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勿看

    然而,造化弄人。突然有一天,就是他的三哥被拉下龙椅的第二天,有人请他去当大唐皇帝。此时他是怎么个形状,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史家也无一字留记,所以也不好妄自忘记述。估计他是任人摆布:穿上龙袍、扶上龙辇,前引后拥地进入金鸾殿,再扶上那个无比宽大、坐上去极不舒服、而许多人又想做的那个龙椅,由很多官们拜下去山呼万岁,由宫中礼仪司长宣布他从此就是大唐天子了。总之,犹如唱大戏那般形式,李旦就像个活道具,被人家搬弄着,坐到大唐皇帝的龙椅上了。

    但是,当他坐到这个位子上后才知道问题颇严重,不像他每天读书写字那么轻松了。这时候或许他想到过他的三个哥哥,想到他们与母后之间的关系,都弄出个悲惨的结局来,他才意识轾做那个在椅子上的危险。由于他的本能和无能,才选择了一个求生的方式,他可以做天子,但这天子一定要徒有虚名。他知道要平安无事,就不能参与朝中的任何事情,从根本上说,他也无能力处理朝中的任何事情,他既无兴趣也无能力,因为压根就没有想过那档子的麻烦事。

    所有的历史都说,皇帝、皇后们和皇子们建立不起来平常百姓家的那种温馨的你子、母子感情来。武皇后同她的儿子们也是。如今,历史把她们母子推上政治舞台了,一个是不称职也不情愿做的皇帝,一个是形势迫得她再无后路的皇太后。她们被冷冰冰的政治隔离着。

    武皇后突然很心疼这个神情木纳的小儿子,因为她看见了儿子脸上的泪水,也听到儿子怯懦的声音。这声音似乎又唤起了她的记忆,唤起她对自己生下的幼小生命的记忆。于是,她不想为难李旦,他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于是,她轻轻地说:我知道你很为难,我也很为难。而且也很痛苦,我的身上背着很多罪名,在你的身上,恐怕仍要再背一个罪名。但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的国家,为了黎民百姓,这些你可能不懂。但你一定要能理解我,理解你的母亲所做的一切,能原谅我。你的二哥和三哥都没能理解我,也没能原谅我。现在,你父亲去世了,你三个哥哥又都远离了我们,今天就只有咱娘俩,今后我也只有依靠你了。

    李旦听了母亲的肺腑之言,看着母亲凄怆的哀情,突然升起了那种早已没有了的与生俱来的儿子对母亲的感情。他突然跪了下去,突然泪水滂沱。武皇后轻轻地抚摸着儿子,让自己的泪水任意流淌,这是母子间血肉情怀的表露。

    李旦开始去寻找母亲的手,武皇后把手交给了李旦。李旦感到这双手是如此柔软,但又感到如此有力。他无比相信这双手,这是一双擎起山河的手、改变世界的手。但同时感到了羞愧,作为儿子,却不能为这双手分担,更不能让这双手只是用来抚摸自己。

    李旦能说什么呢?他只能从心底对不起自己的母亲。一个二十好几的大男人,却不能担起做皇帝的担子,而却要让六十岁的母亲替自己去做,背着罪名替自己去做。但自己又的确没有这个能力,怨恨自己、讨厌自己都没有用,不行就是不行。那是做皇帝,不是临模王羲之的“一波三折”和“永字八法”那么等闲。

    武皇后看着小儿子真挚的表情,突然想起了明崇俨关于李旦有天子之相的预言。李旦绝无天子之才,但他却有做人的真挚。真挚使人明智,人贵有自知之明。李旦有三个哥哥,做皇帝轮不到他,所以他就不寻思做皇帝的事,所以也就没有争皇帝做的野心。于是,他便切实地把握了自己的人生。李弘也没有天子之才,但他去不敢表白,最后硬是让皇帝的头衔压死了、压碎了。李显也无天子之才,但却狂妄自大,刚坐上龙椅就得意忘形了,张扬失态,他虚有太宗其表,最终身败名裂。

