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砰!

    一阵鞭炮声响起,接下来万炮齐鸣,数不尽的烟火飞上夜空爆开,到处火树银花,震耳欲聋。

    今天是大年三十,普天同庆,万家团圆!

    这里是一座小镇,地处中原,民风淳朴。过了小镇,后面就是莽莽群山,幽深无尽。

    一条小巷里,大人孩子走出家门,相互拜年道喜,点燃去冬积攒下来的鞭炮,不宽的巷子被炸成一地金光银白。忽然,巷子口传来一阵狗叫,人们疑惑看,那边有个穿冬装背着背包的年轻人,踏着一地火花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条狂吠的小狗……

    “嗨,小哥儿,你打哪儿来的?”一位中年妇女问。

    那个年轻人停下脚步,掀开风帽,对着妇女一笑:“我从很远的地方来,想找地方投宿一晚。”

    这年轻人身材偏瘦,神情温和,笑的时候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面貌虽说不上英俊,却很亲和。妇女有些不落忍,说:“这大年三十儿的,人都家里守岁,也没法让你这个外人住,你可该上哪儿投宿?”

    年轻人爽朗一笑,“没关系,我随便找个墙角就能凑合一晚,您忙您的,我没事。”

    想了想年轻人又问:“向您打听个人,内是一姑娘,和我差不多大,总穿着一身红衣服,叫闵秋的,您见过没?”

    中年妇女想了想,摇头说:“喜欢穿红衣服的姑娘我见的多了,可我在这儿住几十年了,还没见过姓闵的。”

    年轻人有些失落,定了定神,对着妇女鞠了个躬,转身就走。

    妇女急了,跑上去扯了年轻人一把,“这大冷天的,还飘着雪花,怎么能睡大街?不得冻死!要不这样,对直往前有座‘遇仙桥’,桥下有个桥洞,里面平常住着个乞丐,有被有褥的,还避风,我看,你不如就去那儿凑合一晚。”

    年轻人听见这话愣了一下,随即脆生生一点头,“谢了大姐,我这就去。”

    说完年轻人果然顺着她指的道儿走,大步流星,很快就没入了风雪中。中年妇女摇头感叹:“这大三十晚上的,谁家孩子,怎么还在外边儿飘着,怪心疼的……”

    这话顺着北风飘进了那年轻人耳朵里,他的神色一黯,也默默叹了口气。

    这人是谁?路晓明……

    自打腊月二十三从家门口溜了后,他惶惶然逃出了鱼牙湾,一路向西,花了三天时间走出了那片大山,然后在平原上跋涉了四天,顶着年三十又到了这一片大山脚下。

    依照判断,西面就是著名的“大离山脉”,那是一片比家乡更大更原始的山区,东西长上千公里,中心部分还有许多蛮荒的无人区,充满了荒诞不羁的神异传说。

    路晓明也不知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他就是不敢回家,不敢面对,可又不知能去哪儿,逛着逛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也许只是巧合,也许是冥冥中注定,总之他来了,在这风雪三十晚上。

    这里叫做“青阳镇”位于大离山脉最东端,约有千户人家,居民都还算富足。镇子最北面有一条小河潺潺流过,河上有一座600年历史的石桥,历尽沧桑仍然完好矗立。

    自打吞过一千多颗灵气珠后,虽然灵气很快就丧失殆尽,可路晓明身体还是有了很多明显的变化,其中之一就是似乎再也不怕冷了。之所以他现在还穿着冬衣,完全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否则,就算是光着膀子都没问题。

    尽管如此,路晓明还是奔了遇仙桥,虽然不怕冷,可他怕湿,有块干燥地儿过夜总是好的。

    顺着巷子一直往前走,镇外有一座单拱石桥,桥头有一棵老槐树,4个人合抱不过来,怕是比这座石桥岁数都大。路晓明走到桥头一看,桥拱当中有仨石刻大字遇仙桥,就是这儿没错了。

    路晓明立马儿下到桥底,开始寻找那个传说中被某乞丐盘踞的石洞。

    河床落差得有3米深,不过现在是枯水季节,河底只剩下了一条小“水沟”,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儿都能跨过去。路晓明从河床底走到桥裆前,往拱上一打量,果然有个一米左右的桥洞,整好能容一个人钻进去睡觉。

    这桥洞是涝季过洪水用的,现在上下不靠,绝佳的夜宿场所,哦……相对乞丐而言。不过现在路晓明和乞丐也差不了多少,有这么块地方就很不错了,他是一点都不嫌弃,立刻钻了进去。

    桥洞里果然很干燥,也挺暖和,一头被用干稻草堵了起来,完全不漏风。下面也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平坦整齐,名副其实一个“窝”。

    原先的“东家”不在,估计也回家过年去了,路晓明把背包往头前一扔,舒舒服服躺下伸了个懒腰,开始琢磨事情。

    现在问题摆在了眼前,无论是回家还是回办事处,他都完全没勇气面对林心儿,以后的路究竟该怎么走?还有闵秋究竟去了哪里?

