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刘晓枰还真担心对了。那次送淤肥以后,咯个刘功崇好象就与知青两兄弟有点对上了。至少,他不如以前那样与晓枰相处得亲热了,不再两个人凑在一起讲悄悄话,也不再邀晓枰一起出去玩了。

    队里要在水稻中耕之前烧出一窑新石灰来,好在中耕时一起撒到稻田里去。咯是来江南乡一带农耕的习惯,要按科学的**,是土壤酸性大,需要石灰进行中和。

    一天出早工,在打石灰石的上坡上,一块飞石砸到刘晓枰的脚上,锋利的石头边角把在他的脚背上划开一道大口子。顿时,血流如注。他本能地大声叫喊:“功崇哥,功崇哥!”

    刘功崇是大队的赤脚医生,救死扶伤是他的职责。咯要是以往他与刘晓枰的亲热劲,他会以最快的速度采取救治措施的。但是,咯时候,他先是蹲在石头洞子里,半天不出来。等德财把他从洞子里拉出来时,他却讲没听到晓枰和大家的喊声。咯怎么会呢,开石头的洞子是敝口的,刘晓枰就站在洞口边上,痛得大声叫喊。

    刘功崇出来了,又不急不忙地去洞口边的一个小水沟里去洗了洗手,边洗边讲:“不行,药箱子没带出来。”

    “那你就快点回去拿药箱啊。”鸿习叔着急地催着他。

    “哎,”刘功崇还是不着急,“我咯一去一回的,来回两边走,耽误时间。还不如晓枰一起走回去,省一边的时间。”讲着,他就在前面走起来了,并不招呼受伤的刘晓枰。

    “你先给他止到血吧。咯样走回湾村里,血都会流完了。”功英哥有些担心晓枰的伤。

    “没有药,没东西,怎么止血啊?”功崇两手一摊,一副没办法的样子。

    “哎呀,你们赤脚医生不是有草药法子嘛。”鸿习叔提醒他。

    “那是经过制作消毒的草药,又不是山上的野草。真是的,随便么子都能当药用啊。”功崇一边讲着,一边自个继续往回走。

    鸿习叔不再和功崇讲么子,而是扶着晓枰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要过了功治的烤烟袋子。他从里面抓了一大把烤烟丝,在大巴掌上揉了揉,然后一把压在了晓枰脚上的伤口上。只见那伤口上的血一下就浸透了烟丝,还从鸿习叔的指缝里渗了过来。但鸿习叔的大手死死地压着,不松手。不一会儿,那血不再往外流了。再过一会儿,先流出来的血开始凝固了。鸿叔再把自己的汗巾,连同那被血浸透的烟丝,一起把晓枰的伤脚绑了。

    “晓枰,你先在咯里歇一下,等血稳住了,不流了,就可以走了。”鸿习叔就咯样用土法子把晓枰的伤口处理了。

    收早工时,当刘晓枰跛着只伤脚回来时,在家做饭的晓楠见了,再一听到讲当时的情况,就想找功崇理论去。哥哥一把拖住了他。

    事情还没完。本来,队里的植保杀虫任务一直是由刘功崇与刘晓枰一起搞的。刘晓楠回来后,也参加到植保员中间来。以前,都是三个人一起打药杀虫,一丘田一丘田,一块土一块土,一个山坳一个山坳地来。

    现在,功崇却对晓枰晓楠两兄弟讲:“我们分开打药,我打稻田里的,你们打棉花土里的。”

    功崇咯种安排让晓枰晓楠两兄弟觉得怪了,历来算计着不吃亏的功崇,怎么自己一个人管稻田的杀虫,而把旱土的事给了他们。再怎么讲,下水田里去,背着农药在稻禾之间趟来趟去,硬扎的稻叶割在满是泥水的腿上,是很难受的。虽然棉花土里有棉苗枝的割打,但毕竟不用踩泥水,人要轻松些。