    李旦怎么样?还是让史家说话吧。史称:“自则天初临朝及**之际,王室屡有变故,帝每恭俭退让,竟免于祸。”[《旧唐书》卷7,《睿宗纪》。]前文已述,众多人把这段文字理解为睿宗行韬隐,才免遭武后之毒手。实际上为睿宗写纪的史家刘昫已在这段文字的前面表述过了,睿宗李旦只会书法、章句,没有学做皇帝的本领,根本没想做皇帝,后来皇帝的大帽子落到了他的头上,他只能自觉自愿地同他**配合,自己做个傀儡,让她母亲去做皇帝的麻烦事。他落得清闲,仍然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他没有行韬晦,没有必要,她母亲没有要杀他。她比一个身无束鸡之力的人,根本就不想当什么拳师,去威震武林什么的。一把比武刀也扛不动,拳手让位,就没有人再去杀他抢他的位子。还用得着行韬晦吗?

    史学家们拿武皇后的四个儿子变着法子整她。武皇后的小儿子平安无事地直活到寿终正寝,人们又说是因为他恭俭退让,就将难免于祸。好像武皇后自己生下儿子,就留着长大后杀着过瘾的,非杀不可的一样。

    光宅元年(684年)二月甲子,武皇太后御武成殿。史书记载:洛阳宫有三个向南的正门,中曰应天门,左曰兴教门,右曰光政门。自光政门向里走,先过广运门,再过明福门。和明福门并列着的是东西的武成门,从武成门进去,一个大殿便是武成殿。这一天,皇帝率领王公以下的百官为武皇后上尊号。丁卯,太后临轩,由礼部尚书武承嗣册嗣皇帝,自此由武皇后亲自临轩执政,而当今皇帝则居之别殿,不再过问朝政这事。问事地点在乾元殿后面的内朝宫宇紫宸殿,仍以浅紫色的帐慢隔着接见百官。据《唐六典》记载,洛阳宫里没有紫宸殿这个名字,也可能因武皇后因女性临朝,以紫色帐慢为帘,故有其名吧。那一年,武皇后是六十一岁。

    武皇后临轩称制后,百官称贺,并争着言“符瑞”,即所谓“瑞禾”、“瑞鸟”、“瑞麟”、“瑞云”等一类吉兆,表示对皇太后的拥戴。嵩阳令樊文又献“瑞石”,武皇后让他把“瑞石”取来在朝堂上让百官观看。尚书左丞冯元常出班奏称:“状涉谄诈不可诬罔天下。”这个冯元常就是曾经劝告李治抑损武后的人,他敢于当着百官和临朝武后的面,指责这些祥瑞是谄谀欺骗,说明不有相当一部分官员不满武皇后的执政,他向武皇后上奏樊文献假瑞石,实际是指责武皇后欺骗天下人。武皇后很不高兴,就把冯元常调出去做陇州(今陕甘一带)刺史。

    为表示她的新政改制,把李治去世的这一年改过三个年号,即嗣圣、文明和光宅,分别代表着中宗继位、睿宗即位和太后临朝。自从武皇后入宫辅佐李治之后,唐廷改用过许多新年号,这都是武皇后的主意。高祖只用了一个武德年号、太宗只用了一贞观年号,而武皇后先后用过三十多个年号。每发生一件大事,她就改个年号来纪念,的确反映了武皇后的改革新思想,旧的传统观念难以约束她。