    其实他也没有勇气面对闵秋,可实在不能接受就这么消失,哪怕是找到人远远地看一眼,只要确定安好,也许就够了……

    左思右想,心乱如麻,路晓明愈发的睡不着,躺在干草上辗转反侧。这些问题他其实已经想了很久,可一点进展都没有,自己的人生仿佛走进了死胡同,完全失去了方向。

    桥洞外,风声呜咽,偶有雪花被卷进来,零零落落,镇子里鞭炮声一刻不停,近在咫尺,却又似乎很遥远。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说不出的孤单,要是有个人能陪自己说说话该多好啊。

    人生有两种境界,一曰:天地不应,二曰:心想事成,路晓明现在很可能就处在第二种状态。他这个念头刚转完,寒风中传来一阵不着调的小调,越来越近。

    “伸那咿呀手,摸呀咿呀姐,摸到阿姐头上边……奥纳哎哟,阿姐头上桂花香,这呀个狼,那哎哟……呐哎哟……”

    那边“呐哎哟”着不住逼近,路晓明给听得一抽一抽的,什么玩儿这是?《十八摸》这种淫词滥调我是肯定知不道的,就是听着起鸡皮疙瘩。话说,来的肯定得是个男的,不知如果是一脆蹦蹦的姑娘哼着这首歌接近,路晓明会是什么感觉,想必一定很有趣……

    现实却是,这事一点都不好玩,“刚摸到腿”,洞口钻进来一人,随着他一同钻进来的还有股浓烈的酒气。路晓明给熏得呼吸一滞,连忙往后缩了缩,厉声喝问:“什么人?!”

    这大晚上的,窝在某个桥洞里,突然有个男人一路“摸”到你身边,换谁都得是这反应。

    可问题是,人家比他更害怕,路晓明这一嗓子吼出来,那人惊呼一声“唉呀妈呀”,一个闪身滚了出去。

    大约得有10秒钟后,桥洞口冉冉升起一颗黑洞洞的脑袋,颤颤巍巍冲里边嘶声喊:“你又是什么人?怎么占了我的窝!”

    路晓明这才明白过来,这是人“东家”回来了……

    想到这儿他颇为不好意思,气势顿去,挠了挠头讪笑,“这真是个误会,我还以为您回家过年去了,就……”

    “甭跟我来这套!”那个男人气咻咻打断路晓明,“我赖三儿孤家寡人一个,青阳镇谁不知道?我上哪儿过年切?!”

    俩人对怼就是这样,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路晓明这一软,来人立刻就横了起来。他先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抛进来,接着蹦到桥洞口,就地一坐,堵了个严严实实。

    路晓明倒是不怕人家动手,可那一大团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儿,往地上这么一墩,一股复杂难言的味道立刻扑面而来,那叫一酸爽,路晓明险些没被熏晕过去。不过他立刻就狠狠一咬舌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这要晕过去,指不定某个部位就得遭了秧!

    “我说赖三儿大哥,我知错了还不行吗?您就放我出去照不照?”路晓明快哭了,他琢磨着,你要还堵着不让我走,说不得就得动粗了,这儿实在不是人呆的地儿。

    赖三儿也意识到了症结在哪里,嗫嚅着说:“这也不能怪我,这床被子仨月前我还洗过,也就这段时间没好天气晒,有点味儿,实话跟你说,闻惯了你得上瘾!”

    路晓明心说我真要闻这个上了瘾,那我第一个就得把自己掐死!

    不过这毕竟是人家先占的窝,自己还真不能在这儿掐死人家,那不是上门欺主嘛。“咱不讨论这个,您的窝我还给您,放我出去透口气,行不行?!”

    路晓明最后一句话是咬牙切齿吼出来的,赖三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抽了抽鼻子,万分不舍闻了闻味儿,妥协了,“被子我给扔出去了,大年三十儿的,你也别搁外边瞎跑了,这窝不错,不如咱哥俩喝两杯,一起守岁怎么样?”

    路晓明犹豫了一下,艰难的点了点头,说实话,他也挺孤单的,有个人陪着喝酒吹牛守岁,似乎也不错。

    赖三儿并没有立刻扔了被子,他跟理猪大肠似得牵开那团物体,在路晓明震惊的目光中,变戏法般拿出一件件东西来。首先是两瓶白酒,然后是几根蜡烛,最后竟然端出俩盘子来,里面盛着五花八门的菜。

    点亮蜡烛,赖三儿万分潇洒的把那团被子扔出去,拍了下手,乐呵呵说:“齐活儿,咱哥俩先吃点儿菜垫垫肚子,然后再喝酒。”

    路晓明:“……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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