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雷衡携隋胜、春风返归别院。

    不出雷衡所料,春风的出现立即迎来严舒、小荻两人的诘难。好在春风姿态放得足够低,雷衡又抽空摆明掩饰之功,总算勉强过关。不过春风终究没能进入别院,而是发配到二丫头这里,美其名曰协助照看宠物。

    对于这样的安排,春风接受得颇为坦然,还对严舒等人感恩戴德,终日只知埋头做事,倒也逐渐赢得众人的认可。

    一切都是如此顺利,唯一不妙的是雷衡两次提出往洛阳游学计划都被雷肃喝止,老头子态度异常坚定,乃至派出衙役将雷衡看管禁足。

    他以为几个衙役就能看得住我?不过,雷衡也只敢私下腹诽。

    汉朝最讲究孝道。孝道不仅是朝廷选拔人才的重要标准,也是积累名士声望的重要手段。

    而孝道中,最为重要的内容便是孝顺,顺从父母即为孝。雷衡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违背父亲意愿,只得一面继续筹备诸事,一面另寻时机说服。

    这一日,雷衡又在一号基地调教猴兵(雷衡将隋胜宅院一分二为,前院供隋胜等人居住,后院列为禁地,专门驯养宠物,称之为“一号基地”),它们将是洛阳之行的秘密武器。

    小荻呼啦啦的跑过来,冲着雷衡喊道:“公子,夫人又到别院来了。”

    这一声娇呼,惊得放哨的小麻雀来不及鸣叫示警,便一头扎进树丛中躲着不肯再出来。

    雷衡看着这一切止不住的摇头,看来小麻雀还得在训练一番,不然如何在关键时候发挥作用。

    倒是母亲封氏?这几日来得倒是异常频繁。

    原来封氏平常住在县衙,离别院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平素既要主持县衙内务,还要操持庄园琐事。自从自己搬来别院居住,封氏几乎是月中、月末定期前来,怎么这几日是隔一天就过来一趟的。

    来不及多想,雷衡略作收拾便赶回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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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雷衡上前参拜问安。

    封氏欢喜的扶起儿子,左瞧瞧右看看,眼里满是慈爱。

    “母亲,为何这般打量衡儿?”雷衡被封氏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开口问道。

    封氏笑道:“衡儿长大了,竟是如此英武不凡。既有几分你父亲年轻时的书生气,也有……唉……衡儿长大了,母亲也老咯!”

    “母亲哪里老了,舒儿曾说,您的身材容貌常常令她自惭形愧呢。”

    “倒是个嘴甜的媳妇。”封氏笑意更浓,招呼雷衡到自身坐下,笑道:“你这傻小子真是有福……”

    “啊?”

    “傻小子!啊什么啊?”封氏白了雷衡一眼,从怀中递过一块绢布,笑道:“自己看吧。”

    雷衡下意识的接下,疑惑着打开一瞧,顿时呆住了。

    “天作之合,女命庚帖。谨将小女年庚开列于后:父亲严颜,女名舒,建宁二年九月初三生……父严颜手字,庚书大吉大利。”

    “这是……这是……”雷衡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傻孩子!这便是婚书。你父亲替你求下了这门亲事,严家答应了……”

    “答应了,真的成了,我得告诉舒儿去……”雷衡慌慌张张的往屋外奔去。

    封氏一把拉住他,责怪道:“瞧你那傻样!这会儿起,你们二人不得私下相见,会不吉利的。一直要等到成婚之日……”

    “啊?”

    “啊什么啊?”封氏忍不住又白了雷衡一眼,幽幽问道:“知道了这个消息,你还有心思去洛阳游学么?”

    雷衡想也没想,果断答道:“想,必须去。”

    雷衡的反应似在封氏意料之中,只是淡淡的叹了一口气,道:“唉,这执拗脾气,就和你……舅舅一个样。”

    “舅舅?”

    “十八年了!”封氏回忆的话匣缓缓打开……

    原来封氏祖籍弘农郡,祖上耕读传家,经过数代勤俭积攒,传到封氏这一代时也有铺面数间,良田百顷,算是富庶人家。母亲口中的“舅舅”乃是家中独苗,取名“封”,从小便不是个安份的主,耐不住耕读寂寞,一心向往洛阳繁华,追慕富贵荣华。年幼时尚有父母管束,父母逝去后,母亲以长姐身份照管数年,倒也能约束着性子。及到母亲嫁到临江,他竟是卖了家中田地房屋,径直投奔洛阳而去,从此断了音讯往来。

    “这些年我多次使钱请人前往司隶一带打探,却只得一句‘没有踪迹’便草草了事。久而久之,我也放下了这心思!”

    “只是最近又传回信息……说是,说是,汉帝宫中有一名内侍也名‘封’。难道会是他?”

