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曹老夫人命人套车赶到宋府,韦梦盈非常勉强的接了她进去坐,母女两个才坐下来,丫鬟沏上茶水之后告退出去,她就不甚耐烦的问:“你又来做什么?跟你讲了,我这两日忙得很!”

    “你就笑笑一个孩子在膝下,连妯娌也没有,有什么好忙的?”曹老夫人故意道,“该不会你那婆婆,又给你脸色看了?”

    韦梦盈脸色阴沉,道:“怎么?昨儿个婆婆才跟我吵过,现在娘也要来跟我吵一场不成?!”

    “你这话说的,我是你亲娘,又不是你婆婆,跟你吵什么?这还不是担心你?”曹老夫人说道,“你不觉得……你婆婆近来找你麻烦的次数,也忒多了点?”

    韦梦盈冷笑着说道:“那个老不死的看我不顺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只可惜夫君压根就不睬她!要不是念在她是夫君的生身之母的份上,我早就赶她出门了!现在且让她逍遥上几日,终有一天我会让她不得好死!!!”

    曹老夫人闻言,暗自皱了皱眉,她虽然自己对两个亲生女儿都算不上好,但现在看到韦梦盈这心狠手辣的样子,却同样觉得很是不喜,暗道:“这么个女儿也太歹毒了,这么下去,即使我一直哄着捧着她,说不得哪天不高兴了,也会对我韦家不利!幸亏这次有人出钱针对她,不然,我自己也要想办法打压她了,到底命没了要钱还有什么用?”

    但她面上则是不露声色,温言道:“女婿疼你,里里外外谁不知道?你这个婆婆虽然在你过门之前就看不得你,然而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以前也没见她这么频繁的与你作对。现在忽然见天的盯着你,你有没有想过……这里头有什么内情?”

    韦梦盈这段时间正为这事儿头疼,闻言不由警觉道:“娘到底想说什么?还是你知道了什么?”

    “昨儿个有人到门上,跟我兜售一个消息,要了三百两银子的好处!”曹老夫人目光闪烁道,“那人仿佛跟顾家有关系!”

    “顾家?”韦梦盈不由皱眉,她进门以来,虽然庞老夫人恨不得天天提十八遍顾心心,强调韦梦盈的出身卑微与不上台面,但韦梦盈对顾心心迁怒归迁怒,却也没有很在意:毕竟顾家从来没有找过她麻烦不说,即使宋婴去世的时候,顾家人来宋府吊唁慰问,当时还未嫁的顾心心亦在其列,也是客客气气,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私下里的眼神交汇,都没表示出任何对韦梦盈的不满与憎恨。

    顾家人表现得就仿佛宋顾约定婚姻,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一样。

    韦梦盈不知道这是因为顾心心不愁嫁,对宋缘也没有非嫁不可的心思,还是因为人家洪州顾氏自矜身份,不屑跟自己这个出身低的宋家奶奶说话。

    不过她虽然心里非常厌恶顾心心,巴不得能够听到顾心心倒霉的消息,看到这个情况却也松了口气庞老夫人的针对已经让她有点心力交瘁了,如果再加上一个顾家在背后使绊子的话,那她真要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此刻听曹老夫人说到顾家,韦梦盈意外之余也有怀疑,“那个顾心心,不是早就嫁到南方去了吗?我虽然到现在都没能生到个儿子,却也已经有了笑笑。夫君一门心思都在我身上,难道顾心心现在过得不好,又想回来跟我抢不成?!”

    曹老夫人嗤笑了一声,说道:“那是顾公的掌上明珠,别说她现在过得好好儿的,就是过的不好,自有顾公照拂,还用得着求上宋家?”

    她压低了嗓音,“不过,我的儿,你当年截胡了人家的婚事,虽然这件事情没有闹出去,可在顾家知情人的眼里,终归是被你打了脸!你要是出身尊贵不让那顾心心也还罢了,偏偏咱们家门楣这么低,你说顾家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不过顾家到底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是以你才过门那会,他们什么都没做,免得你有个三长两短的,即使没证据,知道的人也会疑心是他们的报复,他们就是不怕你跟女婿回击,也要考虑考虑会不会闹大了叫人知道他们家女儿竟然没抢过你!”

    “但现在顾心心都出阁好几年,传闻孩子都生了几个了。这时候顾家再动手,你说即使是女婿,会怀疑他们吗?”

    韦梦盈脸色铁青道:“这可真是好笑!我如今出出入入都是一群人跟着,众目睽睽,顾家即使替顾心心抱屈,难为还能拿我怎么样?再说那顾心心之前都已经跟夫君约定婚姻了,后来夫君遇见了我就不要她,可见她跟夫君原本就没缘分,自己没本事笼络住未婚夫,也能赖我?简直荒唐!”

