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皇后笑骂道:“论年纪论辈分你都是昭节这孩子的长辈了,如今你小女儿还比昭节长些,居然还要和个小娘子吃醋,你也好意思?真是不怕昭节笑话你了。”

    晋王一掸衣襟,微笑:“儿子在母后跟前总归是小的,古有彩衣娱亲,儿子现下呷几句飞醋又如何?何况世子妇如今已为人母,儿子可不信雍城侯世子妇的嫡长子未来没有缠着世子妇撒娇的一日,怕是世子妇如今还盼望着那一天呢,又怎么会笑话儿子?”

    未想这晋王如此比喻,卓昭节撑不住一下笑出了声:“晋王殿下与皇后娘娘母子情深,我羡慕不及,又怎敢笑话殿下?”

    “旷郎如今才多大?你如今都多大了?”淳于皇后失笑摇头,因为棋局已经被落在下风的晋王搅散了,索性就起了身,回到殿上坐了,又命人搬了绣凳来赐三人就座。

    待唐千夏也坐了,皇后就问:“本宫可不信你是专门进宫来谢恩的你家那一对,正经的坊间画的那些金童玉女也不及呢!这会子你哪儿舍得轻易离开,放着旷郎、徽娘粉妆玉琢的小脸不瞧,进宫来看本宫这把老脸?”

    众人都笑,卓昭节嗔道:“娘娘这话说的也不害躁,就如今凤座上这仪态万方的模样儿,还没用上凤冠霞帔呢!这样也是老脸,那普天下的女子任谁也要盼着自己能生这么张老脸了。”

    “都是做了皇曾祖母的人了,哪里还不老?”淳于皇后心情很好的笑着道,“连孙辈里的四郎都有嫡长子了,你就尽拿这话哄本宫罢。”

    “娘娘不信,问晋王殿下与郡主?”卓昭节抿嘴浅笑道。

    晋王拈须安然而笑:“儿子倒是想帮母后,奈何这回若是向着母后说话,可也太过昧着良心了。”

    唐千夏轻掠鬓发,嫣然道:“孙女也想帮皇祖母,可是如今偏皇祖母又在跟前,这当面胡说的事儿,孙女到底是做不出来的。”

    “你们哪儿是向着本宫呢?根本就是全向着昭节。”淳于皇后话是这么说,语气却温柔得紧,这样说笑了几句,卓昭节心里暗子郁闷本来宁摇碧让她进宫时向皇后诉说昨儿个雍城侯府受到的委屈,以为今日雍城侯在前朝自辩呼应。

    未想她却恰好遇见了晋王,还带着唐千夏,倒不是说这两位在就不方便提起昨日之事。而是晋王分明正把皇后引得开心,自己进殿后,不知不觉却是在说笑了,这样忽然转成哭诉也太突兀了点儿。

    虽然淳于皇后是站在真定郡王这边的,会轻易原谅放过这样的破绽。可将来帝位却要先传与太子……太过明显的对付延昌郡王,总归不是什么好的选择这晋王还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太子的吩咐,专门在这里拦自己的?

    毕竟几十年来晋王都是太子的得力臂助,之前太子因为偏心绿姬及其所出二子,惹得帝后不喜,好像都是晋王帮着说话才缓颊。这要是太过做作,被晋王反诘,倒是不妙。

    所以心思转了一转,皇后再问进宫缘故,她就轻叹了一声,道:“不怕娘娘笑话,今儿个我可是又来求娘娘了。”

    “你来求本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左右本宫能给你办的不会为难你。”淳于皇后笑着道,“不过也不能是平白的帮你,回头到翠微山避暑,你得常带着旷郎、徽娘到本宫跟前才是。”

    “能多到娘娘跟前那可是他们莫大的福气了。”卓昭节嗔道,“娘娘这哪儿是讲条件?这是另外再赐他们一场造化呢!”

    跟着就道,“未知娘娘在宫里可听见了?昨儿个大伯父的嫡长女、渠家嫡长媳大娘子,并嫁在城郊许家的四娘子一起到了咱们家门前来。本来呢,昨儿个是我那小姑子十娘回门之期,按说一家姐妹团聚说话也是乐事。只是,她们却并非登门贺十娘的,反而……穿了重孝!”

    长安的事儿,淳于皇后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这会却还是故作惊讶:“重孝?真是荒唐!宁战和欧氏虽然病着,可圣人不是已经打发侍卫护送太医星夜驰骋,直奔剑南救治去了吗?到今日也还没有不好的消息传来,二姐更是康健的很!她们两个这是戴的哪门子重孝?!这两个不孝的东西!”

    卓昭节忙道:“娘娘且勿生气……”

    果然晋王扫过似笑非笑的一瞥,亦道:“母后且莫动气,说起来宁大娘子和宁四娘子也是委屈得紧。她们两个是受了当初随宁战流放的一个老仆所骗,道是父母俱已经双双亡故在剑南,而且正是受了雍城侯的毒手。悲愤之下,宁大娘子甚至连夫家都没说,直接带着陪嫁的人赶回长安来,叫了妹妹宁四娘子一起上雍城侯府讨个公道!”