    她亲自临轩执政后,就把大唐的旗帜易为金色,改东都为神都,改洛阳宫为太初宫,改八品以下官员旧服青色为碧色。

    她又一次大改官名,目的是“因时而立号”,“适事以标名”。从而改尚书省为文昌台;左右仆射改为左右相;把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依次改为天、地、春、夏、秋、冬六官;改门下省为鸾台、中书省为凤阁;改侍中为纳言,中书令为内史;御史台为左肃政台,增加一个右肃政台。其余的省、寺、监、率名称,都按各部门的职权令改名称,表示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史书对武皇后的改制成见很深,认为标新立易,乱改一通。而武皇后举例解释说:“御史是分管官吏风气的官职,要起到整肃吏治的作用。现在国土之大,州县官员之多,很难整治。现在把御史台改为肃政御史台,增设右肃政台,就是用以监督地方官的风纪。而旧御史台不变,专管京中的部门和军队的风纪。”[《资治通鉴》,卷203,光宅元年九月。]这说明武皇后的改官员名为的“适事以标名”,而增设官为的是更好的做好国家的工作,只要不是对她有成见,就可以看以她改革的用心了。

    武皇后代子临轩,改元光宅时曾写改元赦文,表示自己要励精图治的决心。其中有语曰:“以社稷之大任,属荒眇之微躬。钦奉遗言,载深悲惧。遂以兹菲德,开导嗣王。”“惟欲励精图治,克己化人。便宗社固北辰之安,区宇致南风之泰。以斯酬眷命,用此报先恩。”文中谨表示她身负先帝的遗言和社稷的大任,要用心教育皇嗣,要把重担子挑好,使社稷稳固,让百姓有好光景,以此报答先皇的顾眷和委托。只能看到她垂念先帝的慈心、教育好皇嗣的苦心、治好国家的雄心,而并不见她吞并社稷的野心和害国害民的祸心。

    二十五迅速剿灭徐敬业们的叛乱

    正当武皇后改元称制,除旧布新,准备为大唐江山的巩固与发展、为黎民百姓的安乐与幸福大干一场时,一场由唐朝勋旧大臣的后代发动的叛乱爆发。叛乱距废黜中宗李显、置新群于别殿、宣布临轩执政仅仅半年;距离易帜改元和改官名只有十十几天。对勋旧势力的可能叛变,武皇后是有预料和准备的,但她也没有料到会发生得如此之快。

    叛乱发生的原因,按传统史家的说法是“诸武用事,唐宗室人人自危,众心愤惋”,因而为自保而发动。如司马光的记述:“武承嗣请太后追王其祖,立武氏七庙,太后从之。裴炎谏曰:‘太后母临天下,当示其公,不可私于所亲。独不见吕氏之败乎’对曰:‘事当防微杜渐,不可长耳’太后水从。”于是追尊五代祖考妣,皆为公、王和夫人。又在山西文水建五代祠堂,并任用诸武,才激起唐宗室和勋臣后代的叛乱。

    这个原因并不成为叛乱的原因,这仍然是“顺口而言”,把西汉吕后任用“诸吕”的先例顺手加到了武皇后的头上。试问:如果武皇后任用的是“诸李”,把李姓宗室孩娃不留,一个个全用上,是否就没有人说话了呢?这是什么思想在作怪,还用再多说吗?当李世民、李治执政时不是把李家的祖宗八代全追封为“皇帝”吗?李氏兄弟子侄哪个不是王侯呢?史家们感到完全应该。何况,武皇后当时也都把李氏宗亲全安排到很高的位子上去了,高祖的五个儿子、太宗的两个儿子都安排在中央中枢的显要位子上了。中央的三省六部堂官现任宰相、首辅大臣全部是原来班子余下的老臣或新晋的多姓大臣。任用“诸武”是以后的事,是许多顽固大臣、李氏宗室叛她而去,才用上她的几个侄子为官,而朝中的主要官员仍是多姓,始终未出现“诸武用事”的大局(此问题后当论及)。所以,这次叛乱是另有原因的。

    具体原因,司马光接着就叙述出来了。而且行文十分简炼,简直数语道破:

