行替她应承下来,实在有些过分,不过我却有自己的想法。

    我坐到小晓身边,给她解释我的道理:“我知道你不想去,可是,小晓,你不是一直在愁毕业工作的事情吗?”

    “那又怎么样,别扯开话题!我要你对刚才的霸道行为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果你希望在毕业之前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那这一趟,你就一定得去!”

    “为什么?”小晓转过头,一副疑惑的表情。

    “你可能不知道,羽凡是高干家庭出身,他爸和他妈都是官场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我虽不知道官阶到底有多大,但却能肯定,凭他们之力,给你安排一份好的工作并不在话下。”

    “那,那也与我无关啊,非亲非故,人家当大官的,能关心我的事?”小晓虽仍旧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可表情上却明显有些动摇。的确,当今社会,找一份工作需要关系,而找一份好的工作则更得需要关系,就算你再精明,再能干,如果没有关系,没有后台,没人赏识,那也只能算是一块儿深埋泥土的硬石头。别老拿是金子就总会发光这类话来安慰自己,你看看脚下那掩没数百万年的金矿,有多少颗能出人头地?有多少颗能被淘金人所发现?

    “那可不一定,或许人家赏识你、喜欢你呢,何况对他们来说,安排工作这种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在话下。再说了,就算这事儿不成,那你也没半点儿损失啊,不就吃个饭呗,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不还有我陪着你嘛。”

    小晓开始觉得我的话有些在理,逐渐冷静下来。

    “那这事,靠谱?”

    “相信我好吗?”我带着自信的笑容回答道。

    小晓不安地点点头,眼眶中却尽是疑虑。

    后来我才明白,那时的我将一切想得太过完美,太过机械,天真地以为只要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圈子里的每个人都能简单、平静地生活,尽量减少人生中的曲折。事实上,捷径原本只是一条更加陡峭的道路,替小晓规划人生是一个多么愚蠢的想法,就如同我给自己抛好了坟墓,只待躺下去的那一天。

    睡觉前,我拿出手机调整闹铃,才突然想起先前的那些未阅信息,其中一个是程之初发来的,内容为:“手机怎么关机了?收到后给我回个电话。”看到后,我赶紧回拨了过去。

    “喂,之初,有什么事儿吗?我手机一直没电,所以――。”

    “嗯――,没什么,就准备喊你出来玩会儿的,呵呵,不过现在都这么晚了,那你早点休息吧。”

    “实在不好意思,下次吧,下次找个时间一起玩。”

    “好的,晚安。”

    “嗯,晚安。”

    电话那头虽表露出欢愉的笑声,但我却从中听出了几分失落。看看时间,已是凌晨,也该是睡觉的时候了。我又打开了另外一条未读短信,是蚯蚓发来的,我本以为应该只是些群发的祝福信息,可仔细一看,却大吃一惊,短信有十多条,内容为:

    “姐夫,你在吗?”18:30

    “姐夫,你到底在不在?”18:45

    “姐夫,你手机怎么关机了?”19:11

    “姐夫,你去哪儿了?开机以后给我回个电话好吗。”19:30

    “我在你们楼下的那家肯德基等你。”20:01

    “你是将我屏蔽了?还是故意不回我短信?”20:25

    “不论如何,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直到你出现为止!我说到做到。”20:55

    “哈哈,这店里竟然有圣诞老人,他们还向我招手呢。”21:30

    “你还没收到我的短信吗?”22:12

    “真想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干嘛。”22:30

    “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我一个了。”23:10

    “外面好安静,今晚会不会下雪呢?”23:50

    我一看时间,现在是凌晨00:20,离蚯蚓所发的最后一条短信相隔半小时,以那小姑娘倔强的性格,她现在一定还在肯德基内等着我,如果我不出现,她也绝不会离开,于是我二话没说便从床上蹦了起来,立马穿好衣裤,没惊动小晓,偷偷出了门,朝楼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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