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变得很暗很暗,就像她的心头升起一大片阴霾,也像他们每次的相遇与对话。仿佛他们的见面除了互相折磨与伤害就再无其他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也变得灰暗。

    她的身体像丢了魂儿似得,一步一步的走向他,轻轻的抱住他僵硬温暖的身躯。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呢喃,“我在美国的时候幻想过无数次像这样拥抱你,想象你的怀抱是温暖的,或者霸道的,但没曾像是这样的,冷漠带着僵硬。你啊,忘掉我吧。你挂怀的念念不忘的不过是些腐朽残败的回忆,其实你已经不爱我了。”

    说到这里,她变得哽咽,嗓子里像卡了鱼刺,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身体凉极了,像一块寒冷彻骨的冰,她呼出的气息似乎也变得寒冷。她断断续续的说,“你想要的不过是我属于你的感觉,像你的车,你的房子,你的任何一件所有物。因为我一直拒绝,所以你的占有欲变得更加强烈,你别再靠近了……”我怕我会失控地再次爱上你。

    “就这样,祝你幸福,祝我幸福。”他的气息充斥在她的四周,她带着眷恋不舍和决然放开他。

    他却果断的拉住她的手腕,用力之大,她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要被他握断。“我不会幸福,你也不会。”他的语气极冷,带着颓然,像是说了诅咒。

    她背对着他,背影忧伤暗淡,“好啊,我宁愿不幸也不要再遇见你。路先生,我要和我先生离开了,请你放手。”

    他的手紧握着她的手腕,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拉着她迈开双腿要走。

    “请你放开我!”她被迫跟上他的脚步,旁边的景筠似乎并不打算上前制止,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就这样被他拉着一直下了楼,走出餐厅,她还险些在楼梯上摔倒,他也不管不顾,粗暴的拉着她。

    他的脸绷得很紧,脸色很差,只字未言。

    陈茵甩来甩去也挣不脱他的桎梏,在大庭广众下大喊,“路淮琛你浑蛋,快点放开我!”

    见他无动于衷,她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握住她的手依旧纹丝不动,他像在抓住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般决然。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血腥在她口中蔓延,她的眼眶里眼泪打转,她忽然意识到,他是演员,而且是一个万众瞩目的演员,手腕上有伤痕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她终于妥协了,不再挣扎了。

    “你这么讨厌我。”他艰难的开口,声音喑哑,眼睛里布着血丝。

    “你要我怎么说你才会明白。”

    “我不需要明白!”他的声音从胸腔里迸发,震彻她的耳膜。

    “你只要告诉我,为什么离开?”

    “没有为什么。”她轻描淡写。

    “好。”他颓然的开口,近似恳求的语气,“如果我不问你为什么,你愿意重新回到我身边吗?”他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此刻放低自己的姿态来挽回她。

    她不知所措,她从未预想到会出现现在的这种可能。

    他放开她,低头嵌住她的视线。

    “对不起。”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慌乱的低下头,却又撞上他手腕上那道狰狞的咬痕,血已凝固干结,却如此丑陋,像她千疮百孔的心。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低沉里透着失落。

    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看得她眼睛发胀,他很少留给她背影,他说,离开的背影很寂寞,看的人会很难过。

    从前都是他看着她离开,他说得没错,确实很难过,一种无法形容言说的难过。

    她蹲在地上,埋头抱着双膝,放声大哭。

    倾盆大雨落了下来,一滴滴的雨水落在她的头发上,又从发梢落下。

    人人都在奔跑着躲雨,只有她站在雨里,任凭风吹雨打。

    冰冷,渗透了她的骨血,她丢了魂儿般摇摇晃晃的走着,她恍惚觉得她身体里流淌的血或许真的是冷的吧,否则她怎么会这么冷血,想到这里她扯动嘴角牵动一抹讽刺的笑,像是在嘲讽她残破的灵魂。

    她在滂沱的大雨里走了很久,回到家里已浑身湿透,她打着哆嗦换上睡衣,甚至没有冲个热水澡,头一沾枕头就沉沉的睡着了。

    睡梦里她觉得自己很冷,像掉进了冰冻千尺的寒窟,冻得她喘不过气来,眼前多出一只手要拉她出来,她刚触到炽热的指尖,他就收了回去。

    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连带着最后一束光都熄灭,消失殆尽。

    画面一转变成费城黑人死时狰狞的脸,头上身上都淌下很多血,一滴滴都落在她脸上,他干裂发紫的嘴唇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她耳朵轰轰地响,头炸裂了般的疼。她梦见沈卿掐着她的脖子让她陪他下地狱……舞会那天穿的绿色裙子在燃燃大火里轰然燃尽。