    会眉州刺史英公李敬业及弟盩厔(zhu,zh县名,在陕西省——引者)令敬猷、给事中唐之奇、长安县主薄骆宾王、詹事司直杜求仁皆坐事,敬业贬柳州司马,敬猷免官,之奇贬栝苍令,宾王贬临海丞,求仁贬黟令。求仁,正伦之侄也。盩厔尉魏思温尝为御史,复被黜。皆会于扬州,各自以失职恕望,仍谋作乱,以匡复庐陵王为辞。[《资治通鉴》,卷203,光宅元年九月。]

    有这段文字的记述,这次叛乱的具体原因太明白了。原来是一群犯罪的官员阴谋报复,所进行的作乱。这些龌龊小人因贪赃、受贿、赌博等原因,被贬了官,便凑到一起,先是发泄不满情绪,然后利用形势变动进行政治投机,便以匡复庐陵王李哲为旗号,“乃谋作乱”。司马光已经给他们的阴谋活动下了定论:“谋作乱”,即阴谋发动叛乱。看来,正统官史对历史上的叛乱者也是痛恨的。

    叛乱祸首是被赠爵为太尉、英国公、扬州大都督的李绩之孙李敬业。

    李绩在前文已经叙述过了,他是高祖兴唐建国后的三代功臣,也为武皇后能成为皇后立过汗马功劳。武皇后和李治都极为尊重这位国家功勋元老,他死后为之罢朝七日表示全国哀悼。下葬时,武皇后和李治登上未央城楼,望着百官护送下的李绩灵东大声恸哭。由此可见武皇后对李绩的重视与尊敬。

    然而,李绩之孙李敬业、李敬猷兄弟荫袭了李绩的高爵却不思进取,只知吃喝玩乐,仍不知足又贪赃枉法,终未逃法网而被贬免。又混淆视听,以前朝功勋之后为号召,打着恢复李唐之旗号,纠集犯官而公然为叛。

    这群犯罪官员中魏思温是朝中的监察卸史,因犯法被贬为盩厔尉,再因故又被贬,他是个文人,又有政治头脑,同那几个武夫不同,就成了这次叛乱的“谋主”。

    他为这次扬州叛乱想出个毒辣的鬼主意:先让他们的党羽监察御史薛仲璋请求出使江都,当时武皇后正令御史到各地监察官员的风纪,一求准奏。薛仲仲璋到达江都后,再由另一个党羽韦超到薛仲璋处告发扬州都督长史陈敬之谋反。这样,薛仲璋便以中央派遣出使御史的身份逮捕陈敬之,如此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控制军事重镇扬州。

    按照这个阴谋行事,果然成功。同年八月,薛仲璋以陈敬之“谋反”,把他逮捕。接着,李敬业自称“奉旨”来担任扬州司马,又假称高州地方酋长冯子猷谋反,太后令他发扬州兵讨伐。遂即打开府库和监狱,把囚犯放出来发给他们兵器和铠甲,同时招兵买马,杀死陈敬之。州府参军孙处行发现了他们阴谋,也被他们杀害。于是,便控制了扬州的军队,宣布叛变,改回嗣圣元年中宗的年号。

    正如武皇后所料,这批叛乱分子果然利用她儿子的名义起兵。他们一方面打起匡复中宗的旗号,一方面又找个貌似李贤的人,扬言“李贤未死”,已逃来扬州,接着又说李贤委任他李敬业为匡复府上将军,领扬州大都督。接着在扬伪开三个府衙:一是匡复府,二是英公府,三是扬州大都督府。让唐之奇、杜求仁为左、右长史,李宗臣、薛仲璋为左、右司马,魏思温为军师,骆宾王为记室。楚州(今江苏淮河以南地区)司马李崇福举所部三县响应。十几天就纠集十余万兵马。让“唐初四杰”之一、任叛军记室的骆宾王写出“讨伐檄文”,传之各地,宣布武皇后的罪恶,号召天下为匡复庐陵王共同叛变。这就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李敬业之乱”。

