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节思索良久,道:“如今我去插手?还是禀告给祖母?”

    之前苏史那说什么这么做可以讨雍城侯的欢心,但话说到了现在,之前那番话可以当作没听见过了这月氏老者已经明说了他的眼里只有申骊歌的骨血,对大凉的贵胄不过是面上尊敬着,私心里这些人的死活荣宠他根本就不关心。照卓昭节来看,恐怕在苏史那眼里,自己这个才进门几日的主母,都比雍城侯更重要些。

    既然如此,苏史那所谓建议卓昭节讨雍城侯欢心那肯定是随口说说的,他根本就没把雍城侯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建议自己的主母去讨雍城侯高兴?

    但苏史那还是建议卓昭节管起此事,卓昭节自然要问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还是仅仅想让自己去提醒纪阳长公主,再次借助长公主之手,来彻底的震住大房?

    苏史那微微而笑,道:“君侯与主人前脚才离开长安城,后脚府里就出了事情,某家以为总是要个理由的。”他提醒道,“不是给君侯,不是给主人,也不是给长公主,而是给皇后娘娘!”

    “既然圣人这些日子以来精力有所衰退,皇后娘娘最是疼爱真定郡王,为真定郡王计,这样的风吹草动,皇后娘娘确实不会不过问。”卓昭节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慎重的道,“我知道了,多谢苏伯的提醒与告知!”

    苏史那拈须笑道:“某家是个粗人,又出身异族,不比中土士族耳濡目染的细致,做事每有卤莽的地方,还望主母莫要见怪。”

    “苏伯乃是九郎的左右膀臂,这些年来,九郎赖你实多,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从前也还罢了,到底我没有过门,何况我的祖父,确实曾亲近于延昌郡王,许多事情,不告诉我,我也不想问。”卓昭节沉吟着道,“可如今我已为宁家妇,岂不知道从此就是宁家人的道理?如若往后再什么都不知道,我对苏伯也不隐瞒或者我不会说什么,然而确实伤心的。”

    苏史那笑着道:“主母不必多心,如今某家岂非就来与主母坦白了?”

    卓昭节说得自己都快动容了,见苏史那却还是八风不动,心头暗啐了一口,心想你若是当真什么都与我坦白了那才叫见鬼!

    但苏史那既然不肯说,卓昭节如今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她兴致一淡,看了看辰光,就逐客道:“苏伯既然这么说,我便就放心了,不想今儿这话一说到了这么晚,倒是耽搁了苏伯这许多辰光。”

    苏史那当然听得出来她赶人的意思,就起身告退下去。

    等他走了,使女服侍卓昭节安置,卓昭节少不得要把冒姑叫了商议:“姑姑说这苏史那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冒姑知道如今卓昭节心里定然不是很痛快,遂安慰道:“他不是寻常奴仆,娘子不好拿他当下人看的,如今这些个事情,他不愿意说,娘子追问恐怕也没有什么结果,但好在他对世子定然无二心,既然如此,娘子就随他去罢。”

    “我也知道不好拿他当寻常下人看待。”卓昭节叹了口气,“如今我才过门,也没指望他立刻拿我当主子看,可你看他,这哪里是不拿我当主子看呢?这根本就是拿我一起算计上了,怎么说我也是九郎的妻子,他这样一忽儿想称量我就称量我,一忽儿想叫我去和皇后回话我就要去,他这是拿我当下属么?九郎也没有这么对我的!”

    冒姑慈爱的一笑,道:“娘子这话可就孩子气了,这苏史那怎么好与世子比?”

    卓昭节心烦意乱的道:“好吧好吧,我说错了但就是这么个意思,我不求他对我恭恭敬敬言听计从,但他也别老是筹划的时候把我算计进去,仿佛我是他的牵线傀儡一般啊!你说今儿这事情,说来说去,他什么底牌都没露,倒像是专门过来叮嘱我给皇后娘娘回话的一样,偏我还不能不谢他!”

    “虽然这么着,但他来提醒也是件好事,这个咱们都疏忽了。”冒姑坦然承认皇后的召见她也没想到,道,“到底世子之前身无官职,对朝事咱们也不能听到太多,如今世子有了工部员外郎一职,这会偏又去了翠微山,在打探消息上终究慢了苏史那一步,今日他若不过来说,恐怕隔两日皇后娘娘的召见到了,咱们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呢!”

    又道,“苏史那从前可是月氏一族的柱石,这样的人物,即使如今自甘仍旧居于下仆,总归有些傲气的,娘子就当念他这些年来照拂着世子平安的份上,莫要与他置气娘子想啊,世子总归什么都向着娘子的,可这苏史那陪伴照料世子多年,焉能没有情份?娘子若是恼了苏史那,叫世子晓得,岂不是左右为难吗?”

    被她这么一说,卓昭节才觉得怒意稍敛,道:“好吧,念着九郎的份上,我就不和他计较这两回的自作主张、还有他算计我的事儿了。”

    想了想,又道,“苏史那虽然多心,但我却在想,倘若大房那边当真要这么算计父亲……祖母还在呢!”

    冒姑微微一笑,道:“娘子到底年轻,经历得少,这种事情,只要豁得出去,就算有长辈护着,那又怎么样呢?”她放低了声音,轻轻道,“娘子大约没听说过祈国公夫人从前是怎么对付祈国公的两个庶子、就是如今大房那边的三郎与五郎的罢?”

