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龙拉着这一滩烂泥，到护士站，一路已引来许多好奇的目光。夏云龙也不在意，高声问道：“护士长呢，你们护士长去哪儿了。”
坐在护士台里面的林静抬起头来，看见这脏老头，不觉失声叫起来：“呀，这不是失踪的章阿毛吗？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弄成这样？”
林静这一叫嚷，把本来就在好奇的目光全招了过来，顿时护士站前面满为患。
夏云龙靠在墙上，笑道：“你问我，我可也不知道，我们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这家伙，见了我们还逃呢，我揪着这身衣服倒像是你们医院的，就把他给带回来了。”
徐诺哑然失笑，这身病服，黑的黑，黄的黄，脏得一塌糊涂，倒真难为人家警察看得出是省立医院的病服。奇怪倒是没有看见老人的家人，问道：“章蕙蕙他们呢，怎么这会子没有看见？”
就有病友们笑着回答说：“一大早就出去了，可能找去了吧。”
夏云龙办了这么多案子，倒也没有见过这么滑稽的，问道：“我说，你倒是跑什么呀？看见我们就跑，跟贼似的。”
章阿毛喈喈格格的，看来是不大会说普通话，一时也听不明白。
徐树根挤在人群中间，忽然叫了起来：“原来是老乡啊，我也是瞿州的。”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徐树根一边感叹一边替章阿毛翻译。
原来这章阿毛，为了治病，化了一大笔医疗费。农民家的，没有医疗保险，一分一厘都要自己掏腰包。章蕙蕙肉痛得不得了，少不得在父亲面前吁三道四。那天徐树根病情变化，章蕙蕙出来看热闹。章阿毛到处也找不到女儿，老人自古多疑，理所当然以为她抛下自己自顾自走了。这一下，还不老人急疯了？！
章阿毛慌忙出去寻找女儿，可是女儿没找着，倒把自己给整丢了。
找不到回来的路，语言又不通，要向人问个路，人家还当他是个流氓，是个乞丐。在天桥下面徘徊了好几天，饿了垃圾箱里找点剩菜饭，困了，在路边躺着睡回，一来二去，还真像个有模有样的乞丐了。
城市里不是要美化环境吗，大部分乞丐都被收容所遣送回家了，可是也有一小撮是认定了这一行，还在做地下行乞工作，这一拨人看见警察就跑。
章阿毛夹在里面，不明所以，也跟着跑，越跑还越觉得心虚：是不是医院里以为他也跟着家里人逃走了，叫警察来抓自己来了。越跑越慌张，前几次都跑掉了，这次却被抓回来了。
章阿毛这一番话把大家听得目瞪口呆，原来老人是追女儿来叫医疗费来了，不仅对老人又敬佩又惋惜。敬佩的是老人不肯因为自己贫穷而拖欠医疗费的精神，惋惜的是子女这么霸道蛮不讲理，害得父亲流浪街头，受了许多苦。
徐树根跟他解释，哪里是来抓他，是找他来了。“你这一走，把人家徐主任、陆主任、刘主任都急坏了，天天在找你呢。这不，还把派出所的人叫来了，一起来找你。”
徐诺对章阿毛道：“老人家，您放心，您的女儿已经把你的医疗费给结清了。”
章阿毛听见，方放下心来。
曹丽晶一边吩咐护士带老人清洗，更换衣服，一边叫陆宏宇手下的医生给老人做个全身检查。
章蕙蕙一伙人这才回来，看见父亲安然无恙地回来，放心之余，神色言语之间多有埋怨。
章阿毛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说。老人术后多日，亏得伤口已经痊愈，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感染，便自己要求出院。
陆宇宏见是如此，当下也就答应了。
徐树根因为见章阿毛是自己老乡，又正好都要出院，欢喜不尽，相约一起回家。
章阿毛欣然应允。
章阿毛因为看见徐树根是老乡，又觉得自己给医院带了很多的麻烦，就找他商量出院之前给医生们送个什么礼物。
徐树根想到徐诺的恩情，正有此意，两人一拍既合。
李绣英前些日在医生办公室看见一面锦旗，红彤彤的，光彩照人，就把这意思告诉丈夫。
送锦旗，不干行贿受贿，又省钱又体面，三人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当天，徐树根和章阿毛两个人共做了一面锦旗，徐树根主要是送给徐诺徐主任的，章阿毛的意思应该送给陆宏宇陆主任，虽然他统共也没有见过他几次，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不管怎么样，这个称呼似乎很不好写。
李绣英说干脆别写称呼了，写了称呼，难免把该感谢的人漏掉几个，干脆就写“医术精湛医德仁厚”这几个字，又简单，道理也到了。
徐树根觉得老婆的话挺有道理，并不知道这面锦旗犯了个大忌。
徐诺看见这面锦旗就直发毛，以为姚静莲送的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这两个人又给翻了出来，细看才知道这署名还是有区别，那写的是“姚静莲母女”，这写的是“瞿州徐树根章阿毛”。
