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很快过去,两个女孩就这么把那晚上的秘密藏在心里,就算方晏清发现姬婴胳膊很多天抬不起来,脸色也很不好,却被骗说因为妙裁睡觉压了姬婴的胳膊,没有关系,方晏清就信以为真,没有追究。

    三个月后的一天,恰逢赶集的日子。以往这天之前妙裁兴致极佳,她会把所有做好的绣品、挂件、草鞋等货物早早打点好,到集市上去卖,但是这一次她有些发怵。

    两个月前,姬婴女扮男装参加乡试,一举拿下解元,引起了很大的关注。很多乡绅官宦通过她惊讶地发现,她的师父竟然是当代大儒方晏清老先生。

    一时间,那些一心想着自家孩子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的人家,都纷纷携重礼前来拜师,但都被方晏清以年老多病力不从心为由,婉言谢绝。大多数人家知难而退,另求名师,但也有个别人家,仗着自己位高权重财力丰厚,没有把方晏清放在眼里,心有不甘,而知府刘凌就是“个中翘楚”。

    刘凌的儿子刘玉杰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除了留恋花街柳巷、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反倒是养了一批棍奴,横行霸道。

    三天前刘凌让仆人端着一盒金条来求师的时候,方晏清也是找同样的借口推辞,没曾想刘凌还没表态,刘玉杰扬言方晏清师徒瞧不起他,就带着人来“迎请”,实则是绑架,幸好刘凌身边的通判一向仰慕方晏清的学问,几番劝阻,时态才算平息。

    不过刘玉杰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妙裁心中忐忑。

    姬婴自然明白个中曲折,所以她不愿妙裁出门。可妙裁看着家中见底的米缸,还是决定要去。

    “那我跟你一起去。”姬婴收拾着东西说。

    妙裁摇摇头:“你去岂不是更招人耳目?天太冷,你身体吃不消,还是我自己去吧,顺便给你和爷爷带些药。”

    商量了半天,最后终于还是让妙裁一个人走了。

    妙裁虽心中忐忑,到底还是像往常一样摆好货物,等人来买。不过不出所料,她等来的不是如云的顾客,而是刘玉杰和一帮棍奴。

    刘玉杰的长相真是委屈了他的名字。他身量虽不矮小,但着实肥胖敦实,肥嘟嘟的脸上嵌着各色疙瘩,让几近平坦的脸部显出些沟壑。翠绿色的绸衫上点缀着几颗镀金的扣子,反着金光刺的人眼疼。他的腰带上挂着一块环形玉佩,坠着一串桃花络子。靴子上打着金丝线,富丽堂皇的。

    他像一座翠绿的大山,挡住了妙裁的视线,打量几眼妙裁,露出色相:“这就是方晏清的孙女?”

    妙裁被打量的很不舒服,便冷着脸回答:“是。”

    “长得还挺俊。”

    妙裁不答,赶忙收拾东西。

    “这样好了,你做我的小妾,你爷爷做我的老师,这样一来,我们就成了一家人,你们家就可以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在这儿卖这些破玩意儿了。”说着,刘玉杰抓住了妙裁的手,想得寸进尺。周围人都知道刘玉杰的人品,更何况他还带了六七个手持木棍的流氓,谁还敢出头,都躲得远远的。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打掉了刘玉杰的手。那人看年纪不到二十岁,脸上线条分明,鼻梁高挺,眉毛浓而修长,眼睛很有精神。皮肤偏暗发黄,身形瘦而不弱,左侧挂着一把长剑。

    妙裁初时并没有认出这个人,待细细回想,对了,他就是那天晚上闯入她家的那个带伤的年轻人。

    刘玉杰见被人坏了好事,顿时就恼了,想将对方一把推开,却没想到对方纹丝不动,像看笑话似的看着他,他更是恼羞成怒,叫嚷着让棍奴来“教训”那个年轻人。

    只见那年轻人一脚踹开刘玉杰,抡开双臂朝棍奴们身上招呼。不过眨眼功夫,几个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奴才顿时被打得满地找牙,动弹不得。

