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建筑废墟另一边,大雨中,路晓明回头看了良久,终于转身走向北方。吕岳被他抱在怀里,趴在他肩上,身躯软软的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了。

    大雨滂沱,一大一小两人已经湿透,踏着一地水花走到了马路边,身后传来呼唤,那是两家办事处的人在废墟里寻找自己。路晓明没有回头,反而稍稍加快了些脚步,仿佛在逃避着什么。

    前面警笛声大作,响彻天际,似乎全海州的警察都在向这里赶。

    走着走着,身后射来强光,一辆黑色的宾利追上路晓明,停在了路边。两个人撑伞下了车,其中一位少年急急忙忙迎着路晓明跑了过来,那是春仔。

    “师傅,我们一直在附近,没想到真的看见了您。”春仔兴冲冲跑过来,为路晓明撑伞,自己却站在了雨窟中。这时候他才发现了路晓明怀里的小男孩吕岳,吃了一惊,“这孩子是……”

    路晓明回头看了一眼,“那里还有三千孩子,都是给‘高二毛’集团绑架的,被我们救了出来。”

    “三千!”守在车门边的傅海石闻言大惊,这时候前面潮水般的警车涌了过来,他连忙招手,“路先生,上车说话。”

    路晓明也不愿和警察纠缠,抱着吕岳紧赶几步钻进了车子里,汽车发动,迎着奔流来的警车开向北。身后远处,犹如战场一般的摩天大楼废墟上,寻找路晓明的人聚集在一起,全都满脸忧色。

    “头儿,我们没法再找了,只能等政#府的处理结果。”强群慧面含悲愤说,其实她的意思大伙儿都明白,活人是没有了,如果被埋在下面,那遗体也不是他们能挖出来的……

    周天面色铁青,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他实在无法接受,亲如兄弟的路晓明竟然就这么被活埋了。

    “不!”

    身旁传来沙哑的断喝,大伙儿转头看去,浑身污泥的林心儿坐在一块混凝土上,抱着双膝缓缓抬起了头,面色果决,自言自语:“晓明没有死,我能感觉到他还在。?”

    众人面露疑惑,没有道理啊?可又不忍说出这样的话,只得纷纷点头表示同意。郭娟走上去把林心儿搀扶起来,轻声安慰:“路教官一定会回来的,我们先离开吧,警察来了,这里交给强群慧处理。”

    疲累不堪又浑身是伤的众人相互搀扶着离开,只留下了强群慧照看三千孩童。

    大雨中,一辆警车当先开了过来,直接冲到了废墟边。车门打开,一个左腿打着石膏的男警员跳下来,拄着拐杖往孩子们方向赶,一路大喊:“强群慧,孩子们怎么样了?!”

    来的是刘小强,强群慧安抚住孩子们,挥着手大喊:“孩子们都在,全救出来了!”

    听见这消息,刘小强松了一口气,强群慧连忙跑过来把他搀扶住,低着头小声说:“路教官……恐怕已经牺牲了。”

    “什嘛!”刘小强如遭雷击,呆立在了大雨中。

    四周围警车铺天盖地压了过来,无数盏大灯将这一片照得透亮,一片强光中,刘小强拄拐站着,默默脱下警帽,低下了头……

    此地北方,宾利车沿着大道开出了主城区,一路向北。车子里,路晓明将吕岳紧紧抱在怀中,听着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松了一口气。

    瘟神灵根崩碎的瞬间,吕岳受到了很大冲击,当场昏了过去,路晓明一直等到所有孩子获救,方才冲进向下垮塌的保险库,把他给救了出来。这也得益于那保险库是整体铸造,垮塌的时候没有被压碎,否则,小吕岳难逃活埋的下场。

    一路上,春仔想问什么,都被傅海石制止。活到傅海石这么大年纪,经历过这么多风雨,他很清楚,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

    车子在大雨中开出市区,沿着海边继续向北,直到深夜,才开到了预定地点。

    这里是一片面海的丘陵地带,不高的山上零落点缀着一栋栋豪华别墅,显然是富豪聚居之所。车子沿着柏油路进山后,盘旋了一会,开上了一座半山腰,停在了一处古雅的庄院里。

    这是傅海石的别院,退下一线后,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这里,闲来无事练拳养生。这里房子虽大,住的人却很少,除了傅海石和他的专属司机外,就只有一个保姆照顾饮食起居,异常清净。

    路晓明和小吕岳在傅海石的安排下,就住在了这里。

    这头一觉,路晓明整整睡了超过一天一夜,等醒来时,已是第三天中午。这时的他体内空空如也,惊人的灵气已荡然无存,只不过反应变敏捷了许多,身体也似乎变得格外轻,稍一动作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不明白自己身体究竟发生了哪些变化,似乎一切都变得不同,又似乎并没有什么实质性改变。

    窗外传来有节奏的呼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走到落地窗前,外面是一片草坪,阳光明媚,春仔穿着一身劲装正在呼喝练拳。小吕岳围着他撒着欢的跑,拍着手,不时还停下来学他的样子挥动小拳头。

    旁边传来呼唤,路晓明朝那边看,傅海石靠在躺椅上,捧着个紫砂壶优哉游哉。吕岳跑到他身边,对着茶壶嘴吸了一口茶,继续在草地上打滚,“咯咯”欢笑。

    路晓明推门走了出去,看见他出来,春仔连忙停止练拳迎了过来,“师傅,你看我的拳路练得对不对?”

