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盈脉淡淡的道:“如今秣陵城门还没关闭,但追杀你们的人却都将四门盯紧了,所以你们才要缠我和你们一起出去作掩护,免得两人同行恰好被抓个正着,只是如今既然有卓小娘在,却有更好的法子。”

    赵维安忙问:“还请谢师妹明言!”

    “我到秣陵后就教了这小娘琵琶,这博雅斋原本在秣陵也是颇有名气的,所以如今城里几乎都知道我是这小娘的师傅。”谢盈脉并不看卓昭节的目光,只道,“所以若是我带着这小娘出城,比如说一起出去郊游,料想城门处的人应该不至于怀疑。”

    陈珞珈皱眉道:“那我们呢?”

    “卓小娘的身份,出游怎能没有随从?”谢盈脉反问道,“为了能够不引人怀疑的离开秣陵,委屈师兄师姐假扮一下车夫、使女总不难吧?”

    听她这么说,陈珞珈和赵维安才脸露笑容,但陈珞珈仍狐疑道:“万一路上被拦下询问呢?”

    “不是有这小娘子的正经使女在?”谢盈脉道,“陈师姐你和赵师兄都是才到秣陵,口音难改,偏又被追杀你们的人知道,所以这两个使女总要留下来预备答话的,卓小娘在咱们手里,她们必不敢呼救。”

    至于出了城,这主仆三人怎么办,师兄妹心照不宣,都没有提。

    陈珞珈将谢盈脉的计划仔细想了一想,虽然不算高明,但也没想到更好的法子,尤其谢盈脉说雍城侯世子昨日已经归来,一旦问起酒珠,当真传话太守府封了四门满城搜捕,那是跑都跑不了,即使到时再利用卓昭节出城,但那雍城侯世子既然并不惧怕翰林家,未必卓昭节能够保得住他们过关再说纵然出了城,世子手令一样可以调动临近郡县的人手对他们追杀到底!

    她正要点头,就听谢盈脉道:“陈师姐最好快点决定,须知道这小娘子每日只过来寻我学一个时辰的琵琶,过了时辰,她家里的小厮可是要进来唤她的,如今人就在前头大门外,师姐师兄也千万莫打杀人灭口的主意,先不说外头足足十来个壮年男子,内中也有些个粗通拳脚,除非一瞬间把他们都杀了,否则必然惊动四邻,再者杀了那许多人,又怎么遮掩?这小娘子每日回府也有定时,过了之后,班老夫人自会打发人来看,总而言之,越拖延,越容易出事!”

    陈珞珈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快走罢!”

    “那还请师姐将卓小娘给我。”谢盈脉道。

    陈珞珈顿时警觉道:“不劳谢师妹操心,这小娘我带着就好。”

    “陈师姐以为我要做什么?”谢盈脉皱眉道,“这小娘子向来深居简出,别说她自己,连身边使女都没几个外头人认识的,她们这样大户人家的女郎有个讲究,在家时一身装束,到我这儿来学琵琶一身装束,出游也有出游的装束,不给她换身正式点的衣裙,届时说是翰林家的外孙女谁会相信?”

    “既然如此,那你取了衣裙来,我替她换就是了,左右都是女子。”陈珞珈摇头说道。

    谢盈脉却不坚持一定要将卓昭节交给她,点头道:“好。”

    说着就起身到屋角一面倒下的屏风前,一边扶起来一边道,“亏得小娘之前到我这里来,因为遇过雨,后来放了几套衣裙在这儿,不然,我也拿不出合她身量的绫罗绸缎。”

    陈珞珈见她走远,才俯身迅速将卓昭节扶了起来,哼道:“这等人就是命好,咱们辛辛苦苦,拼了性命造下杀孽这才得了一颗酒珠,估计这小娘子都未必放在眼里的。”她抬手解了卓昭节其他穴道,惟留哑穴,捏着卓昭节的肩,格格一笑道,“一会我伺候小娘子你更衣,只不过我虽然出身贫寒,却也没做过伺候人的婢女的,若有粗手笨脚的地方,小娘子可别与我计较才好。”

    卓昭节到这会才看清楚了这陈珞珈的模样,她虽然是谢盈脉的师姐,但看着年纪却仿佛比谢盈脉更小一点,皆因这陈珞珈身量窈窕却娇小,直如十四五岁的少女,肌肤白皙,长眉斜飞入鬓,面容秀美,只看外表,全然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即使手持软剑,也让人想起侠女而不是女贼,陈珞珈一面说话一面观察卓昭节,见她只顾盯着自己看,嘿然一笑,手底下一用力卓昭节感觉自己肩膀几乎要被她捏碎,眼中迅速噙了泪,连连点头!

