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夫人的双眸充斥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眼前这个鬓发凌乱、面颊苍白,好似一夕之间苍老十几岁的妇人,真是她的母亲?

    在韩夫人的记忆中,她的母亲威严不乏柔和,对外端庄大方,对内贤德稳重,陶氏上下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上至父亲,下至仆妇,无人不敢尊敬母亲。母亲也光鲜亮丽地活了大半辈子,她走到哪里都是旁人交口称赞的典范,不论是出身、样貌、学识、涵养……无一不好!

    她的鬓发永远都梳得一丝不苟,发间缀着珠翠玳瑁,走到哪里都是最惹人注目的焦点。

    韩夫人在母亲的教导和熏陶下,不自觉将对方的做派融入了骨子里。

    如今,一向完美的母亲竟然像个市井泼妇一般冲上来掌掴她,无疑是击碎对方在韩夫人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因为过于惊骇,她一时间没有回过神,反而抬手捂着高高肿起的半边脸。

    “母、母亲——”韩夫人退了两步,目光伤心地望向陶夫人,“女儿何时做过这等事情?”

    韩夫人觉得自己冤枉极了,性格一贯高傲的她在母亲面前显得脆弱而无助。

    陶夫人也是怒极之下才扇了那一巴掌,一时冲动有些后悔,但她怎么会跟女儿道歉呢?

    另外,她心里也认定韩夫人是那个吃里扒外的人。

    不然的话,为何对方不在别的时候和离,偏偏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

    陶夫人的颧骨比较高,额头略窄,皮肉又不怎么丰腴,整个面相瞧着略显刻薄。

    平日还能涂脂抹粉遮掩缺点,此时没这个条件,陶夫人的脸色又那般狰狞,瞧着陌生极了。

    听到韩夫人委屈的辩解,不等陶夫人开口,儿媳有话说了。

    “你这话是说母亲冤枉你了?”

    陶夫人在内宅很有本事,嫡出子女生一个活一个,庶出子女虽有,但要仰着她的鼻息过活。

    这会儿发话的儿媳是幼子的媳妇,对方过门还不足半年呢。

    她本以为自己入府能提携娘家亲戚,没想到夫家这么不争气,这才半年就大祸临头。

    不仅富贵没了,此时还成了阶下囚,心里别提多么生气。

    她不会责怪陶氏贪心不足,霸占盐务,只能将炮火对准了和离在家的韩夫人。

    韩夫人来之前,她们妯娌几个三言两语就将所有怒火推到了韩夫人身上。

    若非如此,陶夫人也不会一看到女儿就箭步上前,当众赏了对方耳光。

    “我本就是清白的。”韩夫人道,“柳羲行事与我何干?”

    “和离不详。”某位嫂子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回娘家才给娘家惹来了祸端?”

    韩夫人也怒了,脱口而出道,“你们简直是强词夺理,柳羲对付陶府,难道不是因为盐务?”

    尽管是内宅女子,但韩夫人也不是真正的无知。

    她知道姜芃姬对付陶府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陶府等士族霸占的盐务?不过,姜芃姬没敢将真实理由说出来,所以假托“图谋造反”之类的虚假罪名。殊不知,姜芃姬收拾陶氏等人的罪名都是实打实的。韩夫人身为内宅女子,没有渠道了解其他族人的所作所为罢了。

    她话音刚落,原先怒气有些消停的陶夫人又给了韩夫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孽女!”陶夫人咬牙切齿道,“果然是吃里爬外的东西。”

    陶氏等士族霸占盐务的时间太久了,久得他们将这个产业视为私有。

    韩夫人这话无疑是戳破了陶氏等士族的野心和贪婪,陶夫人不发怒怎么可能?

    一连两个巴掌下来,韩夫人的嘴角都被打出血了,两边脸颊高高肿起,瞧着异常狼狈。

    “母亲……为什么这样?女儿又做错了什么?”

    韩夫人终于忍不住落泪了,口中弥漫的铁腥味让她感觉反胃恶心。

    眼前这些人都是她的亲眷家人,母亲是她依赖尊敬的长者,如今这副嘴脸她都认不出来了。

    陶氏还不解气,怒叱道,“滚,陶氏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女!”

    女眷这里的动静惊动了看守她们的女兵,进来一瞧,立马将事情上报上去。

    谢则带人过来,牢内数十个女眷见到异性,纷纷如临大敌。

    远古时代,女子一旦进了牢狱,基本守不住清白,很多狱卒恶向胆边生,欺凌女囚。

    不过,这次看守她们的狱卒由女兵临时扮演,多少给众人带来了安全感。

    此时又看到一堆男性,松懈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谢则带人过来,环顾一圈发现形容狼狈的韩夫人,顿觉尴尬。

    “来人,开门。”

    谢则对着韩夫人道,“方才是末将思虑不周,让夫人与这等刁民同处一室,还请夫人恕罪。”

    本以为韩夫人是陶氏女,丢在一块儿应该没事,谁知道一上来就被打了。

    哪怕韩夫人和韩彧和离了,她的面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下的。

    韩夫人死死盯着谢则,余光瞥到牢内其他女眷身上,再看自家母亲一脸咬牙切齿的表情,她倏地抬手捂脸,呜咽着跑了出去。谢则面色讪讪,派人给韩夫人安排干净的单人牢房。

    谢则问韩夫人,“待此间事了,末将护送夫人回去?”

    韩夫人道,“如今这般光景,回去了让人笑话?”

    谢则说,“夫人虽与先生缘尽,但终究是两位小郎君的生母。”

    他说完,韩夫人哭得更伤心了,似乎要将这些时日受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搁直播间观众的话来说,韩夫人应是将一手王炸好牌打了个稀烂,这又能怪得了谁?

    谢则担心韩夫人想不开钻牛角尖,特地安排专门的女兵看守,免得她自寻短见。

    谢则将人全部抓了,各家的产业也全部没收。

    当他看到各家每年盐务的账册,只瞧了大概数字,他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自家主公对军营将士格外宽容大方,每年调拨下来的军费堪称天文数字,这还不算上阵亡将士的抚恤安顿。各家诸侯军费弄个排行榜,自家主公肯定能高居榜首,远远甩开第二大截。

    等他瞧了账册,他才知道主公时常挂在嘴边的图样图森破是什么意思。

    他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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