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恒的表态,让皇帝得有眼睛顿时一亮。

    “你有计策?是何计策?”

    华恒有些兴奋的上前禀告,道:“陛下要清查天下人口,无非是想要得更多的税赋,陛下只需要把这个想法公告天下,届时天下激愤,届时陛下再降低一些要求,世家岂不是欣然接受?”

    按照华恒的话来说,就是先给世家一巴掌,最后再给他一个甜枣,但实际上,这个甜枣也是世家的。

    华恒的这个办法,着实是有些天马行空了。

    王导嘴巴张大,但是司马遹却是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似乎,他真的要用这个方法一般。

    “茂弘以为,这个方法可行否?”

    王导见到皇帝似乎真的有这方面的想法,脸上露出惊诧之色,他赶紧摇头。

    “陛下,此举,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世家如何肯放弃自己的利益?”

    王导在心中暗骂华恒出了一个什么馊主意,脸上带着笑容,只是这个笑容是真的有些勉强就是了。

    “既然如此,那让朕在想想罢。”

    世家,他肯定是要动手的,但是要在什么时候动手,如何做,这就是他要考量的。

    王导的话确实是有些道理,对于世家来说,不能太快动手,若一下子将世家得罪狠了,对于他这个做皇帝的,是没有半点好处的。

    司马遹想要做一个有权势的皇帝,同时也可以自己享受。

    要做这种皇帝,就得权衡其中利弊了。

    帝王权术,说的就是这个。

    华恒见皇帝没有立刻采用自己的方法,脸上有些可惜,而王导则是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但要说他心中的担忧之色全部消除了,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

    此时,远在天边的益州,却是有另外的一场龙争虎斗。

    成都。

    雄城居于盆地之中,围绕着成都,周遭麦田连片,此时正是麦田青黄的时候,一眼望去,场面颇为可观。

    成都城中,益州刺史赵廞脸上却是没有任何愉悦之色。

    他现在看起来有些痛苦,脸上十分难看。

    赵廞人近中年,一身刺史袍服,如今穿在身上,却是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作为前面贾南风的嫡系,赵廞现在是被皇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也知道皇帝必不会放过他,于是他拒绝了朝廷召他回洛的诏书,抗命不从。

    益州,乃天府之国,前面几十年,有蜀汉在此地立国,只要守住汉中剑阁,南面南中不丢,再清除益州中那些异心之人,这太平之国,未必立不起来。

    反正你司马家得国不正,就不许有人反抗?

    况且,他益州之中,还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那便是羌氐之人。

    这些人是天生的士兵,天生的奴隶,只要用得好这些人,他这个益州国,未必不能成。

    只是....

    局势很快就超出了他的预料。

    成都内史耿滕,也就是洛阳朝廷要替代他的人,居然反了。

    带着几千人,居然还敢在蜀郡大闹,几千人,还想着攻破成都。

    直接被赵廞派长史费远,配合着蜀郡太守李芯与督护常俊打得丢盔卸甲,命都要交代下去了。

    成都内史耿滕被打跑了之后,益州之中,敢违抗他命令的人,那就更少了。

    于是赵廞自称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安排设置僚属,改换所属的郡守县令,为建立太平国做准备。

    而在这个时候,东羌良将李庠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益州之中,羌人有很多。

    这些人都是从雍梁等地涌进来的,属于难民。

    朝廷当时下令赈灾,他只得开放益州边关,让这些难民涌入。

    但现在,这些羌人难民太多了。

    而这李庠又像是一张旗帜一般,在羌人中太引人注目了。

    既然是难民,就去做一辈子的难民。

    有这一面旗帜的出现,对赵廞来书,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赵廞便找了个理由除去李庠。