    她看见路淮琛扼住她的脖子,他的眼里身上都是伤痕,他像一只受伤的困兽,嘶吼着问她为什么要骗他。

    她放弃挣扎,打算让窒息吞没她,耳边却又响起了熟悉的呼喊声,“陈茵,你快醒醒啊。”

    有人在她耳边拼命的喊着她的名字,她听见杂乱的脚步声,杯子碰倒在地的声音,清晰的连水溅在地上的声都响彻耳边。她的双目紧闭,思绪变得缥缈,后来索性连声音也听不清。

    她慢慢的沉入漆黑一片的深渊,天空上飘下大片大片的雪花,她身上积攒了一堆雪,她颤抖哆嗦的蜷缩成一团。

    病房外小乔来回踱步,来来回回转了十几个来回,嘴里念念叨叨的数落陈茵,“你说她抽什么疯大雨天出去淋雨,非得弄得一身病才罢休啊!”

    “要不是老娘今天给她打电话打不通,她死在家里也没人知道。”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丫怎么这么想不开…早知道为什么要回国。”

    许佩之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她身边拥她入怀,揉揉她软软的头发,“别担心,一定会没事的。”

    “她出国的时候我都没这么害怕,你知道的……我很怕死,也很怕身边的人出事……”

    “吉人自有天相。”

    医生连夜安排给她做腰穿,抽取脑脊液。打麻醉的时候,病房里的她疼得哼了一声,明明还昏迷着,痛疼还是穿透了她的身体让她感受到了。她在外面听得揪心。送来结果是脑膜炎,她的腿几乎软了下去,幸好许佩之在一旁扶着。

    她跑到别的病房里抱了三床被子又给她盖上,看着在病房里盖了四床被子的她还迷迷糊糊的说着冷,她眼里的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护士要用酒精给她擦身被她接了过来,她一触到她的身子就感受到滚烫。

    她这辈子混迹各种场合,狐朋狗友交的数不胜数,交心的互相利用的也不计其数,唯独陈茵,是她认定的好朋友。

    许佩之在天台抽烟,拨打了个电话,打了三遍都无人接听,第四遍响铃响了一半,他打算挂断的时候又被接起了。

    “喂…”隔着手机他都听出微醺的醉意。

    “她生病了。”他欲言又止,掐灭手里的烟,吐了口烟雾。

    “哦…”他声音失落,电话那头有酒瓶碰撞的声音,“我知道了。”

    暗红色的窗帘被风吹拂卷动,弯曲的弧度像民国女子头上烫着的时髦的卷发。风卷着雨水落入房间里,地上铺着柔软的羊毛地毯印着小片的雨水湿痕。

    窗外的常青藤被雨敲打着发出的声音,拍打的声音像控制得当的乐曲伴奏搅乱他原本就乱得不成样子的心。

    房间的灯未开,他的脸在黑暗里变得模糊。月光散落,隐约看到他眼角有晶莹的亮光。

    风,孤独的吹。

    他倒在地上酩酊大醉,他的脚边堆积着零零散散的酒瓶。白色的衬衣上染着红酒渍,他的唇上浸着酒红色。透着绝望与悲痛的气息,此刻他的孤独显露的淋漓尽致,可是却无人会察觉亦或是怜悯他,他在这幢空荡荡的别墅里醉生醉死也无人知晓。

    她生病和他还有关系吗?她已经有了家庭,有一个很好的丈夫。

    他看得出那个男人看她时,眼睛里流露出的是爱情。

    所以她很爱他吗?所以才心甘情愿的离开他,对别人投怀送抱。

    他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他身心疲惫,身边无人可言语。

    他将酒瓶摔出去砸在对面的镜子上,镜子和酒瓶同时支离破碎的散落一地,像他支离破碎满目疮痍的心。毫无征兆突如其然地就死掉了,他丝毫没有心理准备。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头痛欲裂,他抱住自己的头,痛哭起来,颤抖的双肩,无声的散发着他的脆弱。

    他用了很多方法都无法挽回她,她的心不是死掉了,就是送给了别人。是她把心从他心房里拿出来时太用力,他才会感受到这种扯裂身心挫骨扬灰的痛苦,锥心刻骨永生难忘。

    那一夜,她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舍掉所有思绪等待救赎。

    那一夜,他在房间里醉死梦生,放弃所有思念苦等劫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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