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开我的孩子,你放开……”

    跟顾冰河对视了不到两秒钟的时间,脸色大变的顾母,她的手伸向了云裳放在顾冰河额头上的手与那张符纸。

    通过她的动作,云裳判断出来,顾母不但是想要推开自己的手,而且还打算撕下顾冰河额头上的灵符。

    微微皱眉,云裳另外空着的一只手,闪电般地伸出,敏锐地抓住了顾母伸向自己的手,然后手臂抬高,往外的方向一牵,就将顾母整个人身体掉转了大概九十度,再微微使力,就将她推离开了自己。

    鉴于先前顾母护着韩金生的行为,云裳对她整个人也是改观不少,所以她收敛了自己的力气,用着柔劲,将她推开。

    所以,顾母虽然整个人往前扑出去,但也不至于摔倒。

    踉跄了两三步,她就稳住了自己的重心。

    而就在她被推向反方向的时候,云裳朝着顾父眼神示意。

    所以当顾母踉跄站定之后,顾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抓住了想要再次冲向云裳的她。

    “你放开我,放开!”顾母惊叫着,要甩开顾父的手。

    顾父虽然腿脚有些不方便,当到底是当兵出身的人,力气不小,他有心困住顾母,任由顾母再如何挣扎,那都是挣脱不开的。

    云裳看到顾父站出来的那一瞬间,就放心地转头继续自己手里的事了。

    转头的时候,云裳毫不意外地又对上了一双阴鸷沉沉的眼瞳。

    云裳十分友好地冲着恶意望着她的“顾冰河”笑了笑,然后毫不犹豫地开始追加自己的元神力量,伴随着星星点点的元神零散力量注入到灵符上,顾冰河双眼中的黑眼珠再一次开始乱动起来。

    片刻后,恢复正常,又是一双人类的双眼了。

    这一次,回归的顾冰河没有再问云裳是谁,而是将目光绕过了云裳,看向她的身后。

    此时此刻,顾母正在大喊大叫,她让顾父放开自己,她要去救顾冰河,去救自己的孩子。

    云裳看得清楚明白,听到了顾母的话,顾冰河的眼中,慢慢地、一点一滴地沉了下去。

    顾父也在这时候,突然看到了顾冰河怔怔而失落的模样。

    顾父自己也怔住了: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到这种模样的顾冰河了。

    这样的冷静淡然,眼眸中也是正常人的目光,没有阴鸷、没有暴躁,更没有阴狠……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告诉顾父,此时此刻,这是他的儿子。

    “冰河……”顾父叫了出来。

    “那不是冰河,不是,他是假的,是假冒的!”听到顾父的声音,顾母抬头一看,也看到了顾冰河。明明是一样的顾冰河,但落在顾母的眼中,却仿佛是看到了鬼怪一般,她发出了更加凄厉的叫喊。

    顾冰河眼中的哀伤在顾母这样的叫喊声中,越来越多。

    “你是不是疯了?”顾父没想到顾母会是这样的反应,“这才是冰河!”

    “他不是!”顾母那模样是真的快跟疯了差不多了,“他是魔鬼,他是假的,赶走他,不许他占冰河的身子……”

    当顾母叫喊出这样的话之后,顾父先是震惊。随即他的脸上慢慢地涌现出了一丝丝的恍然。

    他终于有些明白这些天来顾母奇怪的那些言论与举止了。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因为顾母不相信鬼神或是多重性格一说,才会如此反对他找来的这些人,可现在,直到了这一刻,他才知道,顾母不但相信,而是只怕比她相信的更早。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会相信那个暴躁恶念的“东西”是顾冰河,而将真正的顾冰河,当做了外人。

    顾母挣脱了半天,还是没能挣脱开顾父的限制,她最后只能恶狠狠地盯着顾冰河,冲着他用恨极了的语气与面容,吼叫道:“你给我滚,你滚!”

    顾冰河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震动了一下,近在咫尺的云裳明显看到了他沉重、急促的呼吸声,然后这人眼中的光亮慢慢地熄灭了。

    云裳眉心微微皱起来,她感受到了灵符上传递过来的信息:顾冰河的神魂正在主动地离开。

    现在顾冰河这一具身体里有两个神魂是确定的了——这也就是一般人口中所谓的鬼上身,正常那个就是顾冰河自己的,而暴躁阴鸷的那个,则是外来的鬼。

    就在刚刚,云裳动手的时候,她已经检查过了,这一具身体几乎是已经完全被这外来的东西给霸占了,属于顾冰河的魂魄,已经被挤压到了角落中。可以说,眼前换了任何一个人来,面对这样的情况,都是不可能重新将顾冰河的魂魄唤醒的。

    基本上就在那一刻,云裳就确定了上一次锦程程见到的顾冰河,已经是被这外来的东西彻底霸占了身体。

    通过灵符,云裳唤醒了顾冰河的魂魄,帮助其重新慢慢地掌握到了身体的主动权。可这一切,说到底都是外来的力量,如果真的想要让顾冰河恢复正常如初,那首先就得他本人的魂魄至少是愿意的、积极的配合云裳才行。

    可现在呢?