    卓昭节蹙起眉,道:“听我倒是听说过点的,据说祈国公夫人让人引坏了两个庶子,后来惹得祖母动怒……”

    “哪里这么简单?”冒姑冷哼了一声,道,“敬茶那日,大房的人都到齐了,不过那日事情多,大房的人也不少,许是娘子没留意,那宁三郎和宁五郎,看着倒是极齐整的两个郎君,可那脸色,白得像纸一样,站在那儿久了,简直都要摇摇晃晃!照婢子来看啊,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废了!”

    她说到“废了”两个字时,语气古怪,卓昭节如今也已为人妇,略一琢磨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不禁微微一惊:“竟然至此?”

    “祈国公夫人心毒着呢!”冒姑冷笑,“这宁三郎和宁五郎,相差了一岁,但不是同一个生母,其中宁三郎的生母是因为宁五郎的生母进门才失了宠的,失宠后,索性就投靠了祈国公夫人,守着宁三郎过日子,祈国公夫人倒也待他们母子格外的体贴按着咱们这样人家的规矩,小郎君到了七岁就要独居一院,祈国公夫人忍耐到那宁五郎满了七岁,故意给他安排了四个各有颜色又心术不正的使女……据说打头的一个,还是她特别从楼子里寻到的!”

    顿了一顿,冒姑道,“才七岁的小郎君知道个什么呢?而且他生母一个妾又没资格亲自管教儿子,那宁五郎住到前院去了,把门一关祈国公膝下子嗣众多,后院一直都交给了祈国公夫人,不出事就不过问,那宁五郎那么点儿大,就落在那起子人手里……他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命大了!”

    卓昭节听得一阵心惊肉跳,又问:“那宁三郎呢?他的生母不是投靠了欧氏的吗?”

    “这就是祈国公夫人的狠毒的地方了。”冒姑冷笑着道,“宁三郎的生母在宁五郎的生母进门之前是最得宠的,仗着祈国公的宠爱虽然因为淳于皇后的缘故不敢公然不敬正妻,但生了宁三郎之后,时不时的也给祈国公夫人上个眼药什么的……后来她失了宠,重新向祈国公夫人低头赔罪,曾在正房外跪过几天几夜,祈国公夫人故作宽容了她,之后几年都对他们母子十分照拂,那妾对她还感激得很,却不想,祈国公夫人是恨在了心里,故意隐忍不发罢了。”

    卓昭节忙问:“然后欧氏怎么对付宁三郎的?”

    冒姑道:“宁三郎就比宁七郎大了一岁,宁五郎的事情闹出来后,约莫也才十岁罢?当时还是宁五郎的生母察觉到儿子被人算计,小小年纪居然元阳已失,且形容枯槁你说那做娘的得气成什么样子?她在祈国公跟前痛哭失声,祈国公自然要叫了祈国公夫人去问责,祈国公夫人就把事情全部推到了宁三郎的生母头上去!”

    “那妾就这么认了?”卓昭节蹙眉问。

    冒姑道:“她想不认也不成,之前祈国公夫人早就预备好了坑等着她呢,那几个害了宁五郎的使女都曾与那妾过往过,尤其是打头的那个,是与宁三郎的生母同一个楼子里出来的,祈国公夫人一口咬定那一个人是宁三郎的生母弄进了府,又劝说自己给了宁七郎,就为了报宁五郎的生母争宠之恨!再说,即使知道是祈国公夫人拿她顶罪,为了宁三郎,那妾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下来,毕竟本朝有淳于皇后在,嫡妻可不是好亏待的,祈国公与祈国公夫人少年夫妻,总归有点情份在的,也不想为此就闹出休妻的事情来,也更愿意相信是那妾所为。这么两个人都说是那妾,不是也是了。”

    卓昭节道:“那妾认了之后呢?”

    “之后当然是被打死了。”冒姑叹了口气,道,“谋害子嗣,怎么能轻饶了她?但那妾一死,宁三郎没了生母护持照拂,宁五郎的生母又怎么会放过他呢?宁五郎的生母依葫芦画瓢也把宁三郎身边的使女买通了,又逼着厨房里给宁三郎一味拿壮.阳之物补身子,就这么一来二去,宁五郎到十二岁上时就吐了血祈国公夫人轻轻松松的又把宁五郎的生母铲除掉!”

    卓昭节低嘶了一声,道:“欧氏果然好狠!”

    “本来祈国公夫人这番用心还没人能发现,却是纪阳长公主老是看不到这两个庶孙,有一次问了起来,以长公主的阅历,那还不是略听一听就觑出端倪?当下把祈国公夫人叫过去详细逼问,才知道祈国公夫人如此阴毒!”冒姑道,“为此纪阳长公主也气得不轻说起来这也是娘子的福分,正因为祈国公夫人对庶子尚且如此狠毒,咱们世子的生母申夫人,以及苏史那,与祈国公夫人可是有着杀父之仇的,虽然沙场上的事情本来不该算成私仇,到底月氏也投了大凉,先帝和圣人都把这事情揭过去了,可祈国公夫人却未必这么认为。

    “长公主殿下怜爱世子,担心世子年纪小,被祈国公夫人算计着走了宁三郎与宁五郎的老路,这才……”

    冒姑郑重的道:“祈国公夫人舍不得自己亲生骨肉,如今大房里除了已嫁的宁七娘外,可还有足足三个庶子与一个庶女呢!祈国公夫人豁出一个来栽赃君侯,有什么不可能?恐怕在她看来这是一箭双雕之计!”

    卓昭节捏着被子,愣愣想了半天,咬牙切齿的道:“她做梦去罢!真当我们雍城侯府全是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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