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兰见她进来忙将信纸收了,听了这话却是把脸一沉。

    “你知道什么?整天满嘴里胡说,大姑娘家家的总说嫁妆嫁人的,也不怕臊得慌。”

    “谁整天寻思着嫁人,谁该臊得慌,那人自己心里有数,我犯不着替她白害臊,不过看着从小一处服侍的份上提醒一句,别日子太好过了就猪油蒙了心,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欣怡哗啦一声抖了抖床褥子,容兰本就一肚子心思不自在,一听这话说得不像,倒也气上心头,干脆走到她跟前细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好端端夹枪带棒地排喧人,谁又合该给你出气不成?”

    谁知欣怡分毫不慌,反倒迎上她的眼睛冷冷一笑,一字一顿道:“那天大少奶奶摔着的时候,姐姐分明可以扶上一把的吧?”

    “你!”

    容兰被她问得刷得白了脸,怔了半晌方道:“你这话可是要绝了我的活路么?”

    谁知欣怡却摇头叹气道:“我不过白试试你,你竟是个没胆的,偏又要想那飞上高枝的心思。告诉你一句话,留心着菱涓些吧。”

    说着便自顾自埋头打珞子,倒把容兰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待要再问她,又觉着抹不开脸,只得怏怏地回去仰面睡下,却从此对菱涓的举动越留心,果然见她对方晏南的衣食住行格外关怀,想必也有一番心思在里头,又不知这究竟是她自己说不得的想头,还是已经在念锦跟前过了明路的,因此心下越煎熬。

    念锦自打有了身子以来便成了个看得摸不得的琉璃人儿,镇日家被众人围着供着,实在无趣,这日午后闲暇,因惦记着徐凤临咳嗽了几天仍不见好,倒越气喘得厉害了,便带着琪纹往她屋里去看看去,二人说了一回闲话,又下了一回棋,觉她精神恹恹的懒怠动,也不肯再烦她,看着丫头们伺候她吃了药睡下,这才出了门,见宋妈妈守在门口戒备地看着她一动不动,不由皱了眉。

    “我一向敬重你是个精明忠心的妈妈,没想到竟是个蠢人。自你们奶奶进了门,你便教唆着她防我远我,连带我屋里的下人也不知道在你手里吃过多少次亏,我不理论,并不是你厉害,不过是看着你们***面上罢了。她孤身一人在方家,娘家还有什么人可以照应?你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妈妈,理应做她的依傍,你为她防我我不恼,可你这么糊里糊涂是非不明就别怪我给你没脸了。就好比现在,你们奶奶病得这样你不进去,丢开手叫那些个小丫头伺候,回头她们毛手毛脚的,你们奶奶哪里不舒服好意思跟谁开口去?你倒是真心为她好呢,就好生想想做点好事吧!这个家里哪个人没有十几个心眼子?你但凡为了她,也该和气些,别给她在这家里招人憎了才是!”

    一席话说得宋妈妈目瞪口呆,待想明白过来,念锦早已不见了人影,这里忙赶到屋里去看徐凤临,却见徐凤临歪在枕头上默默垂泪。

    “妈妈都听见了,我们在方家这么些日子,妈妈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都得罪了,上至孟妈妈,下至扫院子看屋子的小丫头,谁不知道你宋妈妈厉害,谁不背地里说二少奶奶心胸狭窄行动就要刻薄人?你原是为了怕人欺负我小看我,可如今这么动辄草木皆兵的,别人就不欺负我们了吗?你总说大嫂藏奸,她要当真藏奸,更应当随你闹去乐得看戏,又怎么跟你说这些个得罪你不讨好的话去?我的好妈妈,你且醒一醒吧!消停些过日子,只怕我这里也好过些。”

    说话间又咳嗽了几回,宋妈妈忙上来给她拍着,递痰盒子擦汗,再换上热茶伺候她喝下,一番功夫下来动静不大却也不小,外头却没有一个丫鬟进来。

    徐凤临幽幽叹道:“全是咱们不得人心,你看她们,我不吩咐,她们就是听见我在里头咳得要死了,也没人来问一声,要不是大嫂过来照应,太太不在家,她们哪里肯像方才那般进进出出殷勤小心?”

    “奶奶,全是奴婢,竟是奴婢错了,连累奶奶……”

    宋妈妈怔怔地听了半日,没想到平日里竟全是自己想错了,当下双膝一软推倒在徐凤临榻前,徐凤临却只拉着她的手叫她起来,口内又说不出话,只睁着一双眼睛泪盈盈地不言语,主仆二人这一番却是真正的同了一条心,从此宋妈妈也不再只在面上争强斗狠,凡事皆听徐凤临的主意。

    方晏阳素日里深恨这妈妈跋扈嚣张,如今见她收敛谨慎了许多,徐凤临又是个谨言慎行里,对她也不似先前那般冷淡无心,徐凤临心里宽慰,身上也便日渐大好了起来。

    且说大太太因见念锦稳重得体又心思缜密,自是十分满意,本想过些时日便将家里的一些事务慢慢交于她手上,如今听见她有了喜哪里还肯让她受累,好在徐凤临虽然自幼娇养,倒也不是完全不通家务俗事的纸糊美人,又肯跟着大太太虚心学习,倒也能帮衬一些。

