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天微亮。

    潘岳却是火急火燎的到豫州府求见齐王。

    现在在陈匡出事之后,潘岳在齐王集团中的地位也是越来越高,潘岳有事前来,即便是豫州府的门房,也是笑脸相迎的。

    不过在见齐王之前,潘岳却是先一步的见到了齐王的儿子司马冰。

    “君侯。”

    “潘公。”

    司马冰对着潘岳行了一礼,脸上却是露出担忧之色。

    “潘公,太守之事,可是属实?”

    司马冰与陈匡也是有些交情的。

    他对陈匡,也算是非常了解了,实在是不信陈匡会背叛齐王。

    “这个...”

    潘岳犹豫了一下,却是没有说话。

    “对于陈太守的为难,我是太过于了解了,潘公自然也是忠诚于父王的,只是广元侯是出了名的狡诈,潘公或许也是被这个广元侯给蒙蔽了。”

    “君侯,实不相瞒,今日我前来拜见大王,正是为了陈太守的事情。”

    为了陈匡的事情?

    司马冰脸上稍微有紧张之色,问道:“是狱中陈太守说了什么话?”

    潘岳轻轻摇头,说道:“陈匡在狱中一言不语,气节清名,为在下钦佩,如此之人,与广元侯私通,或许真的是广元侯的密谋。”

    司马冰听到潘岳这句话,脸上马上露出惊喜之色。

    “我便知道陈太守不会做出如此之事,只是...没有证据,父王也是不会放过陈太守的。”

    司马冰心中的兴奋也是被现实所惊醒,所谓的兴奋,也就消失殆尽了。

    “君侯勿忧,这个证据,昨日是没有的,但是今早便有了。”

    “此话怎讲?”

    司马冰马上就被潘岳的话提起兴致来了。

    “在新郑也是有我军细作的,昨夜新郑城中堂大摆庆功宴,广元侯在醉酒之时,居然与左右言之对陈匡密谋,左右之中,皆是广元侯亲信,但身边服侍倒酒的美姬,却是在下眼线,这消息也是连夜从新郑送出来的。”

    “竟有此事,太好了!”

    司马冰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那广元侯以为身边的人都是亲信,不想潘岳却是能够将眼线安插到广元侯身边,司马冰佩服。”

    “也算是侥幸,陈太守性情高洁,也是他命不该绝,老天还是有眼的。”

    司马冰对着潘岳深深的行了一礼,说道:“当日陈太守如此在父王面前污蔑,言之潘公是广元侯细作,不想潘公不仅心中不记恨,反而是为陈太守多加奔波,如此性情,才值得司马冰佩服。”

    这陈匡也是说了实话,我为何要记恨他?

    再者说,现在陈匡是和自己在统一战线上的了,我不帮他,帮谁?

    可怜司马冰被表象迷惑,以为潘岳是何等高洁之士。

    “既然是为大王做事,自然是要为大王计的,若真的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带入其中,反而完成不了大王嘱托的事情。”

    “潘公为人处事之道,晚辈佩服,既然潘公要见父王,那司马冰也不耽误潘公时间了。”

    司马冰让出一条道来,对着潘岳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潘岳呵呵一笑,自然也是走过去了。

    望着潘岳的背影,司马冰轻轻摇头。

    在今日之前,他真以为这个潘岳是广元侯派来的人,但是今日之后,他心中不会有这种怀疑了。

    潘公是高洁之士,有古君子风度。

    作别司马冰之后,潘岳马上是见到了齐王。

    “臣拜见大王。”

    齐王见到潘岳,算是耐下心来问道:“潘公今日到此,所谓何事?”

    潘岳自然能够感受到齐王的怒火。

    实际上,前方战事大败,后方自己的亲信里面又出了叛徒,要说齐王现在能有好心情,那就奇了个怪了。

    “大王,今日臣下前来,所为的事情,是有关太守陈匡的。”

    潘岳一提到陈匡,司马冏脸上的颜色都变了。

    原来是怒色掩藏下去,被潘岳这一句话一说,这怒色直接是浮在脸上了。

    “陈匡他是招了?”