    自李治崩逝之后,武皇后早有军事准备,闻扬州叛乱她无丝毫惊慌之色,她指挥东西用兵,对这帮跑梁小丑,根本不放心中。所说那篇檄文写得满好,便找来展读:

    她很快读完第一段。其内容写她两度入宫,她何陷害皇后,夺得后位,然后“杀姊屠兄,弑群鸩母”,是“虺蜴为心,豺狼成性”等,堆积污秽,对她造谣陷害,几十年她都听得生厌了,编造的也太拙劣。

    军二段写她如何阴谋夺位取帝位的罪行,用了不少大道边上的典故,文章的对信工整,但只顾工整,内容就不够确切了。什么“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l,音离,龙的口水)帝后,识夏廷之遽衷”。仍把武皇后比之于吕后、赵飞燕、褒姒红颜祸国,她将年过花甲,皇子又是自己的儿子,如此比喻,太过荒唐,更不见新颖。

    军三段写李敬业叛乱。开首介绍李敬业的出身,武皇后有点气愤和讪笑,心说我对你徐家那样尊重,尊之高官厚爵,而徐懋功的不孝之孙自己不思进取,反欺世盗名,叛乱为祸。然而再看一去,她竟为文章的工笔和气势所吸引,只见其文曰:“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鸣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故,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公等或居汉地,或协周亲,或膺重寄于话言,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谁托?”

    武皇后读到此处,禁不住连连称赞文章的笔意生色,气吞山河。看罢文章的结尾:“请看今日之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又将为文者“奇才奇才”问左右此文不知出自谁的手笔。有人告诉她是骆宾王所作。武皇后听了叹道:“如此人才,却流落不用,这是你们宰相的过失啊”左右的大臣们看到武皇后在这紧急的情况下,竟如此欣赏敌人的檄文,称赞其文笔,责备宰相不能识人用人,其镇定自若,无不为之叹服。

    武皇后放下檄文,敕令左玉钤卫大将军(此军职也为太后所改,原名领军卫)李孝逸领兵三十万前往讨伐,李知十、马敬臣为副帅。她要领教一下叛军有无骆宾王檄文中说的那般气派。同时赦令追夺李敬业祖父李绩的官爵,发掘其坟墓,碎其棺木,复其徐姓。这不怪武皇后做事绝,封建社会的法律就是如此,一人谋反,诛连前后数代,灭其族。

    那个大将军的后人徐敬业(因赐姓李已被剥夺)却对军事阵仗一窍不通。叛乱时弄得挺痛快,现在要同大唐官兵对阵了,他毫无主张,只好让叛贼众首领讨论。军师魏思温说:“明公以匡复为辞,宜率大众鼓行而进,直指洛阳,则天下知公志在勤王,四面响应矣。”薛仲璋则不同意进兵洛阳,而是守金陵,徐图北进,他说:“金陵有王气,且大江天险,是以为固,不知先取常、润,为定霸之基。然后北向以图中原,进无不利,退有所归,此良策也:”魏思温又说:“山东豪杰麦饭为粮,伸锄为兵,以俟南军之至。不乘此势而立大功,乃更蓄缩自谋巢穴,远近闻之,其谁不解体”

    徐敬业无才无识,终于不听魏思温的进取之计,而采取了薛仲璋的退守之策。于是,下令唐之奇守江都,徐敬猷屯军淮阴,韦超屯兵都梁山,自率人马取润州(今江苏镇江)。魏思温叹声道:“兵势合则强,分则弱,敬业不并力渡淮,收山东之众而取洛阳,则在眼中矣”[《资治通鉴》,卷203,光宅元年九月。]

