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青霄,不知何时飘起了几丝细雨,打在人脸上,冰昂行走在黑暗中,忽然他停了下来,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宅子,脑海里是那张想念了三年的小小脸庞。

    “清芷,哥回来了。”低语声里,李昂大步走向了黑漆漆的大门,叩响了铜环。开门声里,青衣小厮看着面前脸上神情似喜似怯的年轻军官,不由有些奇怪。

    “麻烦通禀郭将军,就说李昂回来了。”听着门口年轻军官的话,青衣小厮愣了愣,‘李昂’,不是清芷小姐常挂在嘴里的哥哥,老爷也一直时常念着的那个人吗?

    “请,请进。”青衣小厮连忙把李昂迎入门里,引着他直往书房而去,“清芷小姐很挂念您,有好几回一个人偷偷地在院子里哭…”青衣小厮一边走一边说,只听得身旁的李昂握紧了拳头,掐的手心里一阵火辣辣的疼。

    “进来吧!”听到门外的敲门声,郭怒看着面前的棋盘,双眉紧锁,头也不抬地道。他的对面,清芷拍着小手道,“大叔,你输了,你要带我去找哥哥,不能再骗我了。”

    听到那清冽如小溪般的声音,李昂怔怔地站在了门口,郭怒和清芷同时看了过去,一时间,书房内只剩下烛火跳跃,静静得,没有半点声音。

    “哥!”清芷的眼红了起来,她跑向了一走就是三年地哥哥。李昂抱起了扑倒他怀里的清芷。一脸的歉然,“我…我回来了!”

    “你这个坏蛋,你怎么可以把芷儿一个人扔下,你这个坏蛋。”被李昂抱在怀里的清芷,哭着道,两只小拳头在哥哥的胸膛上打着,这三年来,她每天都在害怕是不是哥哥不要她这个妹妹了。会和娘亲一样再也不回来了。

    “是哥哥不好,哥哥不好。”李昂看着怀里哭着,却像只小老虎一样的清芷,抱紧了她,喃喃道,“哥哥再也不会扔下清芷不管了。”

    看着重聚的兄妹两人。一旁的郭怒拂乱了棋盘,眼里带着笑意。过了良久,清芷安静了下来,她不再哭,只是抽着鼻子,看着李昂道,“哥,我好想你,每天都在想你。”说完,把头伏在了李昂地肩膀上。

    “哥也想你。每天都想。”李昂低声道,放下清芷。替她抹去了眼角的泪痕,“哥再也不离开你了。好不好?”

    “嗯。”清芷的小脑袋点了点,眼里漾着笑,“大叔,我让王爷爷去弄点好吃的点心来给你们吃。”说着,她跑向了房门外。

    “清芷…”李昂看着离开的小小身影,自语着。

    “她一直都很懂事,也很懂得替别人着想。”郭怒看着跑出去的清芷,笑了起来。

    “见过将军。”李昂站起身。向着郭怒折身一礼,若不是眼前这个男人。他或许早就死了,清芷也会流落街头,这份恩情,他无以为报,只能记在心中。

    “以后叫我大哥吧!可不准推辞。”郭怒看着面前冷峻一如当年弟弟地李昂,轻笑着道,“做吧,别老站着。”

    “是,大哥。”李昂坐了下来,可是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最后才问了一句,“大哥这三年过得好不好?”

    “不好不坏吧,每天都是老样子,不过有清芷陪我,倒也不算太闷。”郭怒笑了笑。

    慢慢聊了会,李昂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拘谨,在郭怒的询问下,将这三年来的经历娓娓道来,听得郭怒不住地点头。

    “其实我在皇宫前就已经见到你了,你当时和陛下的对话我也听到了。”郭怒笑着,“陛下他很喜欢你,决定让你入黑槊龙骧卫,去太学念两年书,出来以后委以重任。”

