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烦躁停不下来,只能不停的在房间里打转,药菊很担忧,看着我担心,又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我,我只是不停的告诉自己爹不会的,“药菊,去打热水,我要洗漱!”

    药菊点点头,一路小跑的出去,我一晚上没睡,坐着等到了天亮,巳时一刻,士兵过来传唤我,马车在大理寺停下,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进去,或者说是以这样的身份进去。卫子端坐在里边,隔着一段竹帘,我这里看不清他的脸,大理寺卿升堂,我看着那入口,心提了起来,我爹进来了,身上很干净,就像是刚从床上起来,我松了一口气。过程很漫长,那个瘦高的男人也提了进来。

    我爹看了我一眼,眼神安抚我别担心,大理寺卿问了什么,是否通敌。我身子一僵,站了起来,那几个字飘过耳廓,最后板上钉钉,我的眼瞳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爹,卫子端缓缓的搓着袖子,看着那个站起来的人。

    那个养育我几十年的人回头看我,我在侍卫的阻拦里挣扎起来,我大声的吼向他,“爹!你说谎,爹!”他在我面被拖走,我忍不住了,趴在地上哭起来,国公府解禁了,用我爹的命换来的。

    “夫人!夫人,公子他....”我往门外看过去,她气势汹汹的推开药菊进来,她的眼睛很红,我在她身上看不见任何有关于雍容典雅的存在,只看到一个心碎的将要失去丈夫的憔悴女人,她踉跄的进来,对着我的脸就是一耳光,“都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我早已没有眼泪,或者说,我不会在这个女人面前哭,她是可悲的也是可恨的。我冷冷的看着她,“赶出去。”丫鬟们不敢动手。只是犹豫的看着,我冷笑起来,对啊,她们都是她的人。

    我越过她,一个人走开,她嘶吼着要拉住我,“你去哪儿,混账!”药菊跟上来,我推开她的手,一个人走,记忆里的爹看起来还很年轻,我泪流满面,走到了傅府,我站在他的门前发呆,看门的小厮看见我这般模样,也不知是前来还是不前来,我眼睛一闭,笑了起来。对不起!

    细雨飘丝,走到长和门时我已经湿漉漉,我掏出那块腰牌,一路走进去,两边的红色宫墙在夜幕下透着生冷。我拖着俩条麻木的双腿跪在殿前,太监吓了一跳,推开门进去通报,出来时就没有表情了,水顺着额前的发丝滴落,我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想看,只在心里说对不起,就好像默念着大悲-咒。

    殿内的灯光暗了亮,亮了暗。然后头顶的雨被阻挡,我睁开眼,长贵站在我面前,“阮大人,回去吧。皇上他...”我眼睛一瞪,突然发了狠,一把推开他就进去,我很奇怪没人拦我。我站在他面前,雨水沿着衣角倘了一地。他懒懒的掀起眼睛看过来。“你这是私闯禁宫。”

    “求你,怎样都可以,只要放过我爹。”他停下手里的笔,眼里没有温度,“你是太看得起自己,还是太看轻自己,每次都可以拿自己做交换?”我锁着眉头不在说话。

    他走过来,围着我走动,“我不想要在和你交换什么,但你知道,你爹和你比起来,你爹要更有用。他是两朝元老。现下我还有了他的把柄,通敌。”

    我沉默着,半晌才笑出声,“既然这样,那就让我替我爹死好了,反正他对皇上有用。”他盯着我的眼睛,想要看出所以然来,他说:“替父身死?呵,这大概是你唯一的用处了。”我眼角一跳,眼睛里的光芒流动,“皇上答应了?”他笑着点了点头。

    长贵给我换了身干净的衣物,然后我见到了我爹,这个地方我很熟悉,他背对着我睡在干草堆上,看起来单薄又瘦弱。“爹?”衙役开了锁,他惊醒看过来,“你来这做什么?”他手脚上架着锁的走过来,铁链在地上拖着发出声响。我牵起一抹笑的对他说,“清儿来接您回去,没事了!”

    他恼怒起来,“胡闹!”衙役拿出钥匙要给他开锁,我笑着对他说,“爹,出去之后忠叔在门口等您。”他怔愣的看着我,我对那衙役笑了笑,“麻烦衙役大哥带我爹出去。”他好似明白了什么,一脸沉痛的看着我,他知道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他看着我,用那我一直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不,爹不会走!”

