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盼万盼,终于把韩彧盼来了。

    不过真正见到了韩彧,许裴却有些没来由的心虚。

    “彧见过主公。”

    韩彧拱手作揖,帐内气氛降到了冰点,众人再眼瞎也看得出韩彧此时的心情有多么糟糕。

    许裴将韩彧虚扶起身,殷切道,“文彬真是让我苦等啊——”

    “未能替主公排忧解难,此乃彧之过错。主公盛情,彧不敢受。”

    韩彧冷着脸,声线僵硬,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动怒了,许裴恰巧就是那个“熟悉的人”。

    “文彬这般生气,可见是恼了我了。”许裴讪讪地道,“不管如何,总该让我知道哪里错了。”

    理由都不给就叛人死刑,死刑犯也是有人权的。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韩彧开口,许裴暗自松了口气,未等他放下心,韩彧又道,“但,主公之过,犹可恕;谋臣之错,不可饶。谋者不尽本分,不思忠谏,岂非失职?任由主公误入歧途,更是错上加错,罪上加罪!彧有过,还请主公责罚,绝无怨言——”

    如果不听最后一句话,韩彧这是明晃晃diss整个营帐的谋臣啊。

    话锋一转,他又将所有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其他谋士:“……”

    那种想吐血,吐到一半呛到肺管的感觉,简直酸爽得不行。众人都清楚韩彧指名点姓diss他们,但他们却无法反驳一句,毕竟人家只说自己有错啊,外人上赶着对号入座干嘛?

    自作多情么?

    许裴臊得脸红,他也不管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先将韩彧哄住了才是正经。

    他都低头认错了,韩彧自然不好抓着不放,捏好分寸就给许裴搬来了台阶。

    臣子仗着主公信任,恃宠而骄,这不是有骨气,这叫有毛病。

    许裴道,“幸好文彬来了,我心里也安定了。”

    每个主公都点满了说情话的技能。

    哄人的套路又深又多,好似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姜芃姬?

    那是个奇葩特例,她的情话有唯一属性,拾取绑定的。

    “彧一路奔波,所获消息并不详实,但有一事……”韩彧顿了顿,直言道,“彧以为主公行事略显鲁莽,失了大家之范。柳羲借兵支援许斐,主公为何出兵襄助柳羲?”

    许裴懵逼了。

    他什么时候襄助柳羲了?

    “文彬何出此言啊?”

    韩彧道,“柳羲救了许斐,主公让她救就是。如今逼得山瓮城破,难道不是助了柳羲?”

    许裴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这逻辑不对啊。

    韩彧继续分析,“许斐并非善类,柳羲救了他,反而是接了烫手山芋。主公适时停手,反而能成全您和许斐的兄弟情义,免得天下人议论主公薄情。自家兄弟内斗,说到底只是家事。柳羲帮了忙,但主公又没有置许斐与死地的意思,她这么做反而落得个挑唆兄弟相争的小人评价。主公甚至能写一封檄文讨伐柳羲,占了大义。柳羲若发兵,那也是无名之师,于士气无异。可现在,主公不顾同族兄弟情谊,强攻山瓮城,一个‘薄情寡义’的名头是逃不了了。”

    打仗是一定要打的,但师出有名和师出无名差别很大。

    许裴一番做派,强攻山瓮城,愣是将开战主动权交了出去。

    只盼着许斐没事,不然许裴还要被奸诈的老流氓柳羲泼一盆污水,冠上弑杀手足的恶名。

    兄弟内斗不少见,但极少发生流血事件——

    东庆皇室那一窝子奇葩不算。

    韩彧这番话,许裴隐隐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余光扫了一圈军帐,瞅见端正坐在席垫上的程巡,心中忍不住生出懊悔情绪。

    “文彬可有破局之策?”许裴乖巧状,虚心请教。

    韩彧道,“主公若能与许斐握手言和,善待与他,此局不攻自破。”

    握手言和?

    许裴的表情僵硬了。

    这要求真强人所难,他宁愿和许斐再斗上三百回合。

    “千人同心,能得千人之力;万人异心,则无一人只用。主公与许斐同出一宗,二人皆是嫡系一脉。若能摒弃前嫌,携手互助,二人齐心协力——何愁霸业不成?许氏不兴?”

    这些话搁在以前,韩彧是不会说的,说了也没用。

    两兄弟跟斗鸡眼一样,他能劝说哪个?

    如今主公势力碾压许斐,将其打压至谷底,双方才有了强行合作的可能。

    若能一举解决许氏兄弟针尖对麦芒的现状,终止许氏内斗分裂,倒也不失为因祸得福。

    思及此,韩彧真想好好问候许裴兄弟的爷爷——

    偏心是一回事,但因为偏心而引起手足相残,家族内斗分裂,这就石乐志了。

    许裴别扭了一会儿,但又不好直接驳回韩彧的建议。

    他只能用“拖”字大法,先将韩彧打发下去,自己回窝好好想想得失。

    谁知,许裴还没想好要不要和许斐化干戈为玉帛,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传来。

    许斐……没了……

    许裴惊得睁圆了眼睛,右手死死抓着信使的肩膀,失声道,“你说什么?谁死了?”

    “许、许……”信使心肝儿惴惴,见许裴态度有恙,改口道,“令文公,殁了。”

    “怎么死的?”许裴似乎有些不能接受。

    信使道,“自缢。”

    一旁的韩彧面色大变。

    若是被人砍杀,还能推说是谁的兵误杀,操纵舆论便能将“污名”洗干净。

    若是自缢,那就是被人逼入绝境,绝望求死啊!

    谁逼的,一目了然。

    韩彧心中骇然,脑子则是格外清醒。

    他现在不仅要担心姜芃姬的兵,他还要担心姜芃姬泼来的脏水。

    “尸首呢?”许裴追问。

    信使道,“令文公尸首已经由其长女收敛。”

    许裴松了口气,一旁的韩彧却听得心惊胆战。

    父亲自缢,收敛尸首的人不是妻室或者男嗣,为何是长女?

    除非——

    正想着,外头传来传信兵的声音。

    “报——营外有使者求见。”

    许裴道,“让他进来——”

    程远主动请缨作为使者,远赴许裴大营。

    杨思觉得太危险了,但程远却用一句话让他松口。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许裴可不是主公。”

    许裴这人还要脸,除非特殊情况,不然绝对不会做出自毁城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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