    可叹徐凤临自幼为人任性随心,喜恶皆在脸上,在家时因看不惯几个姨娘镇日家争风吃醋搓磨她爹,对她们从来都没有好脸色,一旦不小心有哪里犯了她,甚至随手处置打骂都是有的。后来嫁人做了少奶奶,全是她爹拿着一条命去求来的,再者娘家也实在无所依傍,早已将性子收敛了好些,又有大太太慈爱怜惜,大嫂子友爱扶持,原本心里惴惴不安小心谨慎的日子倒也并非想的那般如履薄冰。

    如今见方晏阳对她已经日渐和颜悦色,甚至也偶有温存,心下越觉得终身有靠,也越感念大太太不已,既见念锦有了身子,她倒也跟着欢喜,又自知自己在家务上并不能,因此但凡大太太交给她办的,她总要在心里反反复复琢磨个四五遍,或与宋妈妈孟妈妈商量,或求教于念锦,总算也都能料理妥当,一来二去,妯娌之间的感情却益亲厚起来。

    这日正陪着大太太在点算一批才能姑苏采买回来的好料子,就见二太太笑呵呵地走了进来,遂拉着她一起选了一回料子,又让她吃点心,二太太见那马蹄糕晶莹的色泽就与家里日常吃的不同,咬了一口果然酥软清甜齿颊流芳,便知不是大厨房里出来的,遂忍不住打趣了起来。

    “我们大少奶奶果真偏心,有好东西就只藏着给她,上回余家大夫人送来的什么苏绣的稀罕帕子,她也单送给她一块,可不是我们这些老东西讨人嫌么?”

    徐凤临被她嗔得红了脸,大太太笑着给了她一巴掌道:“有的吃你就吃吧,就你会说嘴,可是老三家的没嘴葫芦走了你寂寞了,偏要来排喧老实人。”

    说起三太太三人又止不住唏嘘了一回,却见念锦扶着欣怡的手走了进来。

    “可见大白天的不可说人,二太太这话可叫我听见了,真真冤枉。这马蹄糕是才出炉的,早叫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给婶子送了一碟子过去,这里是我们二奶奶-的份。”

    “看你,叫小辈们笑话了不是?”

    大太太忍着笑斜睨了二太太一眼,二太太却无所谓,拉过念锦的手就往自己身边带。

    “你又出来跑什么?别看开了春,风吹着还挺冷呢。”

    念锦笑着卖关子:“婶婶来是为什么,我也是为什么。”

    “这倒奇了,我为什么而来,你又知道?”

    “可不是么,偏会掐指一算,算着婶婶屋里的彩虹今年也有十九了,只怕婶婶要来我们太太这里讨件喜事,因此我也巴巴地来了,想借借婶婶的光。”

    二太太听她说得有趣,也没理论她是打哪里听来的,扭头就问大太太:“彩虹也跟了我六七年了,是个好丫头,她家里没人了,也不愿出去,不如太太给个恩典,找个老实孩子给配了吧。还有几个我就自己做主放出去了,随她们自己家里操心嫁娶,不过过一阵还要来麻烦太太,给我屋里再找几个可心的用用。”

    这话不说也罢,一说大太太便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听听,这可是个会享福的!家里的事一件不问,还偏生会说嘴,凡事都听大太太的,你们可知道为着这么一句话,我可是一年到头给她二房做牛做马呢!”

    念锦妯娌听着忍不住抿嘴直笑,二太太也乐得装傻,忙小心翼翼地捻了一块马蹄糕用帕子捧了递到大太太面前,大太太见她故作恭敬的样子又好笑,只得接过作罢。

    “彩虹倒也罢了,你身边总要有个贴心的留着,我给你张罗吧。老大家的是为谁来了?”

    “不瞒太太,媳妇的陪房丫头琪纹今年也十九了,我的意思和婶婶一样,想留她在身边帮衬些。还有菱涓,她与我的情分又与别个不同,我带她过来原不为留着她伺候,只想给她找个好婆家,也求太太一并开恩吧。”

    大太太听罢沉吟了片刻:“琪纹是个爽利人,精明又有分寸,倒合我的脾胃,留下甚好,也交与我便是。只是菱涓,她只怕比你还小些,这么早就打出去,那你身边可不就短了人使么?还有个容兰,我原打算……罢了,她年纪也不里的料子,方与徐凤临携手出门,大太太这里却思索着不说话,还是二太太藏不住话,悄悄用手肘捅了捅大太太的胳膊。

    “你说老大家的急忙忙把两个陪嫁丫头都打了是什么意思?琪纹也罢了,大了,又是配给我们府里的,总算还在身边,可菱涓……听她的意思竟是要打出去配人了?那丫头又不大,还能服侍好几年呢,这好端端的,莫不是她在她房里不安分,弄什么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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