    但徐敬业控制叛军主力,润州又是个小城镇,进攻润州开始取得了胜利。

    守润州的刺史正好是徐敬业的叔父,李绩之子李思文。徐敬业曾几次企图拉他一起叛变,不仅遭到拒绝,李思文还派人向武皇后火速告急。徐敬业大军渡江改润州,李思文奋力拒守,以小小润州之兵力,与叛军大战四十多天,终因兵力悬殊城破被擒。魏思温提出斩其首祭旗,徐敬业不许,他向李思文说:“叔叔和武氏一党,这么忠于她,应改姓武,今后就叫武思文好了”。

    润州司马刘延嗣同时被俘,徐敬业要杀他,而魏思温则以他是自己的旧相识请求赦免了死刑。两个人都被关进了监狱。曲阿县令尹元贞率一县之兵往救润州。兵败被俘。徐敬业命人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投降,结果“不屈而死”。

    李孝逸的大兵就要赶过来了,徐敬业闻讯急忙由润州退兵拒守,在高邮县的下河溪屯兵。命其弟敬猷守淮阴,韦超、尉迟昭守都梁山。李孝逸兵进临淮,偏将雷仁智与叛军初战失利,李孝逸就害怕了,按兵屯守不再进攻。担任监军的殿中侍御史魏元忠说:“天下安危,在此一举。如今天下太平,叛贼搅乱,人们都盼着尽快扑灭叛乱。今日将军却按兵不动,使远近失望。倘若朝廷得知,改派他将来取代将军,将军打算用什么理由解脱逗留不进的罪过呢?”李孝逸听了吓个半死,才急令进攻。都梁山一战,马敬臣斩叛将尉迟昭于阵前。

    十一月,武皇后果然派左鹰杨大将军黑齿常之为江南道大总管,统领大军增援李孝逸。李孝逸闻讯,再攻都梁山,而叛将韦超坚守不出战。李孝逸诸将在阵前攻守莫定,议论纷纷。而魏元忠建议先攻徐敬业之弟徐敬猷,诸将认为攻敬猷莫若全力进攻徐敬业。魏元忠分说:“不然,徐敬业之师虽乌合之众,但其人数众多,可凭险死战。若战之不利,大事玄矣而徐敬猷是一个赌棍,根本不懂战事,其军单弱。大军一到,立马可克。徐敬业想救,必难及时。今舍弱不先攻取,乃下策。“李孝逸听取了魏元忠的意见,先引兵进攻韦超,韦超则乘夜逃去。再进击攻淮阴的徐敬猷,徐敬猷果然大败,仅以身免。于是,大军进攻徐敬业。

    徐敬业凭河抗拒官兵。官兵后军总管苏孝祥夜率五千人马袭击徐敬业,叛军死战,苏孝祥战死,士卒死者过半。左豹韬卫果毅成立三朗被擒,将被斩杀,成三朗大呼:“官兵大至,尔曹破在旦夕。我死,妻子受荣;尔死,妻子籍没,尔终不及我也”遂不屈而死。

    李孝逸督军与徐敬业几战不利,又害怕起来,想退守石梁。魏元忠等再劝说:“现在正是顺风,芦苇干枯,用火攻有利,此时决不能退却”而徐敬业的叛军更是疲惫不堪,互相观望,失去斗志。李孝逸听从魏元忠火攻之计,官兵借风势纵火烧敌,徐敬业果然大败。一阵杀死七千余人,溺死者不可胜数。

    徐敬业见大势已去,便率轻骑进入江都城,取出家小,奔去润州,准备在那里渡海,东奔高丽。结果逃至海陵界,被大风阻住,无法渡海。其部将王那相见大势已去,便杀死徐敬业、徐敬猷兄弟,献其首投降。唐之奇、魏思温等皆被活捉。唯有骆宾王不知下落。有人说他削发躲进了和尚庙;也有人说他死在乱军之中死骨不寻;还有人说他隐姓埋名浪迹江湖而终。徐敬业的叛乱被快速剿灭,前后不到四个月。