    陈珞珈给了她一个下马威,见她乖巧,这才满意的松了手,细一打量卓昭节,眼中顿时露出嫉妒之色,忍不住用力捏了把她面颊,再摸了摸自己的,喃喃道:“当真一身好皮肉,这么嫩,也不知道是多少金山银山里头才娇养出来的?”

    又说,“啧啧,年纪虽然未长成,将来也不知道迷死多少小郎君。”说着又捏了一把这回却故意捏在了卓昭节颈侧,痛得卓昭节立刻掉下了眼泪,陈珞珈看着她惊怒交加却不敢吭声的模样,得意的笑了。

    “你不要动手动脚的了。”谢盈脉这时候也从屏风后翻出了一套彩绣辉煌的衣裙,双手捧了过来,见这情况,皱眉道,“快快给她换了衣裳,从后门离开!对了,赵师兄,你且趁现在去把马车套起来……唉,亏得我有驾马车,不然前头那驾马车也不是好抢的。”

    赵维安答应了一声,正待要走,陈珞珈却目光一闪,道:“且慢!”

    就对谢盈脉笑道,“谢师妹,你赵师兄初来乍到的哪里晓得你那马车在什么地方?为了不耽搁功夫,还是你去套吧,反正这小娘子更衣也不劳烦你。”

    谢盈脉一面将衣裙递给她,一面道:“也可以,不过赵师兄不可在这里,须得出门去!”

    “难为你替这小娘子这么考虑周到……”陈珞珈不在意的笑了笑卓昭节既知道他们的关系又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还看清了他们容貌……出了秣陵,怎么可能让这小娘子继续活下去?既然如此,给她更衣时赵维安避不避开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谢盈脉清声道:“如今城还没出呢!”

    陈珞珈嗯了一声,看了看虽然不能出声却满面愤怒之色的卓昭节,略一思索,到底点头道:“也好,那师兄你送谢师妹出去。”又叮嘱道,“师兄你目送师妹去套车就成了,你就在回廊上不要走远。”

    赵维安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什么都听她的,但也听出来陈珞珈这是不放心谢盈脉,当下答应一身,转身去开门。

    他才转身,谢盈脉忽然变捧为扬,将手中那套彩绣辉煌的锦衣一把挥向陈珞珈的脸!

    陈珞珈面上与谢盈脉谈笑自若,对她总是存了一份警惕的,见状迅速反应过来,也不抵挡,反手用力扣住卓昭节的咽喉,正要用卓昭节来威胁谢盈脉,不想手上一痛!

    却是卓昭节在谢盈脉动手的刹那,猛然低头,狠狠的咬住了她的手背!

    “松口!”这声断喝却不是吃痛的陈珞珈,而是谢盈脉,卓昭节听话的松了口,立刻觉得臂上一紧,兔起鹘落间,她已经被扯到了谢盈脉身后!

    “谢师妹!你这是什么意思?”陈珞珈一把扯下那件绣衣,狠狠扔在地上,脸色阴沉,再难维持笑容!

    赵维安也反应过来,立刻就要动手。

    就听谢盈脉面无表情道:“出城之后怎么不说?”

    陈珞珈一怔,挥手止住赵维安,道:“什么?”

    “你们只要我设法帮你们出城,既然出了城,我难道还能回来?”谢盈脉冷冷的道,“可陈师姐你提都没提出城以后怎么办,论单打独斗,我也许比师姐你稍胜一筹,可若是师兄帮手,到时候我怎么办?”

    “原来为了这个。”陈珞珈眼中疑惑稍退,微笑起来,“谢师妹你太疑心了,大家如今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有你在总是个臂助,难道还怕师姐对你不住?”

    谢盈脉哼道:“赵师兄我还能相信,但陈师姐你向来就不喜欢我,我凭什么信你?”