    轻松的旱土让给知青两兄弟了,可队里仅有一块劳保肥皂,功崇是要自己带上的。晓枰晓楠两兄弟就只背着杀棉蚜虫的农药上地里去。

    上林湾的棉花土都在水库上水头那边岸上的山坡地上,离湾村最远。到那里以后,就只有他们两兄弟的影子,再也见不到其他的人影了。

    已经进入盛夏,水库里的水已经干缩下去很多了。从棉花地往水库里去打一次兑农药的水,往返要花十来分钟。上午已经用背式喷雾器打完三次农药水。到半上午时,两兄弟又用喷雾器第四次从水库里打满水,回到棉花土边,准备兑上农药。

    将刘晓枰又打开一瓶新农药的盖子时,那盖子却有些扭不动。他使劲一扯,那瓶盖突然开了,一股农药随着冲了出来,撒在了他只穿了短袖衣的手臂上。

    “哎呀!”刘晓枰惊得大叫一声。

    弟弟晓楠一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有毒,晓楠,咯是1605,剧毒农药!”晓枰一边甩着手臂上的药液,一边抓起那一桶还没兑上药水的喷雾器里的水,就往手臂上淋。

    晓楠一下想到了,他们今天用来杀棉蚜虫的农药是剧毒的1605!按说明书上讲,1605农药学名为“对硫磷”,是一种毒性极强的有机磷农药,吸入人体后可引起神经机能紊乱等症状,一次性摄入0.1克以上,就可导致马上休克甚至死亡。特别吓人的是,咯种农药在与人体直接接触的情况下,其毒性可以直接渗入人的皮肤,从而危及人的生命。如果咯种渗入的农药达到一定量,也是会在短时间里致人死亡!

    按照说明书,植保员在田间若遇到咯种情况,第一要务是立即用肥皂和清水对溅有药液的部位进行彻底的清洗!

    “肥皂!”晓楠大声问道。

    “功崇拿去了。”晓枰清楚地记得,上午出工时,功崇在临出门分手时,从自己背着的农药包里把那块唯一的肥皂拿走了。

    “水!”晓楠一边大叫着,一边将整个喷雾器都翻了过来,把里面的水全都冲在了哥哥的手臂上。尽管他们都知道,那里面的水也是含有少量农药残液的水,但总归比手臂上的纯药液要稀得多啊。

    两兄弟不约而同地望向几百米开外的水库水。从棉花土里跑到那里的水边,得要三四分钟。

    “跑!”两兄弟几乎同时大喊了一声,就向着水库里奔跑而去。时间就是生命,快,快,拼命地快!

    水库的水已经缩到中心去了,水库边上有很宽一段路的硬泥块,那是水库底的淤泥被晒干后,结成的如同瓦片一样的硬泥块。两兄弟的赤脚奔跑在上面,踩得那些硬泥块“啪啪”地开裂,扎得脚板生痛。

    但是,他们咯时候管不得咯些,也好像感觉不到咯些了,只管拼命地飞跑着,以在学校里上体育课考百米冲刺的速度。

    晓枰冲到水边,一个前赴,倒向水里,将那只满是剧毒农药水的手臂伸到水库的水里。晓楠跟着赴过去,趴在水里,抓住哥哥那只手臂,在水里死劲地搓洗着,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一直搓洗得自己的手都累得动不了了。

    “行了吗?没事了吧?”晓楠喘着粗气,问哥哥。

    “不晓得。不晓得刚才有好多农药渗进体内了,不晓得。”紧张过后的晓枰,已经讲话的力气都没了,声音很低。

    中午,晓枰晓楠两兄弟当着功崇的面,向队长功英讲起了要多买一块劳保肥皂。功英和功崇听了他们讲的事情,也有些吃惊。功英叫着功崇的名字讲:“功崇,你们几个以后还是在一起打药吧,好有个照应。你到底是老植保员了,不能让两个知青出事啊。”

    功崇低头答应着,不敢再讲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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