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站在原地的巡防卫队依然没有丝毫表示,好像他们根本没看见马上就要发生的命案。其他人或躲或藏,谁也不敢吱声。

    在姬婴遗憾功亏一篑的时候,在端木凌风认定必死无疑的时候,在游牧野自责无能为力的时候,一声“住手!”打破了僵局。奇怪的是,这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停止了行动,韩威放开了姬婴,侍卫们也随即放开了端木凌风和游牧野。

    端木凌风和游牧野摆脱了控制,一前一后扑过来检查姬婴的伤势。

    空气终于顺着鼻腔和咽喉顺畅地进入了肺部,姬婴蜷缩在地上猛烈地咳嗽起来,她的眼前也渐渐清明,只是全身的血液好像凝固了一般,无法正常地流淌,她只好瘫坐在原地,动弹不得。

    端木看姬婴身上都是皮外伤,只是脖子上红肿一片,虽是气愤,也算安下心来。游牧野很内疚,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缩头缩尾的事。但是和整个家族比起来,这些刚刚相识的朋友还是不够分量。

    姬婴的救命恩人是江远卿。他从马上跳下来,素白的长袍上绣着淡青色的竹子,整个人映在晨光中,有一种谪仙的美感。

    江远卿走到周汝康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朗声唤道:“孩儿逸臣拜见舅舅!”

    一旁的侍卫,包括韩威,都向江远卿低头致礼。

    旁观的路人没见过在路上行这么大礼节的,纷纷猜测周汝康和江远卿的身份,但顾忌韩威凌厉的目光,都不敢宣之于口。

    周汝康颜色稍霁,道:“是逸臣啊。你父王前些天给来了一封信,说你小子闯了祸,怕挨揍,跑出来了,没准会来京城溜达溜达,没想到你还真来了。这么多年不见,朕……真还认不出你了。”

    江远卿从地上跳起来,神色有些尴尬,他凑到周汝康耳边答道:“孩儿何时闯了祸?舅舅您也知道,父王脾气火爆的厉害,动不动就要请家法。孩儿实在忍受不了,就偷偷出来了。求求您,求求您千万别告诉我父王,他要是知道我人在京城,非让他手下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兄弟把我捆回去,然后抽筋扒皮,拉出去喂狗!”

    江远卿说的夸张,奈何周汝康就是心疼这个亲外甥,摆手说:“也罢,就你这臭小子花招多。走,跟我回宫。”

    “好!”江远卿马也不牵了,作势要跟着周汝康走。巡防卫也跟着撤离现场。

    姬婴他们似乎被人遗忘了,躺在地上尚且温热的尸体也似乎被人遗忘了。

    但总有人会想起来。

    “主子,”韩威弓着身子,指着地上的三个人,小心翼翼地询问,“这些人怎么处理?”

    周汝康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决定。

    “舅舅,”江远卿摆出一副就事论事的正经模样,说,“这些人都是今年赶考的举子,跟孩儿住在一家客栈里,原本跟这个案子没有丝毫关系,不过是凑巧赶上了。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刚刚为了救妹妹奋不顾身,本应感谢,谁知道被韩将军当成了刺客同伙,白白受了无妄之灾,说起来也冤枉,求舅舅明察秋毫,放了这几个人吧。”

    周汝康本就觉得这几个孩子不是什么刺客同伙,不过是刚刚受了惊吓,想发个火罢了,听江远卿这样说,就爽快地应下了:“说的也对。待会儿让韩威再审问一下,放了算了。”

    韩威领命,江远卿代人称谢。

    周汝康拉着江远卿进了侍卫们准备的马车里,安排周冉钻进另一辆马车,他看这个唯一的亲外甥,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韩威简单对姬婴盘问了几句,又细细审视端木一番,监视着手下人抬走了血淋淋的尸体,跟着马车走了。

    游牧野拉着姬婴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手指所及之处,一片冰凉湿润,知道她还沉浸在恐惧之中,也不好劝解,便将姬婴送上了端木牵来的马车上。

    端木扶着胸口站起来,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着马车驶去的方向,心有不甘,问:“江远卿到底是什么人啊?我看那老头儿身份也不简单。”

    游牧野连忙示意端木小声些,神色凝重地回答:“我给他看过病。”

    游牧野曾经来过长安,但整个长安能让他亲自看诊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当今皇帝!想到这儿,端木吃了一惊。

    “那……那江远卿不就是……”

    “江逸臣,字远卿,以弱冠之龄与其父并封为王,世人尊称他为小怀王。父亲是常年镇守北疆的怀安王江百川,也是皇上的拜把兄弟。母亲是皇上唯一的胞妹靖安长公主周纨。”

    “可是他怎么会参加科考?”

    “或许是想和学子们整个高下,不愧是文武双全的少年英雄。”游牧野说,“若不是为了救我们,恐怕他也不会自明身份。”

    “这么说来,还真是要好好谢谢这位小怀王了。”端木慷慨地奉献出自己的敬意。

    另一边,华丽的马车里,周汝康问江逸臣:“朕正想问你,你有好好的长公主府不回去,偏偏跟那些举子们抢客栈住,为什么啊?”

    “这……皇帝舅舅您也知道,孩儿若今天住在了长公主府,明日报告孩儿行踪的信就会放在父王的案头,这跟投案自首有什么区别。虽说客栈人多又简陋,但好歹自在啊。”

    “你还好意思说,你堂堂怀安王家的小王爷,没事参加什么科举?你爹知道了,恐怕就不是抽筋扒皮这么简单了。”周汝康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

    江逸臣听这话反倒不怯了,答道:“挨揍是铁定的,但绝对不会重罚。近些年,父王一直挂在最边上的话就是‘你小子,文不能定国,武不能安邦的,老子要你有什么用!’等孩儿考中功名,怎么也能堵住父王的嘴!”

    “你没用?你父王那老头子真是老眼昏花了!现在整个大周朝,还有谁不知道小怀王江逸臣的?三岁习拳,四岁拉弓,五岁跟着怀安王上战场,十二岁有自己的独立营,十六岁打败北狄公主汗莎,活捉敌军大将敦睦尔,至今参加三十多场战役,无一败绩。江百川那老不死想干什么?他要是在京城待上两天,是不是要把朕眼皮子底下所有的将士都拉到菜市口砍头啊?”

    江逸臣有些自豪地笑起来,感激地迎合道:“还是舅舅心疼我,有舅舅这番话,孩儿就不在乎父王隔三差五的数落了。”

    两人在马车里大笑起来。

    端木凌风和游牧野到达客栈的时候,妙裁已经在门口等了大半天,看见三个人狼狈的模样,她真是吓坏了。游牧野还好,端木一身的尘土,衣服也撕破了,脸上青青紫紫的,还点缀着斑斑的血迹,让人看着触目惊心。姬婴更可怜,用药水浸泡而造成的黑黄的脸上,一点儿血色也看不见,脖子上围了一圈刺目的伤痕,全身冰凉僵硬,目光也呆滞无神,妙裁搀扶她的时候,发现她双腿都是软绵绵的,站也站不住。

    妙裁不明白,只不过考了一场试,只不过备车晚了一些,怎么一个个都成了这个样子?她焦急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端木一个“一言难尽”更让她的心提到嗓子眼。

    将姬婴送进自己的屋子,游牧野留下了一张药方,说能安神补气、止咳平喘。端木好奇,问:“你怎么开药都不诊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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