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一直下到夜色降临,依然不见停歇。

    那绵绵柔柔的劲儿,就像水乡女子的柔情,缠绵如丝。

    如丝的细雨,如烟如雾,似幻似梦,打湿了青石板路,路边灯光映在石板路上,油亮油亮的反射着七彩的光。

    道路旁边就是小河,柔软的柳丝把一滴滴水珠轻柔地甩进河中,荡起一丝丝涟漪,灯光下显得份外迷离。

    杨瀚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扶着身边的姑娘,她的身上,有丁香一样的芬芳。

    一路行去,湿润的水意渐渐沁入心脾,小青的酒意也一点一滴地散去,当她到了“随园”门口的时候,一双眸子已经恢复了清亮。

    “多谢。

    伞,送你啦!”

    小青不着痕迹地挣开杨瀚的扶持,杨瀚失望地发现,她方才酒醉时的真情流露。

    似乎随着她的清醒也烟消云散了。

    此时,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可那笑容却有些距离感。

    小青向他点点头,转身向角门儿走去。

    她打开角门儿,未等完全打开,就一闪身躲了进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上。

    杨瀚盯着她的背影,可是直到那角门儿上了闩,也未见她再回过一次头,杨瀚目中的失望便又浓了几分。

    门侧灯竿上一串灯笼随着风,在雨丝中飘摇。

    杨瀚撑着伞伫立在门前,一颗心也像那风雨中的灯笼一样摇摆不定。

    这个小女人,就真的如此难以撼动她的芳心?

    刚刚他本以为那层窗户纸已经捅破,可谁知随着她的酒意散去,她那种敞开心扉的感觉也一下子消失了。

    杨瀚转身想走,走出几步却又不死心地站住,在雨中怔立半晌,忽然返身回到门楣下,悄悄蹲下,贴着门缝儿向内看去。

    视线所及,院中一片空荡,雨后夜色下的院子被灯一照,显得尤其萧索。

    杨瀚的心也不禁萧索起来,他放弃了,正要起身离开,腰杆儿微微一挺,眼睛尚未离开门缝,忽然就对上了一只眼睛。

    隔着门缝,两只眼睛蓦然都张大了,很惊讶地互看着。

    然后,两只眼睛同时不见了,杨瀚下意识地一躲,闪到了门边。

    但是只停了一停,杨瀚就又凑到了门缝上,男人嘛,皮厚一些,有啥不好意思的?

    杨瀚贴着门缝一看,就见小青正急急忙忙地逃开,双手还捂着脸。

    “小心啊你!”

    杨瀚忍不住叫了一声,她那样子,真怕她跌倒。

    可小青听见这一声喊,就像中了箭的兔子,娇躯猛地一震,倏地一下弹出去一丈多远,顿时不见人影了。

    杨瀚站在廊下想了想,忽然仰天大笑一声,把雨伞往门廊下一丢,便洋洋得意地走进了雨里,那六亲不认的步伐,像极了一条沾沾自喜的二哈…………“好,就这样吧,门面还是要敞亮些的,后边的库房区隔断可以多一些,不同的房间需要储放不同储放条件的药材。”

    许宣叮属着工头儿,这已是那场雨后的第三天,随园后门处的药铺已经在一片艳阳中开工了。

    白素坐在一张石桌前,双手撑着下巴,甜甜地看着许宣。

    这个后院儿本来不小,现如今被一堵墙隔成了两半,带温泉的一半归生活区,另外一半则要彻底改造,变成药铺的一部分。

    药铺的名字业已取好,叫“保安堂”,与长街尽头的“平安堂”相映成趣。

    许宣交代完了,回到石桌边坐下,白素便为他斟了杯茶,许宣连忙双手接过,道:“多谢娘子。”

    白素瞟了他一眼,调皮地道:“你既知道了我的秘密,还叫我小娘子呢。

    我活了那么久,你会不会嫌弃我呀?”

    许宣摇摇头,深情地道:“若得娘子同鸳被,便是许宣三生的福分。”

    白素脸儿一红,嗔道:“看着老实,居然也说轻佻话儿!”

    许宣傻笑两声,道:”实无调戏娘子的意思,这是我的真心话,句句发自肺腑!”