可是再怎么有不同，徐诺一看见这红艳艳的旗子，就觉得胆战心惊。
或许以后要把锦旗该该颜色，比如说绿的，象征大地，勃勃生机；比如说蓝的，象征蓝天，宽广的胸怀；再比如说白的，象征纯洁，白衣天使……哦，还是不要白的了，让人联想到灵台的蟠旗。
徐诺摆摆手：“你们这也太客气了，没有必要啊，真的没必要。”
徐树根反对道：“这怎么行？”
在徐树根的眼中，徐诺简直就是上帝派来的使者，技术好，脾气好，心眼好，送个锦旗算什么，还要亲手给她挂上呢。说着，真动起手来，挂在角落里怕人看不见，就挂在门对面的墙上。
徐诺想劝都劝不住。
随他吧，下午坐门诊，她得尽快去，不然迟到了，对不起挂号的病人们。
经过经过这几次大风大浪，徐树根是认定她徐诺是个大大的好人了。不贪财，却不惜财，谨慎，却不胆小，不对病人拿捏架子，又热心又有爱心，是个百里挑一的好人，好人中的好人。
可是伯乐也有走眼的时候，你不是金星火眼，怎么辨别人心的好歹？
更何况你徐树根毕竟是农民，能见过多少世面？见过这花花世界里的复杂关系？见过多少中国历来就有的潜规则？
徐诺这天下午坐门诊，罗力素送来一个装满百圆大钞的信封。
出门在外就是为了赚钱，面对这不费力气而来的回扣，徐诺不是傻瓜，凭什么拒绝？
没有这笔钱，她拿什么来给自己的学生发奖金，没有这笔钱，那个人的医疗费用谁来出？
再说了，药费回扣是流行的潜规则，违反这个潜规则，对她徐诺一点好处也没有，说不定还被人认为顽固不化，从此徐诺的良好人际关系就要大打折扣。
换句话说，换了谁都得拿这份钱。关键是看这人拿了这钱之后，有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就乱开有钱拿的药。
徐诺既然没有因为钱的关系，就不顾病人的病情给病人开不合适的药，那她就还是个“好”医生。既然是个“好”医生，她坐得直，行得正，她就不怕那么些废话。
徐诺收了钱，转手就交给李力扬：“麻烦你把它打进这个账号。”说着，顺手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交给李力扬。
李力扬接过徐诺手中的纸条，疑惑道：“这不是医院的住院号吗？”
徐诺道：“不错，是市立医院住院处，你去把钱打进这个账号里。”
李力扬好奇地问道：“徐主任，你有亲戚住在医院里？”
徐诺摇摇头：“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
不知道更好，容易撇清关系。李力扬不再迟疑，拿着钱奔住院收费处而去。
一年一度的重阳节，正是登高思乡的时候，他也应该来了。
坐在护士台里面的林静抬起头来，看见这脏老头，不觉失声叫起来：“呀，这不是失踪的章阿毛吗？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弄成这样？”
林静这一叫嚷，把本来就在好奇的目光全招了过来，顿时护士站前面满为患。
夏云龙靠在墙上，笑道：“你问我，我可也不知道，我们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这家伙，见了我们还逃呢，我揪着这身衣服倒像是你们医院的，就把他给带回来了。”
徐诺哑然失笑，这身病服，黑的黑，黄的黄，脏得一塌糊涂，倒真难为人家警察看得出是省立医院的病服。奇怪倒是没有看见老人的家人，问道：“章蕙蕙他们呢，怎么这会子没有看见？”
就有病友们笑着回答说：“一大早就出去了，可能找去了吧。”
夏云龙办了这么多案子，倒也没有见过这么滑稽的，问道：“我说，你倒是跑什么呀？看见我们就跑，跟贼似的。”
章阿毛喈喈格格的，看来是不大会说普通话，一时也听不明白。
徐树根挤在人群中间，忽然叫了起来：“原来是老乡啊，我也是瞿州的。”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徐树根一边感叹一边替章阿毛翻译。
原来这章阿毛，为了治病，化了一大笔医疗费。农民家的，没有医疗保险，一分一厘都要自己掏腰包。章蕙蕙肉痛得不得了，少不得在父亲面前吁三道四。那天徐树根病情变化，章蕙蕙出来看热闹。章阿毛到处也找不到女儿，老人自古多疑，理所当然以为她抛下自己自顾自走了。这一下，还不老人急疯了？！
章阿毛慌忙出去寻找女儿，可是女儿没找着，倒把自己给整丢了。
找不到回来的路，语言又不通，要向人问个路，人家还当他是个流氓，是个乞丐。在天桥下面徘徊了好几天，饿了垃圾箱里找点剩菜饭，困了，在路边躺着睡回，一来二去，还真像个有模有样的乞丐了。
城市里不是要美化环境吗，大部分乞丐都被收容所遣送回家了，可是也有一小撮是认定了这一行，还在做地下行乞工作，这一拨人看见警察就跑。
章阿毛夹在里面，不明所以，也跟着跑，越跑还越觉得心虚：是不是医院里以为他也跟着家里人逃走了，叫警察来抓自己来了。越跑越慌张，前几次都跑掉了，这次却被抓回来了。
章阿毛这一番话把大家听得目瞪口呆，原来老人是追女儿来叫医疗费来了，不仅对老人又敬佩又惋惜。敬佩的是老人不肯因为自己贫穷而拖欠医疗费的精神，惋惜的是子女这么霸道蛮不讲理，害得父亲流浪街头，受了许多苦。
