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九娘瞧楚芸不过是为了装一个贤姐的样子,林掌柜就要上门讨债,她心里装着事,自是来去匆匆。

    她带着竹灵回了玫园,心烦意燥地往椅子上一坐,用手撑住了额头。

    竹灵在一旁给楚九娘倒着茶汤道:“这个十娘真是个会生事的病痨子,连吃块笳子也会生病!偏偏太太好像很看重她,也不想一想到底谁才是自己的亲生的女儿!”

    楚九娘本来心烦,听到这里伸手就把茶汤推翻喝斥道:“你还有完没完?”

    竹灵的手顿时便被烫到了,但见到楚九娘一张娇颜差不多要扭曲了,又骇得都不敢呼痛。

    “九娘子……”一旁正打扫着的竹秀连忙走过来跪在楚九娘的膝前道:“九娘子,天大的事情都要缓缓想法子,不能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想什么办法?我现还能有什么办法……东西也当光了,钱也花光了,如今债主已经逼到了门上,我那个当娘的心里只有儿子,我还能靠谁?”楚九娘喘着气冷笑道。

    “九娘子……”竹秀顿了顿欲言又止,然后转身对竹灵道:“竹灵姐姐,你给九娘子重新冲碗茶汤!”

    竹灵见她居然差使自己干活,心中不禁有气,但楚九娘正当发脾气,自己手又烫伤了,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中跟竹秀计较了,只得隐忍着提壶出门去了。

    楚九娘彻夜都不曾安睡,楚七娘不过是一个轻浮的名声,已是孤立无援,自己倘若得个贪财无信的声名,不要说梁国公府,就是普通一点的大户人家都不会要自己。

    她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背脊发凉。

    可是偏偏楚太太手缝里漏不出一滴油来,何况楚太太自己也在到处打点,为着弄个浩命夫人的封赏,而楚九娘单靠自己那点例银,哪里够在京里立足的。

    名誉一时受损还能想办法弥补,可是她连在贵女中立足的钱都没有了,哪还有机会去弥补?

    没有钱她怎么能去讨好昌宁,讨好梁国公府上的人,即便是能进去梁国公府,没有钱,不要说当公候夫人,她只怕是寸步难行。

    不提举办花会,宴会,单单每次露面的时候穿得行头,衣服要新裁制的,饰要新打的,才不至于被人看低。

    楚九娘以前是靠着楚七娘的接济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完全要靠着自己就捉襟见肘了。

    竹秀见竹灵去了,才小心地凑到楚九娘的跟前道:“九娘子,这钱也不是没办法……”

    “你有什么好法子?”楚九娘立时镇定了一下心神问道。

    竹秀这才立定了回道:“这京里的花用其实是有门道的,比如这头饰,我知道有一家金饰店,用一种不值钱的红铜能做出像赤金一样的饰来。还有这衣衫,潘楼子有一家店铺,是专门卖旧衫的。说是旧衫,但其实别人也只穿过那么一两回。”

    楚九娘沉皱眉道:“你要让我戴假头饰穿别人的旧衣服,这怎么成?”

    竹秀微低头细细地传述道:“话虽如此,可九娘子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道?这一两赤金的头饰就要一百贯,可是这不值钱的红铜只要八十文,一件上好的绡纱绣金线花褙子要二十贯,可是那家成衣铺里的衣衫只要三贯钱。”

    楚九娘听到这当中的差别不禁心中一动,她现在没了平江府的例钱,楚府多给了五贯,现在是十贯一个月的例钱,另外她还分到了铺子,虽然还没有见到铺银,但总归不久的将来这些铺银都会到手的。

    如果这么个花费法,她不旦能应付大小的宴会,而且还能重新攒出一笔钱来,就能把自己当掉的饰都赎回来,想起自己当掉的那些好物,楚九娘一阵心疼。

    她心意虽动,但脸上却没表露出来,只皱眉道:“这到底不是个好主意,况且若是让人知道,不旦我没脸面,父亲母亲的脸面都要被我连累了。”

    竹秀连声赞九娘子孝顺,嘴里保证道:“九娘子大可放心,一是这饰店的金饰绝对可以以假乱真,过去买的贵人不知道有多少,连宫里头都差人来买。你想,这若是宴席上次次都用真的,有几人能用得起?二是这衣衫,京里头的料子多不胜数,做出来的衣衫也是,哪里就会被人识出来?就算识得,这京里头的料子又不是她一个人买的,一式的衣衫多的是。这买得起一段料子做衣衫的,恐怕也只有长公主,昌宁郡主她们,她们花得起这个钱,自然也不会把旧衣衫拿出来卖,所以九娘子完全不用担心。明日,我去买两样回来,九娘子你瞧过之后,不妨再斟酌。”

    “不必!”楚九娘权衡再三一咬牙,眼中流露出狠厉之色道:“即然事到如此,这也不失为是个好法子了。”

    她瞧了一眼竹秀,柔声道:“多亏得有你!你放心,九娘我有一个好前程,必定忘不了你这个功臣!”