    李昂愣了愣,黑槊龙骧卫,他听说过,名为皇帝侍卫,实则却是天子门生的身份,向来都是各大世家的青年才俊拼命都想挤进去的所在。

    “太学八月秋试,虽说你不必去考,可是字倒要趁着这一个多月时间好好认认,免得到时闹笑话。”想到李昂的出身,郭怒沉吟着道,大秦的字体有繁简二说,简隶乃是当年太祖手书所创,广为民间所流传,大多数的百姓识字认书,靠得便是简隶,一般来说,军中士兵,普通军官也用得也是简隶,可是想要做到校尉这样地重要军职,就必须识得繁隶,知百家,明大义。

    “大哥,这太学…”李昂不由皱了皱眉头,皇帝赐他黑槊龙骧卫身份,等于是天子门生去太学念书,要是念不好,便是丢了皇帝的脸。

    “你放心,法家,儒家学说你只需涉猎,毋需深究,不过兵家和武家之术,你可不能给陛下丢脸。”仿佛知道李昂所想,郭怒笑了起来,“太学里藏龙卧虎,尤其是道,墨两家,武道超卓地奇人异士不少,这两家学说的老师你可以多去拜访下。”

    “多谢大哥指点。”李昂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在西城地见闻说了出来,他相信郭怒应该理解他的心境。

    郭怒沉默,三年前,他因着李昂和死去的二弟面貌酷肖,出手救了他,后来才渐渐地喜欢起这个年轻人,可是此时听到他的讲述,他才发觉两人的性格也是一样,都是一样的嫉恶如仇,只是面前的李昂更冷静,更沉稳。

    “西市立市百余年,其间势力盘根错节,帮派林立,涉及的朝臣世家不少,要管,是极难管地。”郭怒的眸子里透着精光,声音也沉了下来,让李昂有种山岳压下般地错觉。

    郭怒握杯的手捏紧了,二十年前,二弟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死得不明不白,现在眼前这个和二弟神似的李昂也是要管这件事,‘难道他真是二弟转世’,郭怒手里的茶盅被捏碎了。

    “大哥,你?”看着脸上神情古怪的郭怒,李昂皱紧了眉头,他以为郭怒不赞成他去管这件事。

    听到李昂那声‘大哥’,郭怒笑了起来,按着他的肩膀道,“既然要管,那便放手去做,无论怎样,大哥一定站在你背后,只是要小心行事,明白吗?”

    “嗯。”李

    郭怒,点了点头,他知道西市的事情,急不得,只有,慢慢去做,在没有绝对的把握前,他不可以轻举妄动。

    房门再次被推开,清芷拉着身后的老管家,将一篮子的点心放到了两人的面前,“大叔,哥,吃点心,这些是清芷做的哦!”

    “哦,那要尝尝。”李昂笑着道,拿起盘里的小点心,吃了起来,“嗯,芷儿做得很好吃。”一盘的点心,很快就被吃光了。

    几人又说了不少时间的话,到了睡觉的时候,李昂抱着清芷回了她的房间,替她盖好被子,就像三年前那样,给她讲起了故事,直到她睡着,他才悄悄地离开。

    “你要去太学念书,身边又那么多人,倒是要买处宅子了。”看着从房内走出的李昂,郭怒道,手里拿着一份房契递了过去,“这宅子就在太学附近的翰林坊,你拿去吧?”

    “大哥,这怎么可以?”李昂没有去接,他知道长安房贵,像靠近太学,翰林坊这样的地方,一所普通的宅子也起码值三万金铢。

    “怎么不可以,我这个做大哥的给自己兄弟房子,天经地义。”郭怒将房契塞到了李昂的手里,“你要是不拿,就是不认我这个大哥。”

    李昂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收好房契,心里记下了。

    “早点回客栈。打点好一切,明天就住进去吧,清芷老跟着我也不是个事情。”郭怒看着李昂,转过身走向了远处。

    李昂走出宅子,月正中天,抬头看了一眼,他走向了远处依旧热闹地街道,长安的繁华他已见识。可是长安的黑暗,他也看到了。世间没有绝对的平等,有人享福,就要有人受苦,这个道理,他很久以前就知道。只是他从不认同,傻也好,痴也好,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回到客栈时,风四娘她们还未回来,客栈的后院里,只有元洛神一个人默默练剑,从崔斯特答应教她武功时开始,她每晚就会偷偷地练习。直到深夜。

