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碎裂在丫鬟的脚边,噼啪一声,吓得丫鬟尖一声躲开,屋子里的人型容憔悴,衣衫凌乱,浑身的酒味,似醉非醉不愿清醒,随着癫狂悲痛的笑声一齐的,还有接着被甩出去的瓷器。“此生算是你负我,还是我负你?哈哈哈”

    人没了,谁心里都难受,小路子拖出袖子口擦了擦眼泪,“王爷,王爷您就别喝了,让丫环伺候您睡会吧,您都好几天没睡了。”他不能睡,他一睡就会 看见阮清死去的脸,小清在怪自己没有救她,他连自己欢喜的人都办法保护。

    “出去,滚出去!”绑着红带子的酒壶朝着小路子丢过来,嘶,小路子捂着头上的血,低着头,心中也是酸楚,“奴才本就是个贱骨头,主子爷打奴才,奴才受得,只是爷别因为奴才动怒气毁了身子才是,奴才下去就是了。”他是个忠心的好奴才,主子生气他该受着,主子待他好他要记着,主子如今痛失所爱,他能让主子痛快些,就是要他这条命也该!

    他仰躺在地上的波斯绒毯上,回忆里的阮清还是那样小,拉着他逃跑在玉兰花的花海里,她那样的狡黠,灵巧,她气喘吁吁的停下来,胸口起伏,跑的脸色绯红,那红晕还染上了耳廓,她的眼睛那样明亮深邃,像一汪深蓝到极致而泛着暗黑的海水。她问他的名字,他表面古井无波的心中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他心动了,为了一个男人,他为自己因她跳动的心感到羞耻。

    而如今,他烂醉如泥,藐视这个没有她存在世间,若落花回枝,时光倒流,他多想就那样冷冰冰的站在她面前告诉她,他叫卫扬红!

    君子颜色冠如玉,却作飞仙一缕烟。那坟头是新填的,坟包上的泥土还是潮湿的,纤长有力的手指触碰大理石上镌刻好的名字。起身时玄色的袍角染上一层黄土,阮正明站在一边盯着墓碑低头不语,鬓边的头发好似染上了霜华,那是肉眼可见的苍老,那锐光流动的眼珠,如今只剩下灰芒,看过来的每一眼都是悲怵。

    下人递过来红香,卫子端看去,连丫鬟都是眼眶微红,大丧当天他特地登上了雀殇阁,那是皇宫最高的地方,蝼蚁一般的百姓就在他的脚下,他看见了阮家的丧队,他见证了她的死亡,那一刻他无比感慨。

    “微臣......微臣年老,想要辞官归隐。”阮正明眼神虚晃的看着远处,终于还是说出了口,插过红香的素白手指留下一条殷红艳丽的红线,他搓了指尖,脸带笑意的回头,“阮国公说笑了,后宫权利倾轧,需要一个好的后台来保护平安,大人不管了?”

    袖子里蜷缩的手指一抖,长贵将一截锻布推放到他面前,那是一截衣服的布料,灰白的,他早已忘记那天阮清穿的什么衣服,但阮正明知道这就是阮清的。他颤抖着手接过缎带,上面沾着嫣红的血。这坟墓是衣冠冢,大理寺只来告诉他人没了,却没有把尸体给他。他知道的,这开始的一切都是面前这个少年的所作所为。

    他明确的告诉阮正明他要阮清,他告诉他阮家的秘密,他夫人的秘密,他愤怒,但更多的是悲痛,她还只是个孩子他甚至感觉自己无法在面对这个女儿,“皇上,想要微臣怎么做?”

    “安排好了长贵会来传旨。阮国公痛失爱子,朕就不打扰国公祭奠了,回宫!”长贵掀开轿帘子让他上去,阮正明上前来礼别卫子端,马车平稳的行驶在长安街,他嘴角挂着笑,“长贵。”

    长贵把脑袋探进来,“奴才在。”卫子端搓着袖角眼里的流光忽明忽灭,“朕刚才想起来,回去怕忘记了,记得告诉朕回去要修书一封去南城。”长贵敛起眼角,笑的恭敬,“奴才知道了。”

    “让他们走快些。”他敲了敲轿子门,对着门外的轿夫喊了几声,撑着脑袋看了半本书,轿子就停了下来,长贵在外边招呼了几声,他丢开书,推开长贵上前来搀扶的手,快步的走下去,腰间的青龙玉环佩叮当作响,他踏过院子里的青石街,每一步都大步流星迫不及待。