徐树根跟他解释，哪里是来抓他，是找他来了。“你这一走，把人家徐主任、陆主任、刘主任都急坏了，天天在找你呢。这不，还把派出所的人叫来了，一起来找你。”
徐诺对章阿毛道：“老人家，您放心，您的女儿已经把你的医疗费给结清了。”
章阿毛听见，方放下心来。
曹丽晶一边吩咐护士带老人清洗，更换衣服，一边叫陆宏宇手下的医生给老人做个全身检查。
章蕙蕙一伙人这才回来，看见父亲安然无恙地回来，放心之余，神色言语之间多有埋怨。
章阿毛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说。老人术后多日，亏得伤口已经痊愈，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感染，便自己要求出院。
陆宇宏见是如此，当下也就答应了。
徐树根因为见章阿毛是自己老乡，又正好都要出院，欢喜不尽，相约一起回家。
章阿毛欣然应允。
章阿毛因为看见徐树根是老乡，又觉得自己给医院带了很多的麻烦，就找他商量出院之前给医生们送个什么礼物。
徐树根想到徐诺的恩情，正有此意，两人一拍既合。
李绣英前些日在医生办公室看见一面锦旗，红彤彤的，光彩照人，就把这意思告诉丈夫。
送锦旗，不干行贿受贿，又省钱又体面，三人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当天，徐树根和章阿毛两个人共做了一面锦旗，徐树根主要是送给徐诺徐主任的，章阿毛的意思应该送给陆宏宇陆主任，虽然他统共也没有见过他几次，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不管怎么样，这个称呼似乎很不好写。
李绣英说干脆别写称呼了，写了称呼，难免把该感谢的人漏掉几个，干脆就写“医术精湛医德仁厚”这几个字，又简单，道理也到了。
徐树根觉得老婆的话挺有道理，并不知道这面锦旗犯了个大忌。
徐诺看见这面锦旗就直发毛，以为姚静莲送的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这两个人又给翻了出来，细看才知道这署名还是有区别，那写的是“姚静莲母女”，这写的是“瞿州徐树根章阿毛”。
可是再怎么有不同，徐诺一看见这红艳艳的旗子，就觉得胆战心惊。
或许以后要把锦旗该该颜色，比如说绿的，象征大地，勃勃生机；比如说蓝的，象征蓝天，宽广的胸怀；再比如说白的，象征纯洁，白衣天使……哦，还是不要白的了，让人联想到灵台的蟠旗。
徐诺摆摆手：“你们这也太客气了，没有必要啊，真的没必要。”
徐树根反对道：“这怎么行？”
在徐树根的眼中，徐诺简直就是上帝派来的使者，技术好，脾气好，心眼好，送个锦旗算什么，还要亲手给她挂上呢。说着，真动起手来，挂在角落里怕人看不见，就挂在门对面的墙上。
徐诺想劝都劝不住。
随他吧，下午坐门诊，她得尽快去，不然迟到了，对不起挂号的病人们。
经过经过这几次大风大浪，徐树根是认定她徐诺是个大大的好人了。不贪财，却不惜财，谨慎，却不胆小，不对病人拿捏架子，又热心又有爱心，是个百里挑一的好人，好人中的好人。
可是伯乐也有走眼的时候，你不是金星火眼，怎么辨别人心的好歹？
更何况你徐树根毕竟是农民，能见过多少世面？见过这花花世界里的复杂关系？见过多少中国历来就有的潜规则？
徐诺这天下午坐门诊，罗力素送来一个装满百圆大钞的信封。
出门在外就是为了赚钱，面对这不费力气而来的回扣，徐诺不是傻瓜，凭什么拒绝？
没有这笔钱，她拿什么来给自己的学生发奖金，没有这笔钱，那个人的医疗费用谁来出？
再说了，药费回扣是流行的潜规则，违反这个潜规则，对她徐诺一点好处也没有，说不定还被人认为顽固不化，从此徐诺的良好人际关系就要大打折扣。
换句话说，换了谁都得拿这份钱。关键是看这人拿了这钱之后，有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就乱开有钱拿的药。
徐诺既然没有因为钱的关系，就不顾病人的病情给病人开不合适的药，那她就还是个“好”医生。既然是个“好”医生，她坐得直，行得正，她就不怕那么些废话。
徐诺收了钱，转手就交给李力扬：“麻烦你把它打进这个账号。”说着，顺手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交给李力扬。
李力扬接过徐诺手中的纸条，疑惑道：“这不是医院的住院号吗？”
徐诺道：“不错，是市立医院住院处，你去把钱打进这个账号里。”
李力扬好奇地问道：“徐主任，你有亲戚住在医院里？”
徐诺摇摇头：“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
不知道更好，容易撇清关系。李力扬不再迟疑，拿着钱奔住院收费处而去。
一年一度的重阳节，正是登高思乡的时候，他也应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