    潘岳轻轻摇头,说道:“陈太守在狱中一言不发,什么都没说,对于广元侯的那封信件,也是全部否认。”

    “哼!”

    齐王冷哼一声,脸上的表情就更加难看了。

    “这证据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这个陈匡居然还敢狡辩,莫非他以为自己不承认,本王就无法定他的罪,无法拿他如何了吗?”

    现在听到陈匡这两个字,齐王心里就不舒服。

    尤其现在证据已经是非常明显了,这个陈匡居然还想着狡辩。

    这是将他当做傻子了啊!

    可我司马冏,没有你陈匡想的那般好骗罢?

    “大王,非是如此,是在下在新郑的密探,得到的消息与陈匡有关,是故清晨便来叨扰大王。”

    新郑的密探?

    “你将事情仔细与我说来。”

    潘岳将之前与司马冰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司马冏脸上露出迟疑之色。

    “以潘公之见,陈匡是被广元侯故意构陷的?”

    潘岳想了一下,说道:“不管是不是被广元侯故意构陷的,如今的罪证,也不足以处死陈匡,尤其是大王昨日带兵围了陈府,如今颍川之中,都是一片戚戚然,世家之中,现在都有了二心,若继续这样下去,对大王是极为不利的,臣下之前便说过了,即便陈匡真的私通广元侯,也不能杀他,现如今证据不足,甚至陈匡太守可能是被冤枉的,大王便更不能杀他了。”

    “若是错杀了忠良,恐怕会让三军将士心寒啊!”

    司马冏抚着自己的额头,一时间脑袋有点痛。

    “只是,陈匡真的无罪?”

    “或许无罪。”

    潘岳自然是要给陈匡开脱的了,但现在开脱,也不能太明显。

    毕竟在之前,他还是一副要搞死陈匡的模样,这变化要是太快了,反而会引起齐王怀疑。

    “那依潘公之见,现如今本王该如何?”

    “大王囚禁陈太守之事,可以说是一个误会,大王可以将罪责都推到臣身上,之后再与陈匡释怀,再由陈太守出面澄清,此事便也就过去了。”

    “只是...”

    齐王还在犹豫。

    “只是如此,实在是委屈了潘公。”

    现在的齐王心里面那叫一个感动啊!

    潘岳这个人也太好了罢?

    什么是忠贞之士?什么叫做有古君子之风?

    这便是!

    之前被陈匡污蔑做是广元侯的奸细,非但对陈匡没有记恨,反而是讲究证据,一心一意为自己谋划。

    现如今为了局势缓和,更是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这是何等的忠臣啊!

    “大王何出此言,此事原本就是因臣下而起,大王责罚臣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本王有潘公此等忠臣,当真是此生有幸了。”

    听到司马冏这句话,潘岳直接跪伏下去,小声啜泣道:“臣能在此时遇到大王,犹如千里马之遇伯乐也,能在大王帐下做事,臣此生也算是值了,何来委屈不委屈一说呢?”

    “潘公,快快起来。”

    看着眼前跪伏着的潘岳,听着潘岳的哭声,齐王司马冏的眼眶也是有些湿润了。

    多好的臣子啊!

    本王有这般忠诚的臣子,何愁大事不兴?

    “潘公乃忠贞之士,此间委屈的事情,自然不会让潘公承担的,此事的前因后果,全赖本王一人,与他人无关,本王自会去与陈匡负荆请罪,也让颍川的世家们好好看一看本王的悔意。”

    “这如何能成!”

    潘岳连忙摇头。

    “大王何种身份,若真是负荆请罪,岂不是让别人看了笑话去了。此事绝对不能让大王去做,让臣下来,臣下身份低微,足以做成此事,况且颍川士族之中,多恨我入骨,如此一来,反倒是能让他们更加支持大王,大王心中有我,臣下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觉得值了。”

    说到这里,潘岳都哭了。

    被自己感动哭了。

    真的是一个忠臣啊!