    显然顾母的那些话,对顾冰河的刺激太大了,他不但没再配合云裳,反而还主动地想要脱离。

    而察觉到了他的迹象,那刚被云裳镇压下去的鬼魂,立马就变得活跃了起来,它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掌握这个身体。

    云裳的眉心沉了又沉,对她来说,镇压鬼魂,重新将顾冰河唤醒,事情并不复杂,但问题是驱逐了鬼魂,但顾冰河自己不愿意苏醒的话,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想了想,云裳突然撤回了手。

    没有了她元神之力的帮助,只有灵符镇压,效果完全不行,很快顾冰河的脸上就恢复了当初的阴狠。

    “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终于好转,现在又眼看着云裳突然放弃,顾父有些着急,他想要问云裳,这是为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他本是个无神论的人,只是因为太无奈了,没有办法之下,才会想到找阴阳师。本是抱着万一的念头,但真看到了云裳的动作,看到了顾冰河的脸上恢复了正常人的神态,那一刻开始,顾父的无神论世界观被彻底打碎了。

    但他并不会觉得世界垮掉了,反而因为终于找到了救治顾冰河的办法,而感到分外的高兴。

    只是这高兴还没维持几分钟,他就看到顾冰河又不见了。

    而且,云裳还收回了手。

    心急难安的他,只能焦急地望着云裳。

    “阿姨,我听你的意思,你认为这位才是你的儿子?”要解决顾冰河的问题不是难事,云裳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解决掉顾母的问题才对。

    否则,等她终于将顾冰河救回来,就这位的态度,只怕顾冰河迟早得自杀。

    问顾母的时候,云裳还特意用手指了指现在已经重新被鬼魂占据了身体的顾冰河。

    顾母的目光中出现了游离之色,似乎是想要逃避云裳的问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本来就是我的儿子。”

    虽然顾母极力地掩饰,但云裳还是看出来了,她在看向顾冰河,发现对方重新变回到了暴躁阴狠脸色后,松了一口气的心安。

    虽然顾母的回答是逃避了正面回答云裳的问题,但她这一番的小动作,已经足以让云裳知道,这位竟然真的是认为现在的顾冰河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不是!”顾父不知道云裳为何会突然停下来,但见她还在处理问题,也就暂时先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又听到顾母竟然说眼前这个残暴的人,是自己的儿子,跟着就开口,进行了否认。

    “这是!”顾母立马就反驳了顾父。

    “你!”顾父深吸了一口气,“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冰河?冰河从小是多么懂事的孩子,他从小到大,别说发脾气了,他连重话都没说过一句。那么体贴善良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才是我们的孩子,他才是!”顾母咬着牙,居然质问起了顾父,“你连自己的孩子都分辨不出来了吗?”

    顾父露出了荒唐的脸色:“我们到底是谁分辨不出来。”

    “他就是我的孩子,是我十月怀胎,真正怀了的孩子!”顾母再一次说道。

    云裳知道放任两人继续说下去,根本说不出来什么结果,于是插嘴问道:“阿姨,既然你一定都在强调这才是你的儿子,那你能说出什么证据来吗?”

    顾母虽然一直都在强调这是她的儿子,但她从头到尾也只是在强调这一点而已,不像是顾父,他在话里明显地说出来了,顾冰河从小到大都是温和的性子,而现在这个跟他从小到大截然不同的“人”,就不可能是本人。

    “他就是我的儿子,是我怀的孩子。”顾母等于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刚刚叔叔也说了,”云裳知道顾母一定知道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东西,“你们的孩子从小就是温和的性子,可你再仔细看看这位……”一边说,云裳一边指了指身后还被绑着的顾冰河,续道,“……这随便换了一个认识顾冰河的人来,都不能赞同这两人是同一个人吧。”

    云裳这话说得可不是夸张了,这位寄生在顾冰河上的鬼魂,大概是她见到过的最嚣张的附身鬼魂了——就算是她所在的那个世界,修士元神出窍,附身他人,那都会尽量地去模仿、还原原主的动作行为,可这位倒是好,似乎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差别似的。

    就说现在吧,就这种情况,换了任何一个人好歹都得收敛一下,可这位全程听到了他们的讨论,不但不收敛,还在云裳指着他让顾母、让大家看的时候,特别故意地露出了大大的、凶残的笑容来。

    云裳:“……”

    “顾冰河”的这个笑容,让韩金生看得缩瑟了一下,虽然怀里抱着云裳的背包,但他还是紧紧地缩在了韩木生的身边。

    可就算是都这样了,顾母竟然还是能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知道,他就是我的儿子,是我怀胎的儿子!”

    云裳:“……”

    “不会是真的疯了吧?”就在这时候,实在是忍不住的韩木生小声地吐槽。

    韩木生的声音很小,但云裳还是听到了,心中更是对顾母的诡异,感到了难以理解。

    问了半天,顾母翻来覆去都是那一句她知道,孩子就是她的,所以她就一定知道,但云裳知道,她肯定是还有什么关键的信息没有说出来。既然委婉地问了半天,都没问出结果来,那她就索性直白地问道:“阿姨,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判断这是你的儿子的?”

    “他就是。”果然,就算是都这么直白地问了,顾母还是坚持给出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

    云裳知道,再问下去,对方也不可能告诉自己她是如何确定这鬼魂才是她的儿子了。

    不过,也因为顾母不管怎么都不肯说出“真相”来,反而也还是让云裳猜到了一些东西。

    顾母肯定是有什么契机,知道了这鬼魂是她的儿子,而且这个契机吧,不但是让她知道那么简单,还得是非常非常符合现实状况,才能让顾母那么笃定地相信这是她的亲儿子。

    再有一点,这个契机,还得符合一般人不能接受的范围,或者应该说是不能被一般人知道的范围内。

    否则的话,既然顾母自己都能这么笃定,那她完全可以将这“契机”也告诉给顾父知道,这样他们都认定这是自己的儿子了,也就不会再出现现在这些事了。

    但,现在的事实是,她没有告诉顾父。

    所以,这个“契机”,必然是顾母知道顾父不会相信或者是她本人不愿意告诉顾父。

    可什么理由,会让顾母选择连自己的丈夫都不告诉?

    云裳皱眉沉思,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是错过了什么关键的线索。

    攸地,她目光一动,她知道她错过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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