    李昂在庭院口,看着元洛神瘦弱的身影在黑暗里舞动长剑。默然不语,这个傻丫头每晚偷偷练剑。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一直都知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活着的意义和幸福,对从小受人白眼,唾沫,乞讨长大的元洛神来讲,自从李昂救了她之后,她活着地意义就是守护李昂,守护李昂就是她想要的幸福。所以她练剑,对她来讲。只有练好剑,她才可以去守护她想要的幸福,才有活着的意义。

    李昂最后叹了口气,走向了黑暗里的元洛神。直到走近了,他的脚步声才被沉浸在苦练剑法地元洛神听到,“公子!”抬起头,看着不知何时走到身旁的李昂,元洛神有些慌乱。

    “你知道我并不希望你练剑,你是个女孩子,幸福的生活才是你该有的。”李昂坐在了庭院里的石头椅子上,看着元洛神黑暗中模糊不清的脸道。

    “只要能守护在公子身边,洛神…洛神就很幸福了!”元洛神低下了头,咬着嘴唇道,握剑的手紧了。月光从云层中投下,照在了她白皙的脸上,让李昂看清了她。

    李昂看向了元洛神手中的长剑,“无论是谁,一旦双手染血,就再也无法回头。‘因剑而生者,必为剑而死。’不管是为了什么,手里的剑,一旦让人流血,总有一天,自己也会死于剑下…这就是使剑者地铁则,我不希望你会变成那样!”

    “洛神不怕,对洛神来讲,要是不使剑,就不可以守护公子。”元洛神抬起了头,第一次直视着李昂,一黑一蓝的眼瞳里是明悟后才有地坚定,“那样的话,洛神没有活着地意义。”

    “…好吧!”随着低沉的嗓音,李昂站了起来,看着元洛神,静静道,“我会请最好的剑师教你剑术。”

    “公子!”看着李昂离开的身影,元洛神握紧了手里的长剑,再次在一弯明月下挥起了沉重的长剑。

    回到房内,李昂靠着床,想到第一次遇到元洛神时的情景,轻轻叹了口气,他早该想到的,从小受人白眼,乞讨长大地元洛神比他想象得要坚强得多,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没人可以逼她放弃。

    “希望我不会需要她地保护。”李昂自嘲地笑了起来,或许自己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将于栗磾死前传给他的册子上的‘极柔之枪,极圆之枪’学会,这半年来,他已经明白,除了近身搏斗和箭术,他的兵器功夫实在不值得一提。

    明亮的灯火下,李昂翻看起于栗磾给他的枪术诀要,不由想起了在玉龙堡时那些老兵讲的话,‘十八般兵器,能赢人的就只有刀枪剑棍,其他都是拿来玩意的,当不得真。’

    “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啊!”李昂忽地叹道,于栗磾留给他的枪术诀要和军中那套名为‘破军’的枪式截然不同,那里面记载得是真正的枪法,内家枪法。

    原来矛、槊用的是硬木,没有弹性,缓冲不得对方的冲力。两矛相交,力量全传到了手上,如果角度不对,当场兵器就要脱手。想到战场所见,李昂记了起来,于栗磾的黑槊正是白蜡杆漆黑做的枪杆。

    这白蜡杆性柔,做枪杆的话,存得住力,弯了会反震,只要虚手一转,便能靠着震动卸掉对手兵器上传来的力道,而且还可以靠着枪杆的弹性,借力打力,将敌人的力道反打回去。正是防是攻,攻也是防,称得上是攻防兼备。

    “极柔之枪,极圆之枪,靠得便是这枪杆的弹性来施展的吗?”李昂自语着,合上了册子。于栗磾给他的枪决上面记载得都是如何使枪的技巧,而那使枪的内劲却是要靠长时间的锻炼才可以练出来的,绝非短时间内可以大成。

    吹熄灯火,李昂躺在床上,想起以后竟要去太学念书,不由摇了摇头,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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