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下游,周瑀派了很多人,去探访各地有治黄河、修建堤坝经验的工匠,然后制定了一套疏通河道的方案,整体性地重新修建河堤。

    整个工程进展缓慢。

    但是,瘟疫却毫无预兆地在很多临时村寨爆发并蔓延开来。无论是老者还是孩童,甚至很多长时间泡在淤泥疏通河道的汉子们,都难逃厄运。一时间,蔓延千里的土地上,笼罩着死亡的阴影。

    半个多月的时间,妙裁带着很多郎中,四处问诊。

    药材不够了,各地有时供给不上,妙裁就带领大家上山采药,弄得手上、脚上很多擦伤,让姬婴心疼不已。

    后来,大夫也不够了。周瑀急调周围城镇的大夫赶赴疫区救治患者。患病的人数越来越多,周瑀便效仿南朝齐文惠太子的六疾馆,开辟了一个安疾馆,专门救治感染疫病的百姓。

    洛阳城出现了一批外地来的医者,医术极其高明。相传他们都是青衣白帽,脸上遮着一块棉布。他们很快治好了洛阳百姓的病,然后将处方散播了出去,救了周围城镇的很多人。

    姬婴想要亲自致谢,没想到她和李御涵刚到洛阳安疾馆,却被告知,这群医者已经离开了洛阳,不知去向。

    但此行并不是毫无收获,因为姬婴捡了个小孩子。

    这个小孩子两三岁的样子,小名阿丑,虽说瘦瘦小小的,但这孩子其实不丑,只是总在哭。这是个可怜的孩子。他爹爹被征去挖河,一时没有消息,他和他娘亲都得了瘟疫。他的娘亲已经不幸去世,可他活了下来。

    李御涵是在门外的土堆边发现他的。当时每个人都在忙碌着,没人能照看这个可怜的小孩子,小孩儿一直以为他的娘亲还在安疾馆睡觉,哭哭啼啼地在外面等。李御涵知道孩子身世之后,非常心疼,就抱着他来找姬婴。

    孩子很胆怯,认生的厉害,不过有意思的是,李御涵很会逗小孩,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几粒糖球给孩子吃,孩子慢慢放下了戒备,很快就跟李御涵熟识了。

    既然安疾馆没有办法照顾阿丑,李御涵决定将他带回去抚养,并派了一个黑骑营的兄弟,查找阿丑父亲的下落。

    小小的孩子似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黏在李御涵身上不撒手,而一直以洁癖著称的侯府公子,此时却并不介意孩子一身的泥土,反而乐在其中。

    姬婴笑问:“姬婴不知,李二公子还有养孩子的本事。”

    李御涵一边逗得阿丑格格直笑,一边说:“你也知道,我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我家小妹很小的时候,我和大哥非常喜欢逗着她玩。你不知道,我大哥亲手给她做了个小椅子,把她放在里面,还能摇晃。我和大哥可舍不得她哭,倒是姬家的姬恒,那个臭小子总想着来欺负我家小妹,被我大哥打得鼻青脸肿还不长记性——哎,姬婴,你有没有在听?”

    李御涵的一阵念叨,让姬婴的心绪颤了颤,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我在听啊,在听。你妹妹还真是幸运,有你们这样的好哥哥。”

    李御涵的笑脸凝固了,他换了个姿势抱着阿丑:“幸运?”

    姬婴自知失言,不敢再说话,只低头前行,一路再没了笑声。

    灾区正焦头烂额的时候,宫里的行事却很顺利。

    周汝康对秦浩然进献的白鹿爱不释手,将白鹿供养在道观了,还设了专人伺候。草料也好、泉水也罢,都管理的非常严格。

    可惜的是,就是这样无微不至的关怀,白鹿还是遭遇了不测。

    一天夜里,周汝康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西北抗击北狄的军报,命大学士林世奇、太子少师苏郁陪听。

    忽然,道观里的一个小道童求见,周汝康放下军报,接见道童。

    道童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启禀陛下,供养在道观里的白鹿刚刚归天了!”

    周汝康一听,忽地站起来,怒道:“怎么回事?慢慢说!”

    道童说:“那白鹿前两天就食欲不佳,今天更是趴在院子里昏昏沉沉的。玉清子道祖说,这白鹿是仙兽,极有灵性,该是觉察到了什么,所以归天的。”

    “觉察到了什么?”周汝康心中一阵悸动,“仙兽能觉察到什么?它想告诉朕什么?”

    道童魂不附体,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周汝康愤怒地将所有奏折甩下几案,吼道:“让玉清子给朕一个答复,告诉朕,仙兽想说什么!咳咳……”

    周汝康激动地咳个不住,俞海忙跑过来给他捶背顺气。

    侍立在旁的太子少师苏郁清了一下嗓子,说:“陛下,臣最近听说了一件事,或许跟仙兽归天有关。”

    周汝康好不容易忍下咳嗽,问:“什么事?”