    武皇后镇压了徐敬业的叛乱,其宗族皆不得免,唯李思文被提升为司仆少卿。武皇后对他说:“徐敬业把你改姓武,今天就赐你姓武了”[事见《资治通鉴》,卷203,垂拱元年一月。]李绩立功三朝,功勋赫赫,最终因徐敬业叛乱,使其宗族被刑,唯李思文一脉余存,实令人感叹啊。

    徐敬业代表豪门士族顽固势力叛乱反对武皇后,不得人心,才迅速灭亡。当叛乱发生后,江淮各州县顽强抵抗叛乱军队,说明地方庶族地主对武皇后的拥护。徐敬业的叛乱,被武皇后迅速剿灭,避免了广大人民遭受战争之苦。平叛战争仅限于扬、楚两州,没有形成全国性的动乱,对唐初的政治与经济,尤其对人民的社会生产影响不大,使唐代建国六十多年的国内和平得到保持。社会发展规律、人心思治的实性,都决定闹军事动乱者不得人心,这是徐敬业叛乱迅速失败的根本原因。

    李治一死,武皇后就成了众矢之的。过去,懦弱的李治用男性和正统的皇帝招牌挡着向她射来的暗箭,如今招牌撤去她就成了明靶。一双双恶毒的眼睛斜着向她瞄准,弯了撘箭,理由有的是,光明正大的理由。她是女人,出身卑贱、当过尼姑、侍候两代皇帝的贱女人。她是褒姒、妲己、吕后,是“母鸡司晨”,是个妖怪。赶快杀死她她姓武,不姓李,她用**杀死了李治、用毒药和绳索杀死了李治的犯子,又把今天子“幽之于别宫”,李氏的天下就要改姓武了。赶快杀死她,以匡正朔

    没想到,武皇后也有一双眼睛,一双知己知彼、洞察天下的眼睛;一双明亮、犀利、正义的女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貌似公允、实则邪恶的“正统”的眼睛;盯着那些饱读儒学、猎取金钱、美女、高官的男人们的眼睛。盯着那些明里暗里向她弄刀放箭的恶毒的眼睛。

    徐敬业们没逃过她犀利的法眼,跑到扬州造了反。她只扬一扬眉,动一动嘴,便镇压了那帮无知无识的狂妄的男人、犯人。她有千手千眼,每只眼睛都各有用处,都在盯着她身边不远的那些假装休眠的狼一样的眼睛。其中,最险恶的就是她的当朝宰相、顾命大臣裴炎的眼睛。

    武皇后明察秋毫,徐敬业乃明将之后,以匡复为名招降纳叛,其声威影响自然不会小,不数日招集千万之众。在这种形势下,朝内官员一定有所反映,他们对她临朝称制本就不满。如今,有人聚众而起,朝内官员也就会以某些形式,与之呼应。监察御史薛仲璋在关键时刻请求出使江都,作了叛乱集团的骨干。而裴炎是薛仲璋的舅父,当朝宰相对监察御史自有控制之权,何况又是他的外甥,能不知其内情?所以,自扬州叛乱的信息传到东都,武皇后就密切关注朝中的动向,似乎若如其事地观察着,尤其是这位貌似若无其事的当朝宰相裴炎。她心里数着裴炎的以往……

    裴炎是山西闻喜人。裴氏家族是山西有名的名门大族,在前朝出了不少高官名将,立有赫赫战功的裴行俭也是山西闻喜世家。裴炎受到过传统良好教育,熟读儒家经史,尤其精《左氏春秋》。举明经冬天及第后,历任监察御史、起居舍人(史官)、黄门侍郎等职。武皇后垂帘听政后,一手提拔他为同中书门下三品,进拜侍中,成了宰相。李治崩逝,受诏顾命[《旧唐书》,卷87,《裴炎传》。]。武皇后临朝执政后,对他倚为股肱,重用不疑,以当朝首辅宰相,加爵河东县侯。中宗李显荒谬,他力争死谏,依靠武皇后废黜了中宗,立睿宗李旦为帝。他用“春秋大义的儒家思想来衡量这一切,都是符合礼义传统的。

