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赵知县在叶家将各事理毕别了济公先回。那知才进后堂只见济公坐在里面吃酒。恰巧一个亲随由里外出赵知县便低低问道:“这和尚那时来的?”亲随道:“他由老爷走后吃到此刻又不曾起身何尝外面去呢?”赵知县好生奇怪匆匆走进上房换了便服走到前面只见济公敲着筷子嘴里唱道:

    好奇怪好奇怪俺看真正不奇怪。吃酒还要带吃菜人在家中身在外。寄语俗人莫烦心这叫做和尚修心真自在。

    唱毕见赵知县到来指一指喉咙笑问道:“被那丸药塞住可受伤么?”赵知县道:“圣僧休得取笑足见法力无边在下感激得很了。但差人方坤、叶王氏母子复活那牢中叶大魁、叶力、叶勇、叶名四犯应若何减等问罪还请圣僧鶽夺。”济公见说大笑道:“知县老爷你这算是笑话了!俺和尚那知做官的律例?你应该将他们怎样便了。”赵知县道:“叶大魁、叶名谋财害命当议抵;叶力、叶勇失手丧人亦当议抵;叶王氏母子、差人方坤复活皆是圣僧意外的机会照例均不得以不死减等应当仍照议抵定罪。但在下须体圣僧好生之心均作减等改绞监候在圣僧看这样定罪可合当吗?”济公听说把头摇了两摇道:“用不得!用不得!俺和尚议人的罪欢喜敲斤敲两他怎样犯罪的俺便怎样办他的罪。俺想叶力、叶勇打死方坤委实是俺拿他取笑他的罪过并不在此;要论叶力、叶勇的罪过仍当归并叶大魁谋产案里方为正格。俺现今想有一法也不打他也不杀他。当先他们想把叶王氏母子害死闭在马房里饿了五日如今这四人也把他们闭在牢里禁止牢头暗给饮食照样也饿他五日。饿死了饿不死皆凭他们的造化罢了。”

    赵知县听说果然如法炮制将狱卒唤过腾出一间空号将四人拘在一起那例行的稻草席条也分付撤掉将四人放在地下坐也由他睡也由他。第一日到了晚间知县已查狱回来仍陪济公吃酒。不到片刻济公道:“那四个贼囚可是睡在地下的吗?”赵知县道:“在下适才查监并留心查点委实那号里连草都没一根。”济公微微笑了一笑顺手就将手旁的一些果壳肉骨抓了一把吹了一口气直向西南抛去赵知县那知其意。

    但那叶大魁等由昨晚收进监去叶大魁、叶力、叶勇不懂罪人的规矩身边所存的银两统统被牢头搜去。叶名是个公门出身他岂有不知之理!当下把兜包里存的三十多两银子暗暗用裤带扣紧向裤裆里面一系差人搜到左边他身子一偏那银坠到右边;差人搜到右边他身子一偏那银坠到左边果然不曾被搜得出。到了第二日刚要吃饭只见狱卒进来说道:“恭喜你们四位如今打死的方坤、饿死的叶家母子已统统被济颠僧救活了现老爷同和尚议定你们将叶家母子关在马房里饿了五日五夜遇救也把你们在狱里饿五日五夜释放已代你们把住处打扫好了就请去罢。”四人猛然一听好生欢喜及至到了那间屋里一望连铺凳草席俱无。叶名道:“朋友请你方便一点借一张铺我们睡睡罢。”牢头道:“请问你们把叶王氏睡的什么地方呢?他怎样坐法怎样睡法你们也就怎样是了。”四人此时一想才猛醒过来暗道:虽然五日监禁但日无食汤夜无宿场那便怎样好呢?三人便低低同叶名商议叶名道:“且慢候着老爷查监过后都由我来再想主意是了。”所以到得晚间知县同了狱官查过了号叶名当房科多年这牢头他本是认得的候了封号过后他便站到栅栏口便招呼那狱卒道:“朋友请你来一来同你有话说呢。”狱卒见他喊了说话晓得定是买弊连忙跑近栅栏外边:“叶先生叫我怎样?”叶名便把一包银子拿出说道:“在下有点意思请你笑纳一点。想我们在此不过五日夜间问你商议一把稻草日间商议两顿淡饭这叫做瞒上瞒下总要请朋友方便方便。我叶名释放后还是同衙门吃饭遇的事多得很一定厚厚的报答你是了。”牢头把银子接过来试了一试心中想道:这个弊却不难舞夜间给把草日间给碗饭可保没得破案一者可拿几十两现成银子二者还可以落些交情。当下允许了叶名随即就捧了些草由栅栏里送进来了就此又关会道:“明日你们要早些起身将草造出莫要被狱官开号看见才好。”叶名道:“你请放心我也是办公事的人还有贻误吗?”说毕进里四人在地下将草铺好分头睡下。叶大魁欢喜道:“俗说‘清官难逃滑吏手’这句话真正不舛!他可晓得我们还是照常吃饭睡觉?”