    “臣听百姓们说,先前养白鹿的是位乡间姑娘,那姑娘孤苦无依,以采药为生。一年多以前,她上山采药,救下了被陷阱困住的白鹿,于是带回家给它治伤。后来白鹿感念姑娘恩情,从此跟那姑娘作伴。可是前不久,秦知府路过姑娘的村舍,看上了白鹿,便将白鹿抢到了手。姑娘不肯善罢,多次找秦知府理论,后来不知所踪。几天前,有人在山涧里发现了那姑娘的尸首。想来白鹿乃仙兽,知道姑娘含恨而去,不愿苟活。如此有情有义,让人叹惋。”

    大学士林世奇附和道:“苏大人与在下听到的一般无二,看来民间传言非虚。”

    “混账!”周汝康怒吼,“这个秦浩然竟敢做如此伤天害理的事!”

    “陛下,”林世奇顿了一会儿,说,“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不当讲的?说!”

    林世奇拱着手说:“其实早在初见秦知府送给陛下的奇石的时候,翰林院的几位大人就有过嘀咕,臣觉得几位大人的话并无不妥,只是怕说出来陛下会不高兴。”

    周汝康靠在龙椅上,皱着眉头说:“奇石?奇石怎么了?”

    林世奇说:“奇石上显现的是‘无疆’二字。若说秦知府借此奇石恭祝陛下万寿无疆,无可厚非,但是,陛下还记不记得,战国时越国的亡国之君名讳为何?”

    周汝康眉心皱得更紧:“是……是无疆。”

    “陛下圣明。楚怀王二十三年,越王勾践的六世孙无疆欲重振越国雄风,和楚怀王相约进攻齐国,但楚怀王没有出兵,越王因此不满。不久,齐国与越国讲和,一起进攻楚国。越国和楚国一交战即战败,越王无疆被杀,越国灭亡。臣斗胆揣测,秦浩然借奇石暗讽朝廷,辱骂陛下要做亡国之君,其心可诛!”

    “放肆!立刻着人去扬州,押解秦浩然进京,朕要诛他满门!”

    正准备做京官的秦浩然终于等来了京城的人,但不是吏部的官员,而是大理寺的差役。一直到他被押上囚车的时候还是没有想明白,他明明进献了一头仙兽,怎么会有灭顶之灾呢?

    可皇上的余怒还未消散,他要调查一切跟秦浩然有关系的官员。

    于是乎,各位大臣为了表示自己与秦浩然并无往来,纷纷上表揭露秦浩然的罪状。最开始是侵占民田、贿赂上层官员,后来是征收私税、鱼肉百姓,再后来是玩忽职守、懈怠政务,最后实在找不出来,便开始追溯他未当官之前不敬父母、抛弃糟糠之妻、流连烟花场所的罪行。每个人的奏折都洋洋洒洒,看样子他们比秦浩然的父母都了解他。

    皇上看了这如山的弹劾奏章,更是愤怒,命大理寺立刻审清楚秦浩然的种种罪状,公告天下。大理寺受了各方压力,哪敢怠慢,很快给出答复,并判处秦浩然诛三族,扬州各典吏按情节轻重,判斩刑或流放不等。扬州知府由吏部再作安排。

    无论吏部如何安排,这次的扬州知府一定不会再嚣张跋扈,运送粮草的船只在经过扬州的时候不仅不会被征收费用,有时还会有专人接待,招待饮食。扬州本地的粮食也像纸片一样飞到了灾区人们的面前。

    被流放黔州的刘凌多次送信给姬婴,却都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

    没了后顾之忧的几个年轻人都高兴坏了,特意聚在一起庆祝了一番。

    姬婴端着酒杯感谢容慎,说:“这次多亏了谨言兄想出了借刀杀人的好主意,让姬婴佩服地五体投地!姬婴先干为敬!”

    “不敢,”容慎说,“我只是‘借刀’,并没想着‘杀人’,真正杀人的主意是你姬婴出的。我只说借着白鹿跟秦浩然搞好关系,你非得怂恿我给朝廷几位前辈致信,还诌出什么‘无疆乃越国亡国之君’的话,害了人家性命。”

    容哲倒很开心,他主动跟姬婴碰了个杯,说:“那么个朝廷败类,死了也活该!姬婴这一笔添得好!”

    江逸臣说:“看看,看看你们这两个年级最小的人,总是那么凶狠,可是怎么办呢?我竟然表示支持!”

    大家哄笑了一通。

    周瑀对姬婴的态度好了很多,他端起酒杯来,说:“要不是容大人和姬大人的妙计,我们怎么解决这个最大的麻烦呢?来,我们共饮一杯,再接再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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