    但是,自睿宗即位,他做辅弼大臣,武皇后应该坐到后宫做她的皇太后了。谁想这个六十多岁的女人竟把皇帝弄到其他宫殿读书写字,自己临朝做起皇帝的事来。难道他这个辅佐大臣还能跟着睿宗教他读书写字去?他心里好一顿翻腾,便升现了西汉吕后专权的图景来,也就是“母鸡司晨”的强烈威觉,有了让武皇后归政睿宗的大主意。

    所以,当武皇后的侄子武承嗣请求皇太后追封武士彟为王、立武氏七庙时,裴炎便拿西汉吕后的专权误国来劝谏她。武皇后没有听他的,第二天就下诏追封五代。此后,裴炎一则心中烦恼,生怕李家天下被武皇后霸占了去;二则害怕,他知道皇太后何等人物,一旦报复起来他难以抵挡。

    不久之后,发生了徐敬业在扬州叛乱之事,而裴炎的外甥、监察御史薛仲璋从中央跑去扬州一起策划,成了叛乱的主谋。从裴炎劝谏太后不封七庙遭太后拒绝,到扬州叛乱发生还有一段时间。

    就是这一段时间,让好些人去想。裴炎的外甥由中央去扬州谋叛乱,是否裴炎在中央的策动?扬州的叛乱是否只是裴炎覆武后的一个行动计划组成部分?裴炎是否还要在中央总发动?裴炎如发动成功后是归政睿宗还是自己当皇帝?

    历史就是如此,史作者也无孔不钻。只要有裴炎的时机,史作者就去考究、钻研、猜测,写出令人感兴趣的文章来。史书或记闻曾有如下记述:

    当徐敬业谋反时,让骆宾王写个行动计划。而骆宾王去找裴炎商量,骆宾王不仅会写文章,鬼主意也有一大堆,他一只脚踏在墙上,思考了片刻,一首歌谣竟让他想了出来:“一片火,二片火,绯衣小儿当殿坐。”然后教给裴炎家乡和都下儿童诵唱。很快,大街小巷便传开了这首童谣。裴炎听到后自己不能解,便找学问大的人解释。实际那首浅陋的童谣裴炎哪能不会解,两片火不就是个“炎”字吗?非衣合起来是个“裴”字,加在一起是说他裴炎要当皇帝了。故事书继续写下去,终于找到了文采英华的骆宾王头上。裴炎先给他好多礼物,骆宾王不理他。又给他好多美女和骏马,骆宾王尽情享受仍不理他。后来又拿出左代忠臣烈士图来,同骆宾王一起观赏。当翻到司马懿的画像后,骆宾王突然站起来大叫:“这才是英雄啊”又说:“自古大臣执政,多能谋夺社稷。”裴炎听了大喜过望。骆宾王问:“但不知童谣说的是什么?”裴炎便告知片火绯衣之事。骆宾王听了瞪大眼想了想,而后突然离开座位,跪在裴炎脚下说:“您就是人主啊”于是,裴炎以真命天子的设想与徐敬业等合谋起兵,他在朝中作内应。而裴炎致书扬州的许敬业,只写了“青鹅”两个字。谁料想竟让武皇后得到了这封信,群臣都不能解释“青鹅”的含义。武皇后想了想告诉大家“青”字拆开来是“十二月”;“鹅”字是“我自与”之意。合起来是他裴炎要同扬州叛贼十二月发动叛乱,于是认定裴炎操纵扬州叛乱,乃捕杀之。

    史书上还介绍:裴炎还策划乘武皇后出游龙门时劫持她,逼交权,归政睿宗。龙门在洛阳之南,又名伊阙,是洛阳名胜。武皇后喜爱名胜,常去龙门。但因当时阴雨不晴,武皇后没去龙门,使裴炎的计划落空,才不得不改变计划,举行兵叛

    [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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