    又道,“不过世子妇贤惠,亲自出面安抚了两位娘子,没把事情闹大,就盘出了一切俱是那叫宁顺忠的老仆为之,不但请了宁大娘子和宁四娘子进府休憩,还打发了人手出城往山南方向去寻那宁顺忠拿了回来问罪儿子想,今儿个世子妇进宫,一定是为了代宁大娘子、宁四娘子求情的,是也不是?”

    卓昭节深深看了晋王一眼,心想怪道晋王这会除了宫门落锁外就差直接住进蓬莱殿了,也不见太子警觉,原来他根本就是替太子、或者说替延昌郡王在这儿堵着的。

    然而一顶贤惠的帽子就想压着卓昭节不得不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却也不可能。

    卓昭节神色之间露出一抹忧愁,道:“晋王殿下果然消息灵通,的确大娘子和四娘子是被那宁顺忠骗了。”顺着晋王的话说了这么半句,立刻话锋一转,诉说道,“昨儿个十娘回门,原本一家子上上下下都高兴得紧,大娘子和四娘子来这么一出,可把父亲气得不轻,九郎也觉得怪委屈的,毕竟祖母……我也不敢瞒娘娘,我虽然嫁到宁家才一年多些,却也晓得大伯父与父亲之间素来有些……罅隙。这罅隙呢我一个晚辈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再怎么存下罅隙来,总归也是嫡亲兄弟,父亲乃是圣人、娘娘的嫡亲外甥,性情为人如何,娘娘定然比我清楚的。”

    她不肯接晋王赞自己贤惠并进宫是为了给两个大姑子来求情的话茬,自然是免得被晋王抓住贤惠这一点,跟着就可以把事情归类成了家事,既然是家事,贤惠的孙媳难道不应该以和为贵,不要再追究下去了吗?逼着她不能接下去提立刻彻查宁战和欧氏一家在剑南病得凶险的缘故纵然卓昭节可以说为大房抱屈,但晋王也能就势表示他绝对信任二房,持定了清者自清的说法不赞成大动干戈至于剑南那边宁战一家的安危么,不是已经有圣人的人去了?

    总而言之,卓昭节不肯接着晋王的话,自是不愿意把这场谈话的方向叫晋王抢了去。

    见状,淳于皇后不动声色,道:“戡郎自是好的,那刁奴叫宁顺忠?他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帝甥的生死也敢空口白牙的诅咒!”

    “母后,既然如此,现下是不是立刻发下海捕文书去捉了这宁顺忠?”晋王见卓昭节不上当,又生一计,道,“这等刁奴,咒主欺瞒,其心可诛!儿子昨儿个听说世子妇在侯府门前公然揭发了那恶仆所为,当即就派了人去寻他的,然而似乎没寻到?可见其要么是做贼心虚!要么,就是另有阴谋!”

    晋王这话里却也给日后把宁顺忠乃是二房奸细的话头留了出来,他一再提醒皇后,揭发宁顺忠骗了宁大娘子的人是卓昭节,而打发人去寻宁顺忠的也是卓昭节,又说宁顺忠没被寻到的两种可能,那“另有阴谋”四个字实在值得商榷谁知道是不是卓昭节掩护宁顺忠潜逃?还是宁顺忠已经被灭口?

    卓昭节从从容容的道:“殿下,这宁顺忠欺瞒宁大娘子,使得咱们宁家两房之间几乎反目成仇,论着这私仇,我也是极恨他的,所以征得大娘子同意后,即刻着人去沿途搜寻,未想到昨儿个傍晚也没消息我大凉如今君贤臣忠,盛世丁兴,宁顺忠既然早有预谋,这潜逃多半也是下过功夫的。所以我想,便是有了海捕文书,一时间也未必能够找到人,反而他如今既然已经曝露,继续把功夫耗费在他身上,反倒是耽搁了正事。”

    不给晋王打断自己话的机会,卓昭节立刻转向皇后,“娘娘,所以我今儿个进宫来求娘娘莫如加派人手到剑南,一则保护大伯父、大伯母,二则,彻查大伯父、大伯母极诸位堂兄、堂嫂的染病之由?本来剑南多瘴疠,这回大伯父一家染病得突兀,咱们虽然担心,却也没想到旁的,但如今既然有了宁顺忠这么一出……可见大伯父一家多半是为人所害啊!”

    她眼中瞬间蒙上一层水雾,轻叹,“照理来说这事儿属于家事私怨,不该过来烦着娘娘。可娘娘也晓得……长辈的事儿我不敢多言,但若咱们房里,虽然有人手,如今却是一点也不敢往剑南去的。其他地方,总有各样的不妥当,思来想去,普天之下最公平公正最可信的,自然莫过于圣人与娘娘了!所以如今我是腆着脸来为这私事求娘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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