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帐下兵马分作两路,一路随她去了沧州湛江关,一路由符望带领前往浒郡做好战前准备。符望大军还未抵达前线,后方便传来一封加急密信,弄得他还以为发生啥大事儿了。

    捏碎竹筒,符望取出里面折叠整齐的信函,微微一甩将信纸打开,眯着眼细瞧起来。

    一目十行看完,两道剑眉皱得能夹死苍蝇。

    “来人,速去将军师请来,说有要事商议。”

    他有些蛋疼,说好他带兵强攻杨涛呢?

    为嘛更改命令,还让他防守为主,看机会进攻?

    要知道进攻和防守的体验完全不一样,符望一向以攻为守,极少被动防守。

    目前军营辎重配置也是以进攻为主,防御能力比较薄弱,姜姬这个命令让他很为难。尽管后勤辎重已经在路上了,但运送至前线需要一定时间,这期间出了什么事情,例如敌人骤然发动偷袭,那就蛋疼了。

    他连夜将众人招到主帐商议,商议如何稳住形势、顺便替主公收拾临阵变卦的烂摊子。

    等他们商议出结果,帐外的天幕已经彻底黑沉下来,似一滩搅不开的墨汁。

    正值盛夏时节,气温湿热,营帐周围多蚊蝇,吵得人睡不着。

    丰真回去打了一盆水擦汗水,仍是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干脆出来透透气。

    散步没多久就碰到了熟人。

    丰真左手捏着手帕擦汗,右手握着一只蒲扇扇风,对着杨思道,“靖容大半夜也睡不着?”

    杨思穿着单薄的寝衣,罩着轻纱外氅,微湿的长发披在肩头,多半也是心火旺盛睡不着。

    余光瞥了一眼丰真,杨思平淡地道,“你不也是?”

    军令更改的消息来得太突然,怕是没几个能安稳入睡。

    “真自小体虚畏热,夏日格外难熬。”丰真道,“这些年在北方享福享多了,如今不太适应这天气了。”

    丰真是漳州鞍山郡人士,按理说早习惯了,结果他比杨思还怕热。

    二人都睡不着,大半夜也没什么事情打发闲暇,干脆约了棋局,手谈几局。

    杨思一瞧丰真的棋路便知道对方此时的心境,心浮气躁、满腹心事,真不像是丰浪子。

    丰真一连输了三局,无趣地摆手道,“不下了不下了,今日状态不对。”

    杨思心下一转,问他,“子实是担心令郎安全?”

    按照原先的决定,符望这一路大军才是主力进攻部队,姜姬那一路以防守为主。

    占据着湛江关的天险,帐下兵马皆为精锐,防守来犯敌人的难度相对较小,危险性也大大降低。如今指令一改,湛江关转守为攻,危险系数直线飙升。丰仪那小子被分配到主公那一路,随时有可能面临性命危险。

    “这孩子自小聪慧懂事,还是头一回离家这么远,身边也没个亲眷照料”

    丰真平日表现得潇洒,对待儿子的态度也是彻底放养,心里却挂念得紧。

    杨思哑然笑道,“外人都说丰浪子只顾着自己开心,对儿子不上心,如今一瞧不尽然。”

    丰真哼了一声,叹道,“为父者,大抵都是这种心情。”

    嘴上不说,心里记挂。

    杨思听着丰真的感慨,不由得想起尚在襁褓的孩子,心头也是思绪万千。

    他与姜校尉的孩子于去年降生,那是个女婴,小小软软的一团,四肢软得好似没骨头。

    杨思第一次抱她的时候,双手都在颤抖,当那孩子温顺地朝他怀中拱了拱,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似乎要将某块空缺的荒地填满。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成了另一个生命的父亲。

    丰真对孩子的挂念和担心,杨思能理解。

    行军条件艰苦,夏夜格外难熬,丰仪也是辗转反侧睡不着,干脆提剑在外练了起来。

    直练得手臂发涨,浑身大汗才罢休。

    许是太累了,他回了营帐倒头就睡,居然一夜好梦。

    距离湛江关还有半日路程,姜姬带领军队以正常速度行军,孙文则在一队人马的护送下向湛江关疾驰而去。两军还未开战便有风雨欲来的气氛,肃穆而凝重。聂氏大军已经逐批抵达前线,安营扎寨。站在湛江关城门向外望去,远方尽头全是连绵不断的深红旗帜,好似一片火烧云。

    旗帜上不仅有“聂”,还有聂氏族纹。

    中诏境内,普通百姓都认得这个字、这片图案代表的意思。

    湛江关附近的百姓早已闻风而逃,举家迁徙去往别的地方。

    待在战场附近,谁知道会不会被兵痞砍了脑袋充做战功?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乱世人命如草芥,死了连喊冤都是奢侈。

    孙文已经把姜姬亲手写的文书递交上去,这是两军外交,于情于理,聂良都要亲自召见。

    聂良正坐在帐内,下首坐着一干心腹。

    这些人在中诏境内颇负盛名,相较之下,聂良的挚友兼心腹卫,反而没什么存在感。

    聂良瞧过文书内容,说道,“字是好字,可惜态度敷衍。”

    文书的内容是姜姬亲手写的,但内容却是别人捉刀代笔的。

    “柳羲这时候派遣使者过来是何意?”

    “多半是跑来试探虚实吧。柳羲兵分两路,压力本就不小。南盛杨涛不足为惧,但他们对我军知之甚少,贸然开战,怕是没多少把握。”一人回答道,“对了,这使者是谁?孙文?似乎没听过。”

    说这话的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他觉得孙文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不止是他,帐内其他人也没立刻想起来。

    没办法,谁让孙文除了北疆之战大出风头,其他时候都在后方治理,存在感低得可怕。

    “孙文?等等难道是柳羲帐下的孙载道?”有一人想起来了,“这人怎么来了?”

    能将间谍事业发挥到那种程度,脚踏数条船还游刃有余的,世间罕有。

    将北疆玩弄股掌不是最骚的,最骚的是干了这么多事儿,孙文还能全身而退。

    自从北疆之战,孙文便沉寂下来,外界猜测是姜姬忌惮孙文,明升暗降,将他雪藏了。

    未曾想姜姬会在这个时候重用孙文。

    聂良垂眸道,“试探虚实没什么,重要的是……他要试探什么虚实。”

    试探聂营兵力?

    还是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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