    小吕岳也跑了过来,围着路晓明转一圈,抓着他的手咋咋呼呼说:“哥哥,你可真能睡!”

    路晓明摆了摆手笑而不答,走到了傅海石身边。

    傅海石坐起身,从旁边的茶几上拿出一份报纸,看了路晓明一眼,开始大声读:“前夜,本市已发现的1436例不明发热症患者同时不药而愈,病因到目前为止尚未查明,市疾控中心已经于今早解除了疫情警报,全市恢复生活生产。疾控中心敬告市民:寒冬来临,注意保暖,保持健康的生活习惯……”

    路晓明边听边笑,连连点头。

    傅海石简单读了一段,略过,翻开第二版,“现已查明,不法分子高二毛及其团伙收购了国贸大厦后,进行不法活动,造成该栋大楼垮塌,现有关部分已介入调查,相信不久后,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

    读到这里,傅海石放下报纸,转向路晓明问:“据我所知,原来盘踞海州的查道明和高二毛全都散伙了,这事应该和路先生您有关吧?”

    路晓明笑了笑,“我要说,从来就没有‘高二毛’这个人,您老信不?”

    傅海石点了点头,了然,接着往下读,“据市公安局透露的消息,高二毛团伙还关押囚禁了近三千名儿童,在我市干警的全力救助下,该批儿童全部逃离了大厦,无一人在这次的垮塌事故中伤亡。”

    读到这里,老头把报纸往桌子上重重一拍,乐呵呵向后喊:“小梅,把你带来的那坛米酒拿来,我今天要破例喝两口!”

    “嗳!”屋子里有人脆生生答应,不一会有位姑娘系着围裙跑出来,怀里抱着一个青瓷坛子。

    酒坛子放在茶几上,两个青瓷酒碗布开,保姆小梅为两人各自倒了一大碗,淡淡的米酒香味飘散开来。路晓明抽了抽鼻子,忽然喊住小梅问:“你是陵县人?”

    这米酒的味道他很熟悉,是家乡土法酿造出来的。

    小梅莫名其妙转回头,“是啊,先生您这是?”

    路晓明心生感慨,说:“我也是陵县人,鱼牙湾的。”

    “呀!巧了。”小梅惊呼,“我家住在九都,紧挨着鱼牙湾,我俩还是邻居呐!”

    他乡遇老乡,小梅很兴奋,不过毕竟是在富豪人家讨生活的保姆,很懂规矩,没有缠着路晓明拉家常。她客客气气对路晓明鞠了下躬,说:“我叫吴冬梅,腊月二十八回家,先生到时候要是有空,可以来九都我家里玩。”

    说完,小梅回屋做事,傅海石端起一碗酒递给了路晓明,两人一碰,各自喝下去一大口,清凉甘甜。

    “路先生想家了吗?”傅海石摸着胡子问。

    路晓明回味着家乡的味道,点了点头,“嗯,我今天就得走了,吕岳这孩子能不能托付给你们照顾?”

    “没问题,我这儿太冷清了,正好留下他给我做伴。”傅海石一口答应。

    路晓明一口喝干碗里的酒,对着春仔招了招手,“来,跟着我练一趟拳吧。”

    路晓明从来就没有做师傅的觉悟,在他心里,一直把春仔当弟弟看。春仔可不像他那么随性,连忙恭恭敬敬跑过来,闷闷不乐问:“师傅,您这就要走了吗?”

    路晓明爽朗一笑,“我有空就会来看你们的,接下来跟着我打一趟拳,你只需体会,什么招式都不要记。真正的武艺无招无式,随心而发,心不动身动,身不动心动……”

    路晓明说的晦涩难懂,春仔根本就听不明白,只是牢牢记在心里,路晓明摆出了起手式,他连忙也跟着摆好了那练过不知多少次的架势。

    接下来,在这山间别墅的草坪上,路晓明打出了一路前所未见的拳法。

    他的动作很慢,拳路时而含蓄内敛,时而张扬癫狂,完全不走常规,却又如行云流水一般连绵不绝。春仔跟在后面一招一式的练,动作从一开始的生涩,渐渐流畅。

    这一路拳法,路晓明从中午一直打到黄昏,上千招下来,全无重样,傅海石是个会家子,也看得目瞪口呆心驰神摇。

    太阳落山的时候,路晓明终于做出了收势,看了三人一眼,各自点了下头,转身走向山下,落日的方向。

    春仔想说什么,被傅海石拦住,摇了摇头阻止。只有小吕岳带着哭腔大喊:“路哥哥,你可要常来看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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