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九告诉姬婴,这个蔺泽钧应该是前朝崇宁郡主的儿子,论起来,齐王还要称他一声叔叔。

    崇宁郡主是开国异姓王爷北宁王的女儿,北宁王因为被弹劾谎报军功而进京受审,不想病逝于路上,他的女儿崇宁郡主一直以为是朝廷有小人作祟,杀了她的父王,要进京鸣冤,奈何路上遇见北狄抢掠,不知所踪。

    后来,上山勘察地形的江逸臣救了一个妙龄少女,那女子受了伤,江逸臣心软,就把她带回了军营,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勾搭上了怀安王。

    江逸臣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和冬九轮流监视这个女子的一举一动,发现这个女子跟一个伙夫走得很近。两人顺藤摸瓜,很快查出,这个女子和这个早就混进来的伙夫都是北狄人,而指使他们的是一个年迈的老妇人。

    那女子跟怀安王走的越来越近,江逸臣忍不住,当着他老爹的面,一刀结果了那女子,当然也惹恼了他老爹。不过,让这对父子吵架的真正原因并不是江逸臣杀了这个女人,而是没能顺着这个线索找到真正的主使——其实怀安王早就看出这女人的身份。

    江逸臣和冬九后来根据种种线索,怀疑那个年迈的老妇人就是当年的崇宁郡主,并知道老妇人跟北狄王室育有一子,名字大概是斯合翰。应该是崇宁郡主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才委身于北狄王室,时刻为复仇做准备。

    可惜江逸臣受他老爹阻止,没能继续追查这件事。好胜心重的他一气之下跟冬九一起进京赶考,这才跟姬婴纠缠在了一起。

    想来蔺泽钧也很不容易,一直在母亲的仇恨中生活,被迫游离在两国之间,却不知道哪个才是自己的祖国。

    蔺泽钧的善举,应该不是出于任何目的。他对大周,对大周的人,还是有感情的。或许,他只是单纯的想救助一个朋友罢了。

    姬婴盼了许久的江逸臣终于像雷电一样来了。

    当天深夜,雪花纷飞,四周除了簌簌的下雪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除了巡逻兵来来回回的火把,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着火啦”,整个营地凌乱起来。姬婴睡的迷迷糊糊的,听说着火,首先想到的是叫着李御涵逃出去,但冬九拦住了他们。冬九狡黠一笑,说:“小怀王来救我们了。”

    姬婴的胸口猛地热了,她听见自己的脉搏有力的、快速的跳动。她心里想的那个人来了。

    门外的环境越来越乱,夹杂着脚步声、马蹄声、兵器碰撞声、喊杀声。这些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冬九让李御涵保护姬婴不要出去,自己却跑了出去,紧接着,门口的守卫惊呼一声,倒了下去。

    不多久,提着一把带血尖刀的冬九回来了,而他身后跟着的,除了一个黑衣皂袍的黑骑营的士兵外,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但因为穿的是黑色衣服,所以看不到刺目的血,只知道他浑身湿漉漉的,只有英挺的脸上有点点血痕。他用泉水般清澈温柔的目光望着姬婴,让姬婴愿意随时为了他而死去。

    姬婴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两行泪,温温热热的,嘴角勾着笑、眼角浸着笑、脸颊凝着笑。她看见江逸臣走了几步张开双臂,就一下子扑到江逸臣的怀里。

    同样思念切切的江逸臣紧紧抱着姬婴,似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时间如果能静止在这一刻多好。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江逸臣心疼地看着姬婴一身的伤,后悔刚才没有在那些北狄人身上多砍几刀,他说:“这几天委屈你了。”

    姬婴怕江逸臣担心,忙说:“没关系的,我并没有怎么样。”

    “可你看看这身上……”

    “都快好了,也不疼了。”

    江逸臣眼里都是凌厉之色,他说:“我想,拓也不花应该庆幸死在了你的刀下,否则被我抓住,我会让她生不如死。”

    “远卿。”姬婴温柔地唤着江逸臣的字。

    江逸臣的心被这两个字搅得微澜,他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要是“相公”两个字被眼前的人唤起来,或许更舒服。他柔柔地应了一声。

    “我杀了人,但我一点也不害怕。她该死,她活着会杀掉很多人。”

    “是,你做得对,姬婴,你很勇敢,你是我教出来的最好的学生。”

    姬婴噗嗤一声笑了,她将江逸臣推开,嗔笑着看着他。

    李御涵笑盈盈地走过来,说:“小怀王,在下是不是应该提醒你一句,长兄如父。你当着我的面说情话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哥,你怎么……”姬婴羞恼地说。

    江逸臣这才知道,原来姬婴已经和李御涵相认,但他并不喜欢李家,因为李行止给姬婴带来了太多伤害,所以他不买账似的说:“李二公子姓李,我家姬婴姓姬,这‘长兄如父’我看还得另算。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若是李二公子愿意留在我西北,我倒愿意尊你一声妻兄。”

    “好,为了这个称呼,留在西北又如何!”

    李御涵的这句话让姬婴再次心头一暖。这说明,李御涵为了她这个妹妹,甘愿放弃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京城,甘愿放弃侯府贵公子的身份,甘愿放弃他权倾朝野的父亲,一心一意保护她。

    “哥,”姬婴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哥哥疼爱着她,“你不必这样的,你有你自己的生活。”

    “哪里有家哪里才有生活。我们兄妹三个一起在西北,不也很好吗?”

    是啊,有家才有生活。只要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门外有有黑骑营的士兵报告,江逸臣让他进来。人们这才发现,整个营地早就没了嘈杂的声音。

    那士兵说:“战事结束。杀敌两千,我军一死一伤,使团战死二十七人。锟力手下将领两人被杀,三人被生擒,但锟力带了百十个人向北逃窜。”

    “逃了?!”江逸臣看着那个士兵,说。

    那士兵满是惭愧,跪在地上说:“我等已经去追,相信黎明之前就能抓住锟力。”

    江逸臣略略思忖,说:“逃了也好。颉也列迟迟不露面,我们正不知道他的藏身之处,或许顺着锟力的指引,我们能找到这个缩头乌龟。传本将军令,点三十骑兵,随我一道,直捣北狄老窝,其他人打扫战场之后再来支援!”

    “是!”那个士兵利落地抱了个拳,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江逸臣回过头来,说:“真是遗憾,我们刚见面又要分开。”

    “你就带三十个人去?你知道北狄还有多少兵马吗?你疯了!”姬婴责备道。

    “我父王的兵明天就会到,不会有事的。”

    “怀安王带了多少兵?”

    “两万。”

    “你们真是亲父子!”姬婴气坏了。都是喜欢冒险的疯子,怎么能不是亲的?姬婴甚至有些心疼靖安长公主了,她是怎么忍受的了狂傲的丈夫和更狂傲的儿子的?

    江逸臣拉住姬婴的手,说:“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让小九把你送到我西北的大本营康城去。”

    “不,让九哥跟着你一起杀敌吧,我有我二哥。”

    李御涵也说:“你安心打仗,我可以带姬婴回去。”

    “可是……”

    “没有可是!”姬婴坚决地说,“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好!”

    江逸臣没办法再说什么,他抱了姬婴一下,转身冲进了冰冷的夜里。

    男儿志在四方,姬婴还能说什么呢?只求神明保佑,护他平安。

    江逸臣离开了,黑夜还是那么冷清。李御涵取来一件貂裘给姬婴披上,说:“小怀王说得对,这里不安全,我们得马上去康城。你可别忘了,阴山后面藏着北狄大皇子阴执邪可汗的二十万大军,随时会对宁安城不利,容哲现在压力很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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