    年轻人走到趴在地上扯着嗓子叫唤的刘玉杰面前,抓住他的脖领子,任凭他如何告饶,一拳一拳往他脸上打,这张肥脸不负众望,没两下就鲜血迸出。

    妙裁看那年轻人打得狠了,连忙过去阻止,可那人似乎没有要停手的意思,妙裁便直接替他求饶,拜托他放了刘玉杰。

    “你真的原谅他了?”年轻人问。

    “是,我原谅他了,求你放了他吧。”妙裁连忙说。

    年轻人以为妙裁是怕惹事,便又追问:“你不用害怕,他事后也不敢找你麻烦。”

    “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跟他有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把事情闹大。求你放了他吧。”

    那人看妙裁眼神恳切,也不拖拉,随手就把刘玉杰扔了出去。刘玉杰的随从们得了宽宥,忙背着自家主子,连滚带爬地跑了。

    赶走了大麻烦,妙裁长舒了一口气。她走到那人面前,递过一个亲手绣制的帕子,说:“多谢你帮我赶走了这群无赖。给你个帕子擦擦手。”

    那人接过手帕,展开,见上面绣着几朵盛开的木兰和两只展翅飞舞的蝴蝶,精巧灵动,招人爱怜,不由得细细打量,哪忍心擦手。妙裁见那人呆立着端详自己的作品,顿时羞红了脸,作势要抢回来。那人虽没料到她会去抢,却到底是习武之人,无意识间将手帕攥得更紧,等看清妙裁窘迫的神态,才意识到刚刚两人的动作很是不妥,可他送回时,妙裁又不好意思接受了。两人又尴尬地站在那里。

    “你……你到底是谁?”妙裁先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那人将帕子揣进怀里,答道:“端木凌风。”

    妙裁心想,我哪知道端木凌风是何许人也,这个人真是惜字如金,不过她还是处于礼貌,自通姓名:“我叫方妙裁。”

    “哦。”

    真是惜字如金啊!

    “你来这里干什么?”

    “找你!”

    “啊?”妙裁不禁惊叫。

    端木凌风神色淡然:“我找了你们很久。那天我无意闯入贵府,后被朋友带走,所以不记得贵府位置。我在怀明村转了好几天,没有找到,只好寻我那朋友帮忙,谁知道就碰上了你。”

    “看来你是来答谢我们的。”

    “是。”

    “没关系的,”妙裁笑笑说,“不过举手之劳,你不必挂在心上。不过你以后可要小心,免得再被人盯上。”

    “好。”

    妙裁想着刚刚这一顿折腾,是没有办法做生意了,只好收拾东西回家。端木凌风看出妙裁面色不豫,回想她的茅屋,忽然有了个主意。

    “方姑娘,”端木保持着严肃的态度,“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妙裁停下手里的活,等着端木说话。

    “我在这里与朋友走散,想在贵府借宿几天。你放心,我不白借宿。”说着,端木亮出自己鼓鼓囊囊的钱袋。

    妙裁初时觉得端木一个男子借宿她家多有不便,但看他一个劲儿增加借宿费用,“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就这样,妙裁和端木凌风带着货物、药材、米面,一起回了家。姬婴听说了妙裁的简单介绍,爽快地收容了端木,还给端木腾出西厢房做客房。方晏清多打量了端木几眼,也没说什么,就算答应了。

    端木凌风住下以后,很快发现这家人的特别之处:方晏清一代大儒却屈尊于穷乡僻壤;方妙裁妙龄姑娘穿梭于市坊之间;更奇怪的是姬婴,明明是个小姑娘,偏偏打扮成男子的模样,应试科举,才华横溢。他好奇心重,向妙裁询问。

    妙裁有意知晓端木的身份,要求互换秘密,端木一口答应,妙裁便把他们三个的经历告诉了端木,惹得端木叹息一阵。而端木也将自己的故事讲给妙裁和姬婴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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