    原本以为如此一来,这益州的羌人,便难成气候,会被他予取予求。

    不想益州的羌人却喋血异常,刚猛异常,当即又出了个李特,在绵竹大乱。

    原本是数千羌军的,只是转了几圈,便成了数万羌军了。

    威势一时无两。

    赵廞连忙让自己的心腹长史费远,督护常俊派兵两万精兵前去镇压。

    虽然双方的人数相同,但赵廞这一边都是中央正规军,甲胄与兵刃皆有之,虽然训练不多,但比之那些刚刚成为士卒的羌人来说,还是要精锐许多的。

    李特不敌,当即北逃。

    一路上攻城略地,占据了武都郡与阴平郡。

    此二郡由于靠近雍州,因此羌氐流民是最多的。

    李特一路北上,反而是手下数万人,变成了快十万人。

    原本赵廞是要与汉中郡太守一道,将益州中的血瘤挑破的。

    但是,南中与汉中,突然都传来了噩耗,一时间,让赵廞对李特的军事行动为之一懈。

    汉中,河间王司马颙在朝廷的命令下,便是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陈兵汉中,一时间,原本聚集起来,要对李特动手的大军,便只能回防汉中。

    而南中,荆州与许昌宛城一同到来的援军,在耿滕的引路下,直取了巴陵郡,江阳郡,朝着成都直接打过来了。

    南边无人可守,北面重兵压境,还有十万羌军虎视眈眈。

    这当真是内忧外困。

    赵廞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前前方的战报。

    但是不听,不代表没有。

    掩耳盗铃,终究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长史费远,督护常俊,还有蜀郡太守李芯,现在都在眼巴巴的看着赵廞。

    “牧尊,这...我等该如何是好?”

    督护常俊长得十分清秀,然而此时这张清秀的脸上,却是刻满了恐慌之色。

    “如何?”

    赵廞现在表面镇定,但心里已经是十分慌张了。

    这种情况下。

    他能如何?

    所谓之内外交困?

    但,作为话事人,他肯定是要出来说说话的,为了稳定军心,便是吹牛,都要把牛吹到天上去。

    赵廞缓缓开口。

    “此时外敌当前,自然是御敌,我手上有数万大军,又有地形之利,耿滕老儿岂是打得下来,我听说河间王与陛下有隙,只要我派人前去见河间王,汉中之围可解,如此,我手上便又能多出数万大军来了,不仅如此,那李特不过羌人而已,我许他官位,爵位,美人,不信这李特真的是想为李庠报仇。若是李特归于我手,那么,南边的几万人,便不足为惧了。”

    现在局势虽然很是糜烂,但被赵廞一顿分析之后,众人好似能够从这纷乱的乱世之中找到一丝可能。

    一丝胜利的可能。

    费远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若是如此的话,那此时倒还没有真正到事不可为的时候。”

    是啊!

    还有机会!

    但蜀郡太守李芯脸上的表情却没那么好看。

    “听说羌人重兄弟情谊,牧尊将李庠杀了,李特若是想要在羌人中立足,必须要报仇,能不能说服李特,又是一回事,以我对李特的了解,他必不可能向牧尊妥协的,所谓痛打落水狗,牧尊如此处境,李特岂会前来求援?”

    “其二,河间王虽然与陛下有隙,但亦是镇守一方的诸王,牧尊如今是反了陛下了,河间王便是胆子再大,恐怕也不敢直接与牧尊交流,陈兵汉中的士卒也不可能撤去,更不可能为牧尊所用,而牧尊若是将汉中重兵撤出,一来李特必定出动,二来河间王也会应声而动,现在牧尊对河间王来说,最大的好处,可能就是功勋了。”

    言外之意,赵廞拿不出好处来。

    比起击破赵廞的功劳,赵廞又能给河间王许什么好处的?

    “我会给河间王一个拒绝不了的好处,至于李璨,你为使者,出使李特,务必要说服他。”

    一边,长史李璨听到这个使者任务,喉咙中口水咽了两下,说话也变得磕磕碰碰起来了。

    “牧尊,我,我....”

    “如何,不愿意做?”

    赵廞一个眼神过去,李璨便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

    他知道,这件事他要是不做,下场恐怕比去做使者还要惨。

    他别无选择。

    “李芯,常俊,你们二人给我守住广汉郡与键为郡,与我等争取时间,切记,切记。”

    李芯与常俊对视一眼,轻轻点头。

    “诺。”

    “下去罢。”

    赵廞挥手示意李芯常俊二人离去,但是二人却是驻足不离。

    “牧尊,便是要去守键为郡与广汉郡,手上无兵无卒,为之奈何?”

    赵廞让他们去守键为郡与广汉郡,这人手都没给,凭他们两个人,守得住?

    这不是去送死?