    竹秀连忙跪下道:“九娘子万勿用跟小人客气,为您解忧是小人应当的。”

    竹灵在门外转了一圈,却没有听见楚九娘房里再传出什么声音,忍不住提着水壶进去,却见竹秀正给楚九娘捶着肩,楚九娘面带平和,哪里还有方才的狰狞之色,不禁暗自咬了一下唇。

    “九娘子,竹灵姐姐进来了。”竹秀小声道。

    楚九娘才睁开眼睛道:“竹灵,你把所有林家金铺的饰都拿出来,给我退还给他!”

    “所有?!”竹灵吃了一惊,林家金铺的饰又好又便宜,楚九娘这二年来身上所戴的象样饰几乎都是他家的,都还给林掌柜,楚九娘以后出去拿什么撑门面,但楚九娘的脸色明显不愉快,竹灵也不敢说不好。

    不一会儿,竹灵便将匣子都搬了过来,放在桌面上,掏出腰间的钥匙,一个个打开,翻开。

    楚九娘眼瞧着满匣子的金壁辉煌,不禁紧紧握起了手,深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道:“去门外候着,等姓林的来了就把这些东西退给他,多出来的部分让他拿钱来赎!”

    竹灵哎了一声,关上匣子,又拿钥匙锁上,也许是想到自家的小娘子一口气变卖了所有的家当,不禁有一些手抖,钥匙没捉牢,掉在了地上。

    楚九娘弹开眼帘,皱眉道:“瞧你,毛手毛脚的,以后这饰匣子的钥匙就交给竹秀保管吧!”

    竹灵顿时面红耳赤,竹秀在楚九娘的身后小声道:“要是竹灵姐姐不愿意,也就罢了!”

    “我说让谁管就让管,难不成我还作不得自己房里的主?”楚九娘没好气地道。

    竹灵两颗泪珠在眼睛里转动着,气乎乎地将钥匙往竹秀手中一塞,道:“给你!”心中暗恨地想,不过三个空匣子,你要挣就挣去吧!

    竹秀则浅浅笑道:“谢过竹灵姐姐。”

    竹灵冷笑道:“你比我还大着二三岁呢,这姐姐两个字可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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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芸舒舒服服地赖在床上当起了病人,她不用准备去秋菊宴,自然不会为了饰跟衣衫而忙碌,午后她让竹勉将十娘柜子里的寺绫翻了出来,歪在床上,慢慢地给自己缝制一件小夹袄。

    竹勉给她温了一碗羊奶,小声道:“小娘子,外面的粮食还在涨着呢,会不会平江府粮食到的时候,这朝庭的米还没拿出来,白白便宜了楚马氏?”

    楚芸浅淡地道:“从平江府经运河至洛阳,再至东京,至少要月余,但陕西路上的常平仓走陆路至多也不过走十余天。”

    竹勉这才松了一口气,高兴地道:“这平江府的粮运到京都岂不是刚刚好在降价,那楚马氏亏定了。”

    楚芸只微微一笑,喝完了羊奶接着缝她的小袄。

    竹勉给她掖了掖锦被道:“昨日我们拿回的竹筒子里,林掌柜给我们藏了五百贯在里面,他今日还跟我说要托人给小娘子找上好的野山参呢,这可好了,以后小娘子只需安心将养,一定能养得白白胖胖。”

    “什么白白胖胖,你当养猪呢!”楚芸佯怒道。

    话虽如此,但主仆两人都觉得前途光明,心情也都很愉悦。

    竹勉又道:“林掌柜说,上午来府上讨债,楚九娘把从他那里购得饰退了个七七八八。她还想退个原价呢,林掌柜说本来卖这些饰给她就是让她占了个大便宜,现在她想原价退岂不是做梦,最后每件打了二成价,楚九娘这回可赔了不少。”

    楚芸却沉思了一下,道:“那楚九娘的手上可有不下三千余贯钱了。”

    竹勉一愣,略略沉思了一下跺脚道:“哎呀,可不是,林掌柜这次失着了,这个毒妇有了这许多钱可不是要生事?!”

    楚芸用牙将线咬断,淡淡地道:“不妨,那就要看她有没有这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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