    我摇了摇头,“爹你必须走,软家不能没有家主。”他老泪纵横,张开了嘴却无法说出什么。他果然是知道了。“爹回去吧,牢里湿气重。”他好似突然就老了很多岁,握着我的手紧了紧,背对着我离开。他知道他无力改变什么。

    牢饭很难吃,这次傅闲潭不会来看我了,也许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就变成了一抔黄土。我安静的等着那天,我从来没有这么净心过,慢慢的等着自己的死亡,这个世上我还的差不多了,唯一亏欠的那个人,就是傅闲潭,我从不奢求什么。但这一世我就奢求这一次,我求来世能在与他相遇。

    “阮清!?”我没想到还会有人来看我,卫杨红隔着那牢门看着我,他眼里的沉痛让我心中一滞,我走过去,他隔着牢笼过来拉我的手,“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我尽量笑的轻松自然,“你怎么来了,梓墨,书呆子也知道了?”他点头,“他们进不来,他们很担心你。我也是。”我心里一酸,再也笑不出来,原来我死了会让那么多人伤心。“不会的,我去求皇兄!”

    “齐王爷。”卫杨红看着长贵手里的酒壶,眼睛狰狞起来,“你要做什么?”他拦在我面前,不让长贵靠近我。

    长贵笑了笑,低头恭敬的说,“皇上说,赐酒。”卫杨红脸的刹那白下去,“你说什么?”他突然松开我的手,一把挥开酒壶,白色的瓷瓶碎裂在地上,他盯着地上的毒酒,连连后退,似乎脸生命都要随之破碎,他惊恐起来,“我去求求皇兄,等我,阮清,等我!” 我看着他惊慌失措的离开,心中也轻松下来,还好不要在他面前死。

    他狂奔在夜里,风还是眼泪刮的他的眼睛睁不开,不能死,阮清,我不准你死!他摔倒又爬起来,浑身泥泞。他的心好痛,他不能死!他狂暴的推开拦着他的士兵,士兵冰冷的铁甲划伤他的手,鲜血淋漓,“皇上,我要见皇上!”士兵两难,他是王爷,士兵不能对他无力,他挣扎开来,推开那灯火通明的房间。

    卫子端俯视着跪下去的人,他狼狈不堪,没有一点王爷该有的尊贵!“臣弟求皇上饶恕阮大人,望皇上从轻处罚。”卫子端眉角一挑,仔细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笑了起来,“皇弟这是怎么了?要为这恕不相关的人求情?”

    “不是不想关的,臣弟待他早已不是泛泛之交,臣弟愿意与他一同领罚,求皇上成全。”卫子端袖口里的手心握紧,眼光凌厉的看过去,“你与她本就无缘。”闪电在屋脊正中劈下,穿过红色棱花木窗晃白了两个人的脸,惊天雷声轰鸣,卫杨红的身体在这声雷鸣中抖动了一下。他望着面前明黄龙袍的人,“皇兄!杨红,求皇兄了。”

    “皇弟若欢喜他一场,还是回去看他最后一面吧。”绝望的眼泪自他眼眶滑落,他颓然的松下身子,在没有一丝气力支持,一记惊雷轰响,将他惊醒,他慌张的爬起来,推开门离开。肆虐的狂风吹进来,鼓乱了衣袍,发丝在风中凌乱飞舞,他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无声的笑起来。

    “公公是来送我上路?”我盘腿坐好,平静的看着那群人,长贵还是那样和蔼的笑着,只是笑的有些无奈了,他亲手将酒杯倒满,“老奴也是第一次给大人倒酒啊。”我笑了笑,接过那白瓷酒杯,“这么小一杯,可不要半死不活了。”

    “大人还是这般风趣。”我抬头看了一眼明月,只是不知南城的月光是不是也这么明亮,我微微颤抖着手,盯着那酒杯发呆,傅闲潭,来生我定不负你。酒液入喉,冰凉润滑,酒杯脱离指尖,缓缓的掉落下去,碰的一声碎裂开来,我闭着眼睛,一滴滚烫热泪顺着紧闭的眼皮涌出,天旋地转,原来死去这般容易,腹中一阵绞痛,喉间一口腥甜,双眼昏暗下去。

    他在雨中狂奔,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伤口糊了冷水隐隐的跳痛,他停下,看着雨中低垂着头的两个人,梓墨抬头对着他凄绝的笑了一下,他惊惧的瞪大眼睛,飞奔进去,牢房里的人已经不见,他看着地上被打碎的毒酒,以及牢房里的那摊血迹。

    扑通一声,他跪倒在地双手指尖入地,用力的撞着脑袋,他在嘶吼,在尖叫,那样的撕心裂肺,他无法原谅,无法原谅自己,为何连自己心爱的人嗯都无法保护。牢房里回荡着他的吼叫,悲痛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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