    白素脸上红晕更浓,忙岔开道:“好啦好啦,我……我自然知道你对我的情意。”

    她轻轻瞟了许宣一眼,柔声道:“我们现在连店都开到一起去了,你……”白素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问道:“你何时娶我过门呢?”

    许宣喜道:“我恨不得现在就与你成就夫妻呢。

    我父母双亡,如今家中长辈只有舅父大人,明天……不!今晚回去,我便请舅父登门求亲。”

    白素握住他的手,开心地道:“傻瓜,我逗你呢,现如今药铺尚未开张,苏……窈窈也尚未就范,我们哪能放下心来过自己的日子。

    只盼快些了结这一切,明年这时候……”白素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只是含羞地低下头,如雨润的牡丹,说不出的娇艳。

    许宣看得怦然心动,忙不迭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把咱们‘保安堂‘的招牌打响,让它成为你我存身立命之本。

    明年春暖花开日,我……便娶你过门儿!”

    白素轻轻点点头,含情脉脉地凝视着许宣,柔声道:“好!这里便交给许郎了,一会儿,我与妹妹去钱府拜祭。”

    许宣微微吃惊,道:“现如今药铺还没开起来,杨瀚尚未到你们身边,你二人出去,安全么?”

    白素柔声道:“我和妹妹虽然一直躲着那苏窈窈,可这许多年来,也不知交过多次手了,我们固然打不败她,她也奈何不了我们分毫,不必担心。

    再者说……”白素轻轻抬起头来,眉梢微微一扬:“上天赐予我永久的青春与生命,可不是为了躲避苏窈窈而空耗的,这许多年来,我虽然活着,却只得到了寂寞与痛苦。

    现在,我想换一个活法,哪怕是为此而死!”

    ……钱府,大门洞开,前往钱府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这已是吊唁的第三天,第一二天,达官贵人、亲眷故交都已来过了,可第三天前来吊唁的人仍然如过江之鲫。

    小兮姑娘穿着一身素淡的衣衫,跟在杨瀚身后,默默地走向门口。

    小宝这几天一直在灵堂,根本无暇与她相见,小兮也很失措,以她和小宝的关系,照理该当吊唁才是,可她第一天就来了,眼见得一顶顶官轿把那大门口儿堵得水泄不通,她就慌了。

    此时她才知道,钱家究竟有多大的势力。

    钱能通神,也能役鬼。

    钱家,绝不只是一个首富那么简单。

    没见过这么大世面的小兮吓回去了,她的泼辣劲儿在这种场合可是丝毫提不起她的勇气。

    于是,今天杨瀚前来吊唁,小兮才壮起胆子一起跟来。

    眼看到了大门,门口知正在迎候吊唁人,有家丁将人有条不紊地引进府去。

    那知向前询问,杨瀚拱了拱手,道:“我二人乃小宝挚友,闻听老员外不幸,特来吊唁。”

    那知一听,是自家如今的家主好友,不敢怠慢,连忙唤过一个家丁,授意他将二人引进灵堂。

    杨瀚正要举步,就见一青一白,两位美玉雕出来的人儿姗姗地走来。

    杨瀚诧然站住,拱了拱手:“白姑娘,小青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白素淡淡一笑:“我们既然决定要坦然面对老天爷赐予我们的幸与不幸,又何必再藏头遮尾呢,便大大方方地走出来,站在这阳光下,又怕甚么?”

    杨瀚欣然点点头,白素看似多情而柔弱,实则比起小青,当真洒脱很多。

    小青……小青一见他便眼神飘忽,有些无处着眼的感觉。

    白素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眸波一转,忽地向小兮嫣然一笑,拉住了她的手道:“小兮,我们走!”

    白素拉着小兮登上了石阶,却把小青撇给了杨瀚。

    小青也不说话,只是拾步登阶,目不斜视地向府中走,与杨瀚肩并肩地一直走过长长的仪门,这才清咳一声,硬着嗓子道:“那……那天晚上,我……”杨瀚马上接口道:“那天晚上,我想着你也没喊门子给你开门,走进去还需要一段时间,怕你淋湿了,就想从门缝里把伞递进去,可不是有意偷看你,没被你当成小偷吧?”

    “咳,没有。”

    小青说着,原本一直耸着的肩膀就悄悄放松了,步子也一下子轻盈了许多,像猫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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