    陈珞珈心中微感焦躁,担忧拖延之下追兵赶来,谢盈脉却摆出一定要说清楚的架势,她勉强耐着性.子问:“那谢师妹你要怎么才能相信,可不要为了小事耽搁辰光!”

    谢盈脉道:“除非陈师姐你……”她说到此处,面现犹豫,陈珞珈皱起眉,正要说话,却不想谢盈脉猛然一振手腕,一道寒芒自袖中弹出,陈珞珈几乎是凭着多年学艺的本能、想也不想往后急退、急退之中甚至还一把抓了正赶过来襄助自己的赵维安,一把挡在面前寒芒如切豆腐一样切入赵维安胸膛,噗嗤一声!直透后心,赵维安这才惨叫出声!

    只是他惨叫到一半,谢盈脉手腕一转,剑锋偏转,顷刻之间将他的五脏六腑绞得稀烂!

    赵维安叫声顿歇,眼珠瞪得几乎凸离眼眶、定定看住谢盈脉片刻,头猝然一歪,断了气息!

    这变故是如此突然,被丢在地上的明吟与明叶立刻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卓昭节往后跌出几步,跌坐在一张没翻倒的矮榻上,整个人都在激烈颤抖,死死捂住了嘴!

    而陈珞珈与谢盈脉这对师姐妹却仿佛看都没看见赵维安的惨死一样,谢盈脉神色淡漠,陈珞珈面有惊容,只是她这惊容却是:“袖手剑!师尊不是说几年前它就被弄丢了吗?竟然是你偷的?!你……师尊向来偏心你,若他九泉之下知道自己生前最宠爱的关门弟子却也不过是个女贼,你猜他会不会恨得自己剜了自己的眼珠?!”

    谢盈脉此刻手执的长剑,青湛如水,其薄胜纸,仿佛屈指一弹,就能弹断,然而观它刚才轻描淡写的杀死赵维安,剑锋刺入赵维安躯体时仿佛切入豆腐般的轻松,任谁也能看出它的不凡!

    “你为什么总是将旁人想得与你一样呢?”谢盈脉静静的道,“师尊那么说不过是为了不伤你们的心,你也知道此剑代表师门传承,在几年前,师尊就决定将衣钵传与我,所以这柄剑自也到了我手里,只是我是幼徒,陈师姐你又向来与我为敌,师尊就打算先告诉你们剑弄丢了,然后让我找个机会‘寻回’,这样以寻回此剑有功的名义,正式传我衣钵……”

    她摇了摇头道,“师尊一片苦心,全为了咱们三人纵然有罅隙,也不至于在他去后闹到了刀剑相向的地步,但陈师姐你实在太过丧心病狂了,雍城侯世子也好,敏平侯府也罢,根本不是我等常人能够招惹得起的!在秣陵一个告老翰林就足够将你我逼上绝路了,更何况你若是为了自卫惹下来事情,我也不至于全然不念旧情,可你却是为了夺宝!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动手时留下来活口,知道你们来自岭南,你又是一路作奸犯科过来江南的,届时缉捕文书下到西洲……师尊灵前安能安稳?”

    陈珞珈冷笑着道:“总之呢,老头子偏心你,什么都能替你说,袖手剑传下来按理是要行正经仪式才能拿的,他也不管,若是咱们师祖在,怕是老头子头一个被逐出门墙!”

    “陈师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师姐。”谢盈脉淡淡的道,“当年你父母出海双双身亡,亲族弃你不顾,多亏师尊路过,帮你收殓父母尸骸,又收养为你次徒,教你养你十几年恩情,你说出这样的话来,与欺师灭祖有什么两样?”

    “老头子样样帮着你,你自然是替他说好话的!”陈珞珈眼神闪烁,冷冷的道,“只不过凭一把袖手剑就想拿下我,也忒小觑我了!”

    闻言,谢盈脉微微变色,立刻后退了一步,护住卓昭节陈珞珈要的却正是她后退,但见她抓住了这个机会,双袖连扬,几只荷包倏然飞出,到半空猛然一爆,粉红色的迷雾顷刻之间散布开来!

    “无耻!”谢盈脉怒骂一声,这迷雾看着就不是好东西,她自己也许还能仗着内力继续追杀陈珞珈,但身后的卓昭节却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偏还身份紧要根本不能有损伤!谢盈脉虽然有把握冲过去几剑就斩了陈珞珈,如今却不能不暂避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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