    宫女弯腰行礼,他直接挥了手,涂着青色漆料的镂空棱花窗被打开,然后关上,他放缓了脚步,他的身后是一片斜斜的阳光,自那青色空洞里闯进来。房间里的熏香和房间里女主人的味道一样,是他喜欢的感觉。她睡在里间,哪里隔着重重帷幔,严实的像是在珍藏什么宝贝。

    “嘘。”伺候的宫女看见他,屈膝行礼,就要叫出来,他指尖抵在唇瓣让他们噤声。红色的漆画床榻上躺着脸色苍白的人,她看起来睡了很久,白色裘衣露出领口处的精致锁骨,那乌黑的像是绸缎般的发丝凌乱的摊在脸颊两边。他轻轻的捻起她放在外边的手,手掌顺着手腕握到了她的掌心,最后十指交握,她的手有些冰凉。

    “你看起来真憔悴。”他看着他说,指尖挑开横跨在她面庞上的黑丝,她在睡梦中皱了眉,他笑了起来,他一直都想这样在她身边,想了很久。

    面前的人要醒过来了,他面色欣喜又紧张,“去,叫太医。”小宫女点点头一路小跑,他扯了下她的衣服,把露在外边的锁骨严严实实的遮起来。太医年纪有些大了,一缕花白胡子,一路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过来看看。”卫子端松开握着的手,给太医让了个位置把脉,太医皱了皱眉,然后掏出银针扎进了她的指尖。

    血液殷红中透着黑,余毒未清。太医如实相告,“姑娘的身体,还需要好好调养,余毒未清,这下已经是好了很多,也快醒了,只是.....”太医有些犹豫,卫子端不听这些只是只是的,有什么就说,“说!”太医看了眼床上的苍白的人,继续说,“只是房事不可操之过急啊。”

    卫子端脸色一僵,手挡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朕知道。可还需要注意什么?”太医捋着花白胡子笑的慈祥和蔼,“哈哈,在就是饮食清淡就可,无须大补,慢慢调养,多喝些汤汤水水。养好了便可行房。”卫子端嘴角一笑,盯着这太医多看了两眼。

    太医抖了抖身子,心道,说了可以尽快行房,为何还这般眼神?卫子端叹口气,觉得这药下的猛了些,本来身子骨就弱不禁风,现下还更加不好了。接过宫女手里的药喂了几口,小心翼翼的还是呛到了。

    一股窒息的感觉袭来,肺间火烧火燎的,死了还要这般痛苦,难不成是下了无间地狱?手里的药碗滑落,他轻轻地抱着她,那光亮似乎让人眩晕,我什么都看不清,听见的声音似乎有回响,“你醒了?”

    我心跳猛地一颤,呼吸艰难起来,我的四肢无力支撑我,我软绵绵的想要爬起来,却在他怀里挣扎的暧昧,我昏聩,躺回榻上,后脑勺撞在枕头上,我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我怎么了?是死是活?”

    他笑出声,沉沉的闷响,“你醒来了就问我这个?我还以为你的第一句话会说,‘ 我还活着’”我若有所思望着他,“皇上是绕过微臣了?”

    他也定定的看着我,嘴角带起一抹笑,“你认为可能?你大概不会知道,你已经不是我的臣子。”我侧开头,看着窗外的流云,“那我是什么?你的嫔妃,你的宠物?”

    他伸手板正我的脸,让我看着他,我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但我不沉迷他眼里的我,我被他囚禁在了这座死气沉沉的地方,陪着他一起腐朽,“都不是,你是我的女人。”我吓了一跳,他说我的,但仅仅只是吓了一跳而已,毕竟他是君王,他放下君王之姿,以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姿态来告诉我,我对他来说是什么。

    我想要爬起来,他过来扶我,我没有拒绝,因为我现在真的没力气,这个房间我很熟悉,是国公府里我的院子模样,我看他一眼,他笑了笑,“喜欢吗,这里和哪里是不是一模一样。”我嗤笑一声,就算所有的一切都相同,但这里不是我的家,也不可能是我的家,“这可不像皇上的做法。”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眼神带着调戏“你还需要更了解我,从心再到身体。”我倘了个白眼,看着那一排排端正站好的宫女,“这里不要这么多人,赶些出去吧。”

    “你需要有人伺候你。”我摇了摇头,走了些路,脚上回了些力,我松开他的手想要自己走,“酒真的有毒?”我扶着边上的墙壁,打量这个院子,他说,“是。”

    我回头一眼他,继续走,“你就不怕,我真的死了?”他抬起的脚停滞一下,“怕,所以很担心。药没问题,配药师傅试过。”

    暖风吹过来,我却觉得有点冷坑,“那还真是我的错,让皇上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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