    演戏演到自己都入戏了,潘岳要是到了后世,肯定是能够拿奥斯卡影帝奖的。

    “不行,此事本王说了算。”

    “大王若是不肯,潘岳便在此处久跪不起。”

    “也罢。”

    面前的潘岳,又如何是狱中的陈匡能够比拟的呢?

    若此时在狱中的是潘岳,恐怕潘岳都不会像如今这般让自己为难。

    陈匡不如潘岳啊!

    “起身罢。”

    齐王将潘岳拉了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今日潘公或许会受到一些委屈,但是将来,本王一定会补偿的。”

    “大王心中有潘岳足矣,潘岳也不需要大王的补偿。”

    “唉~”

    面前如此忠心的人,却是要为自己承担罪责。

    司马冏轻轻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道:“潘公便先下去罢,此事便交由本王来做了。”

    潘岳轻轻点头,后退两步,对着齐王行了一礼,这才缓缓后退,出了内堂。

    “潘公...”

    齐王双拳紧握。

    “如此忠臣,不该如此受委屈!”

    而在另外一边,出了豫州府的潘岳,用袖口将脸上的泪渍擦拭干净。

    什么叫大奸似忠,大忠似奸?

    自己虽然是给广元侯做事,但是在对待齐王上面,却是比忠臣更加忠诚。

    陈匡给齐王表忠诚,或许是要考虑到世家方面的事情。

    但是潘岳明显就不需要顾忌这些了。

    他需要给齐王表忠诚,获得齐王更多的信任,然后得到更多的权力,也可以为朝廷做更多的事情。

    齐王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

    ......

    远在数百里外的洛阳。

    却是有暗流涌动。

    广元侯离洛不过才十日不到,四下,却是有不少送到弹劾广元侯的奏章过来了。

    这些奏章名目有许多。

    最主要的是有两个,一个是广元侯在没有得到授权的时候杀死南营偏将司马扈,不合法规。

    十几份奏章,就是在陈述这点的。

    言语之中,是将广元侯变成了目无法度的狂妄之徒一般。

    另外一件事,则是荥阳私自处死军中世家子弟,并且私自擢升军职的事情。

    在御史们的笔下,广元侯当真是被写的狗血淋头。

    这些日子,皇帝司马遹看到这种奏章已经是太多太多了。

    多到了他有些厌烦的程度。

    这些人,一见广元侯离洛,不能在朕面前说话,便百般说广元侯的坏话。

    前面一个杀司马扈,是广元侯事先便给司马遹打了预防针了。

    不能说是私自行动。

    至于后面的事情,在出征之前,司马遹也许诺了王生在军中的一些权力。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若是在外面打仗的将军连小吏擢升的权力都没有,在军中如何有威信?

    况且,司马遹是将华恒都安排在广元侯身边的。

    这些日子来,华恒每三日送来的书信,可都没有在说广元侯的坏话。

    反而是在很多事情上都是称赞广元侯的。

    这些御史,一定是背后有人指使的。

    无风不起浪!

    但是这在背后指使的人又是谁呢?

    司马遹有些烦躁的摸着自己的太阳穴。

    这一日日的苦想,真是把脑袋都快想爆了。

    “陛下,又有烦心事了?”

    听着声音,司马遹也是睁开眼睛了,只见面前是羊献容。

    羊献容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

    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

    脸上薄施粉黛,一身浅蓝色挑丝双窠云雁的宫装,头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白梅,除此之外只挽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

    此事盛装之下,羊献容手上还拖着银盘,上面有几块解暑瓜果。

    “还不是那些臣子又开始作妖了,广元侯出征在外,这朝堂之中又是流言四起,若是广元侯如今在身边,那此事就不用朕来心烦了。”

    广元侯?

    羊献容眉头一挑,说道:“可是御史弹劾广元侯的事情?”

    “不错。”

    此事也算是流传很广了,在宫中的羊献容知道这件事也不奇怪。

    “大将出征在外,陛下理应与一些信任,若真信了这些御史们的话,那换谁去估计都是要被弹劾的。”

    司马遹轻轻点头。

    “这些道理,我何尝不懂,罢罢罢,便不说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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