    “二位放心,城外已经准备了两万精兵了。切记,要守住十日,十日两郡不失,日后若是有益州国,便与你们王爵之位。”

    在这个时候,什么承诺都可以许下了。

    因为现在这些压根不值什么钱。

    度过这个难关,才有太平国。

    “牧尊放心,我等必然为牧尊守下两郡。”

    常俊不疑有他,但是李芯脸上却露出担忧之色,但还是跟着常俊出殿了。

    “牧尊。”

    现在殿中,便只有他与长史费远了,远处的人,也听不到他们两人交谈的声音。

    “费远,这个出使河间王的任务,看来便是要交给你了。”

    费远轻轻点头,只是脸上多少有些犹疑之色。

    “这益州,真的能守下来吗?若不然,我等投降?”

    现在只有费远与赵廞,他才敢说出这种话来。

    若是前面李芯常俊在的时候,他可不敢说。

    费远深知赵廞的性格,他敢把这句话说出来,下一秒,就轮到他人首分离了。

    但是现在只有他与赵廞,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降,是不可能投降的。”

    任何人都可以投降,唯独他这个恶首是绝对不能投降的。

    他便是投降了,也难逃夷三族的下场。

    是故,赵廞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投降。

    “怎么?你想降?”

    费远重重摇头。

    “费远只是见到如今局势糜烂,牧尊若是愿意将益州奉上,陛下仁厚,兴许便不会对牧尊如何了。”

    “你信?若你是皇帝,你会这般对一个乱臣贼子?”

    被赵廞反问两句,费远只好闭嘴了。

    他知道,赵廞没那么好忽悠。

    “费远啊费远,如今你我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是想降,先想想你在益州的家人,想想他们在你受降之后的下场,再来看要不要投降。”

    这一句话,已经是带着威胁了。

    咕噜~

    费远咽了一口口水,重重摇头。

    “臣下与牧尊共存亡,定然不会降的。”

    赵廞轻轻点头,说道:“下去罢。”

    “诺。”

    费远缓缓离去。

    赵廞看着费远的背影,轻轻的冷哼了一声。

    现在尚有机会,就有人想着投降了。

    恐怕有这种想法的,不在少数啊!

    看来,这成都,还是得下一场血雨,才能让这些人投降的心思散去。

    刚好。

    监牢之中,还有不少晋廷的忠心之臣。

    这些人有自己的操守,想要留名青史。

    那我就成全这些人。

    不过杀他们的,就不是他了,而是他的那些将领,谋臣们。

    人人沾血,看这些人如何敢降?

    现在赵廞不得不用比较激进的方法,来巩固自己的权力了。

    与李特那边的使者,赵廞不期望能有什么结果,只需要稳住李特就行。

    金银珠宝,美女美酒,便是要他的妻妾,赵廞也全部奉上。

    他需要调走汉中郡的数万守军,用来对付南面的敌人。

    而河间王那一路,就必须得成功了。

    若是费远能力够强,说不定还可以借来河间王的士卒。

    一番乔装打扮之后,谁知道他们雍州兵?

    若是有河间王援手,那么,这益州,就保得下来。

    届时,紧守住汉中南中,再清除羌人,将这十数万羌人全部坑杀了,那么这益州,这蜀中,便再没有人敢违背他的命令了。

    呼~

    赵廞重重吐出一口气。

    这一战,他输不起。

    “朱竺,将监牢中的人全部提出来,让费远常俊李芯他们先别急着走,杀几个人,祭旗再说。”

    随从朱竺愣了一下,马上点头。

    “诺。”

    直到朱竺离去,赵廞脸上才露出如释重负的模样。

    他彻底放松戒备。

    回府!

    不将院子里面的几个小娘子折腾死了,他是绝对不会罢休了。

    说起来,这些女子,还是狱中那些忠臣的女儿们呢。

    他赵廞只是用一个美丽的谎言,便让她们甘心侍奉。

    而实际上,她们的父亲,早被他杀了,而她们,还得来侍奉自己,侍奉她们的杀父仇人。

    其中的畅快,就只有他赵廞一人能够体悟了。

    想到这里,赵廞突然感觉浑身都充满力气,之前的颓废,也一扫而空。

    而血色,则是渐渐在成都城中弥漫,也在益州上空盘旋。

    益州的暴风雨,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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