    就这说话的时候只听外面“呜”的一声蝗虫似的不晓得飞进的是什么东西。此时号灯已熄既看不真也就罢了那知叶大魁大喊道:“不好不好!我被什么钳了一钳去了。”大魁才喊了坐起忽叶力、叶勇也喊道:“委实不好真个厉害呢!我们也被钳着了痛得很呢。”四人随即都一齐坐起。恰巧牢头还未睡觉听见号里惊惊讧讧的连忙跑来问是甚事。叶名便向他讨了灯向草上一看但见满草上爬的飞蜈蚣见灯一照都爬入里面却一条都寻不着。才一睡下倒又这个被他钳了喊起那个被他钳得直跳大众没法只得还是睡在泥地上面倒反安静。到了次日四人可算已饿了一天一夜实在饥火中烧难过不过。直到已牌之后牢头因受了他们的黑费深怕同大众囚犯一同吃饭容易被人查到不大稳妥就预先盛了四碗饭上面还揃了一些咸菜。四人看见饭送来好不欢喜你也迎上接碗他也迎上接碗远远看见委实雪白的米。热气腾腾恨不得吃他个三碗到五碗才称心。那知才接到手直觉得一股气味又酸又臭直向鼻孔里透入幸亏肚里没有馀粮一个个的都对着饭作干恶心。及至再向饭里一望就同那炒米养洋虫一式里面无数的蛆虫撂出撂进。叶大魁手上的那碗饭更觉奇怪忽然里面爬出一条蝎虎向大魁手上一挶;大魁吓得把手一抛只听“当啷啷”一声连碗带饭撂了有三尺远把一只碗跌得粉碎。看官你道这是什么原故呢?皆是济公作的法那天所撂向西南的果壳、肉骨就是这个用处。济公晓得本官虽这样分付却不能日夜坐在狱里去看牢头必要舞弊。所以作了此法叫他把由叶少文家带出来的银子恰巧用空还是睡在泥地下颗粒不得下咽。

    就此整整的饿了五天叶力、叶勇到底考武的出身饥寒冻饿都还被得住些还勉强能说句话;独叶大魁、叶名已经是饿得只剩得一丝的气了。释放的时候多少差人方把四人扶出了狱。到了堂上问了几句叶力、叶勇还勉强回答下来自然家中来人把他接回去了。但那叶大魁、叶名才上了堂登时眼睛翻了两翻下壳凑了几凑一命呜呼。赵知县看了这样暗暗代两人叹息想道:古人每每有那个“作法自毙”的一个说头今观叶大魁、叶名这两人的死场真算是作法自毙。但圣僧临走时他本约定今日到来还丢下一个偈语的说帖上写道:

    一碗饭一束草魂魂蛆蝎去相扰。应得之罪逃不了生生死死谁分晓?你莫急他莫泣阎罗册上未勾名最好机缘君莫泄。五日之后再相接。

    赵知县看着想了一想便分付道:“尸身且拖到堂外候本县谕下方准尸亲收殓。”当下就退了堂。看官你道济公圣僧此时到那里去?就由那日将叶大魁等定了罪过赵知县陪他吃酒一起吃到二更向后赵知县向里安息以为他定然还是通夜吃酒的了。那知第二日赵知县起身出外但留得残肴剩酒济公已不知去向旁边就留着那个偈语的说帖。赵知县好生奇异想那二千银子、六千百米又不曾有个交代只得专候他五日后再酌罢了。

    但那济公因何酒吃得好好的突然半夜里跑出去呢?只因那日正在三更向后忽听半空中“卜卜”作响济公知道不妙把灵光接了一按方知玉帝因查看世界六十年大事册见宋朝杀害岳武穆一案觉得无道已极。恰巧遇着一位太白金星耳聋牵八的就因那年八月十六乱宫一事他不晓得罪在徐家父子当那太后怨恨皇上的时候他凭了三尸神的报告就奏了大宋皇帝一本说他忏逆亲母。因此玉帝代宋朝打算打算虽还有几十年的运会却因他君不君子不子那样蹊景一经翻出旧案直即片刻难容不由得冲冲大怒就命瘟部领吕岳率领全部瘟鬼下界扰乱宋朝的天下。吕岳奉了玉旨心中想道:我还是周工代纣的时刻下界走过一遭如今已两千年不到下界。心中欢喜不过一面奉了玉旨随即就出了南天门带上无数的瘟鬼向下界一望却看见金光寨杀气腾腾。暗道:我何不投奔狄元绍!虽明知他不得成事却可以借他的势头搅乱一翻方好缴旨。就此踏着云头直奔玉山县而来。但那一股瘟气就同炸炭似的在空中飞走。