    “母亲是想孩儿前去打探‘舅舅’下落,核实这一传闻?”雷衡似有所悟。

    “终究是个念想,是生是死总该有个说法,作个了断。只是……衡儿从未出过家门,母亲实在不忍心,又不放心……”

    雷衡一听乐了,这一世的雷衡是个书呆子,没见过世面,前世的卡尔可是国门都出过,有什么可担心的。心里这样想,嘴上却小心安慰着封氏:“母亲放心,孩儿寻得几个得力帮手,有他们随行定然无碍。只是,父亲大人那里……”

    “他那里由我去说,倒是舒儿那里,你可得好好解释,别落下心病。”

    “孩儿谨记母亲教诲。”雷衡心中欣喜非常,瞧母亲这语气,劝服父亲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这下可以光明正大的前往洛阳了。

    “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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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果然有衙役前来传讯,父亲招自己前往县衙叙话。雷衡暗自赞道,母亲的办事效率没得说,立即决定只身前往。

    一进县衙后堂,就见雷肃仰靠在凳上,脸上满布乌云,似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难道是恼怒自己串通母亲,逼迫他同意自己洛阳之行?

    尽管心中如此猜想,雷衡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异样,淡淡的冲雷肃拱手行礼,道:“孩儿拜见父亲!”

    “来了?坐!”

    雷衡小心的落座。

    “这是子纲(张表字)托人传回的书信,你先看看吧……”

    “师傅写来的书信?”雷衡下意识伸手接了过来,一目十行开始浏览。

    “处道(雷肃表字)兄……韩师病重,恐不久于人世,弟日夜忧惧

    ,恐不能归临(江)……惟盼朝夕至洛(阳),伺候恩师面前……”

    韩师?曾听父亲提起,他和张年轻时游学京都,曾跟博士韩宗学习易经和欧阳尚书,难道就是这个博士韩宗?他可算得上两人的启蒙恩师了,难怪会有如此反应。

    而自己又拜师张,正是韩宗的再传弟子,徒子徒孙,于情于理也该前去拜望。

    想到这儿,雷衡开始小心的思索着措辞,良久才近前小声的说出来。

    “先贤有言,天地君父师。疾学在于尊师,且事师之犹事父也。何况,父、师皆受教于韩,恩义更非寻常。今韩公危亡,衡岂能不侍奉于前?”雷衡伏地叩拜,“儿愿星夜奔赴洛阳,于旁朝夕侍奉,以报授业之恩。求父亲允准!”

    雷肃仰面闭目不搭话,雷衡低头抢地不起身。

    父子间就这么僵持着。

    良久,雷肃才叹了口气,道:“如此,我辞官携你同去!”

    什么?

    雷衡听得惊讶万分,雷家好不容易谋得县令之位,父亲竟然为了“奔丧”而辞官!

    这怎么可以?

    县令秩俸虽只是千石小官,却是一县之主,自己还想着他日凭借父子关系谋取临江钱粮兵役,难道这打算就要泡汤了么?

    再者,若是雷肃同赴洛阳,则沿途诸事必受管制。即便入了洛阳,怕是真的只能“侍奉一旁”了。自己的求官计划肯定没戏……

    雷衡赶紧劝阻。

    “师傅曾言,‘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又曰‘处其位而不履其事,则乱也。’今巴郡上不正,下参差,文婪武嬉,正需父亲于此为民做主。若因私挂印而去,恐负韩公教义。父子一体,衡愿代父一行。”

    “父子一体?”雷肃沉默许久,冲雷衡摆摆手,“为父再想想,你且先回别院。”

    ……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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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公,县尊大人怎么说?”雷衡方回别院,隋胜就迫不及待的迎上来询问。

    雷衡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让我等消息。”

    一听雷衡这话,隋胜的情绪明显的低沉下去。

    雷衡见状颇为纳闷,忍不住询问道:“在这儿已是衣食无忧,怎么也那么想去洛阳。”

    “主公待属下恩深义重,胜岂能耽于安乐。”隋胜慷慨直言,又道:“临江虽好,不过一县之地,焉能承载主公鸿鹄之志,亦不足以令属下拜将封侯。”

    是啊!连隋胜都有如此雄心壮志,自己难道就甘心做一个“县二代”么?

    罢了,罢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辞而别”又何妨,只要自己安排妥当,料也不会多遭诘难。

    “隋胜!”

    “属下在!”

    “命你筹备妥当,后日卯时二刻准时出发。”

    “诺!”隋胜兴冲冲的应道,随后扭头便急匆匆的出了院门。

    雷衡禁不住又是一阵苦笑。别院众人还有行装诸事自然由隋胜打点,至于严舒那儿,只有自己亲自登门了,希望她能理解支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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