    济公查知就理这一吓非同小可暗道:狄元绍若得这个帮扶宋营二十一将、四营兵马性命休矣!如今只有一法就在玉山县土地祠神龛里面坐了一禅。那一道真灵匆匆地过了恒河直奔雷音寺见了我佛如来。如来晓得金面罗汉持正向善普救世人是相信得过的听他说了节略心中想道:这事必须如此如此方得逢凶化吉遇难呈祥。随即降了一道佛旨遣飞云童子把岳武穆召来谕话。飞云童子疑惑岳将军遇难未久先到了地府向冥主查问下落冥主再一稽查方知岳将军奉了玉旨为管理南天门之职。飞云童子又赶到南天门岳将军奉了佛旨随即驾着祥云到了雷音寺。见过佛主行礼已毕如来佛便将王帝因宋朝残害良民着日岳下界的话说了一遍。岳将军回奏道:“瘟神下降玉石不分。弟子当日要做忠臣也不过保国安民;若因弟子小小的冤枉致令瘟神下界这弟子反转死有馀辜了。佛主勿忧弟子到了灵霄当哭求玉帝务将吕岳诏回。”如来听毕口里说了一声“善哉”就命济公跟了岳将军到南天门候玉旨是否允许再为定夺。岳将军回了南天门连夜就奏了玉帝玉帝准奏派金吒、木吒将吕岳追回。

    其时吕岳将到了小南海因时候尚早见对面大寨里灯火半明半灭知道狄元绍还未上帐因此就在小南海带领一群瘟鬼游玩。候着天光才有些白果然鼓声大震那半天中一面大帅旗高高扯起。吕岳便招呼各瘟鬼驾起云头方要过海忽见对面两朵祥云云头上两人大喊道:“吕道友不要走玉帝有旨诏你快回上界去呢!”吕岳一听大吃一吓忙问道:“玉旨呢?”可笑金、木二吒究竟少不经事他听了玉帝口谕随即赶来并不曾奉有旨意。木吒大喊道:“既来召你必无假旨你快些跟了就走是了。”吕岳笑道:“没有玉旨不能遵命。”就此三人在小南海动起手来闹了一日一夜。到了第二日那吒见两个哥哥不回晓得没有玉旨吕岳不肯奉诏又求了玉帝了玉旨。那吒也赶到小南海那知吕岳还是不奉诏他说都是他兄弟三人私下弄权玉帝必无此诏。请教那吒可能受这冤枉?催动风火轮舞动火尖枪在半空中同吕岳的摄魂剑杀将起来。木吒连忙赶回奏明玉帝下全部雷军两日两夜才把吕岳捉回。当那小南海方圆百里可算大雷大雨也是两三昼夜。济公在南天门候了确信这才放心得下又到了雷音寺谢了佛旨回了福神祠收了真灵出了佛龛。

    走到外面只听县前一班人纷纷议论道:“奇怪奇怪叶王氏不曾饿得死叶大魁、叶名真个饿死了。这个报应就大呢!”济公听得明白疯疯颠颠的直往里走。才到大堂前面果然二案的尸身躺在芦席下面多少*妇女围住了哭。那些看闲的人看见济公到来一个个的嘈杂道:“好了好了疯和尚又来了多分还可以把两人救活呢。”就这一片喊声早惊动了赵知县连忙迎出。济公拍手哈哈的笑了一阵指着堂下向二叶说道:“这可是叶大魁、叶名两个贼囚吗?着他滚掉罢了!”赵知县亦笑道:“已经绝了气怎样还走得掉呢?”济公道:“可怜!可怜!你这个人只会吃饭睡觉一些用处没得。这件事那里还烦难吗!”说着就跑到就近拈着那芦席边角消了消向旁面一撂说道:“叶大魁、叶名还不滚掉更待何时!”只见两人一拗站起用手揉了一揉眼睛往外就走。看的人一片笑声就同翻江搅海一样跟后来守灵的那一些尸亲也跟着闲人散去。赵知县好生欢喜邀同济公走进后堂正要招呼备酒忽然外面一个军官手上拿了一件公事外面传事的领着飞奔的走进来了。但不知这军官匆匆赶来究竟为的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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