    “我的儿,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曹老夫人冷笑,“你要是已经子孙绕膝,还能说不怕顾家做什么手脚!至于说现在,你想想你那婆婆一直占着理的说辞是什么?无子!人家顾家压根就没想要直接对付你,他们什么门楣,怎么会做这样撕破脸的事情他们啊早就从江南物色了一群模样水灵面相宜子的女子,正与你那婆婆商议着,什么时候送与女婿暖床呢!”

    “他们想得美!”韦梦盈咬牙道,“夫君岂是那等惑于美色的人?!”

    “这真是孩子话了。”曹老夫人慢条斯理,“女婿当然是向着你的,不然你哪可能跟你婆婆斗到现在?问题是,女婿也是有正经差使的人,不可能说像你一样,成天待在府里吧?就算是你,偶尔也要出门走动应酬呢不是?你在家里可以看住了他,他外出的时候,你也能次次跟着去盯牢了他吗?那顾家老太爷同你已故的公公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即使现在人不在帝都,留下来的人脉却也不容小觑!”

    “他们约定好了,要趁女婿外出的时候,让同僚出面请他吃酒,等灌醉了之后找个别院把女婿一关,下点药,让预备好的俊俏女子进去伺候等那些人怀上之后,再悄悄的生下来。到时候再抱上门,滴血认亲确定了宋家血脉,女婿再疼你,还能把亲生骨肉摔死不成?!”

    “何况你婆婆尚在,她怎么可能不帮着私.生.子进门?!所以你道她为什么最近找你麻烦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这是因为她已经找到对付你的办法了!”

    说到这儿,见韦梦盈脸色苍白,曹老夫人又轻笑了一声,继续道,“你跟女婿这么多年统共就笑笑一个女孩儿,女婿虽然疼爱笑笑,然而男人嘛,哪有不在意血脉传承的?尤其是宋家这样的门第。到时候你就看着吧,女婿即使依旧疼着你,少不得也要对儿子上心!”

    “你要是一直看不得他的儿子,这两年你还年轻还美貌着,女婿兴许还能宠着你!”

    “但要始终这么下去,女婿哪有不烦的?”

    “何况这种儿子接进宋家之后,肯定是你那婆婆亲自养!”

    “你说你婆婆那么讨厌你,会怎么养这孩子?必然是教他跟你处处作对你也说了,女婿再疼你,但因为你婆婆是他亲娘,他不可能为了你,真拿他亲娘怎么样!同样的道理,他会为了你,拿他的亲生儿子怎么样吗?”

    “天长地久之后,人家祖孙三代相亲相爱,什么不好都是你的你说你要是落到那种情况里要怎么办?!”

    韦梦盈脸色霎时惨白!

    “那三百两银子……”曹老夫人走的时候,不忘记故意提起。

    韦梦盈唤了丫鬟进来,随手取了五百两银子的银票给她:“你先回去吧!我要好好想想。”

    她虽然这么说,但曹老夫人心里已经有数韦梦盈是真的慌了!

    只是曹老夫人开开心心的回家之后,不过三个来月,果然等到了韦梦盈要与宋缘和离的消息然而韦家想捞一笔的盘算还是落了空:因为韦梦盈和离之后,确实带着嫁妆跟宋家给的补贴回了娘家,不过她回娘家可是一点都不落魄!

    “过两日衡山王府要来提亲,娘找人把家里收拾下,好歹给我撑点门面!”看着韦梦盈一如既往的昂着头进门,曹老夫人母子尚未来得及报仇雪恨,待听她这话,都惊呆了:“衡山王府?你是做妾?”

    “一群没志气的东西!”华服翠饰的韦梦盈自顾自的落座,轻蔑的目光扫过一干娘家人,“当我跟你们一样没出息呢?衡山王爷发妻早逝,是要迎娶我做继王妃!”

    说到这儿又冷笑着看向曹老夫人,“对了,那五百两银票,以及之前给你的三千两银票,都拿出来,给我身边人拿去买点新的衣料首饰吧!人家好歹是王府,我这陪嫁太薄了,岂非面上无光?!”

    曹老夫人这才恍然合着之前给她三千两银子,让她去离间女儿女婿的人,来自衡山王府!

    这么说,是衡山王爷不知道在哪里看中了韦梦盈,存心谋夺宋缘的妻子了?

    曹老夫人万没想到自己竟是被算计了一把,非但没办法报复女儿,反倒被女儿抓了个把柄,往后说不得要继续受女儿羞辱她之前一直觉得韦梦盈过于歹毒,心存忌惮,此刻这份忌惮却又变成了畏惧:毕竟以韦梦盈的出身,兜搭上一个宋缘,还能说是运气好。

    但现在她已非少年时候,嫁人都嫁了十年了,还生了个女儿,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被王爷看中,要娶做继妃,这绝对不是靠一张脸就能做到的,可见韦梦盈对于勾.引男人有着独到之处。

    那么如果有一天她在衡山王府这儿待不下去了,又或者自己腻了衡山王府,岂非还可以第三嫁?这样一个女儿,哪里是韦家这种门第好得罪的!

    甚至曹老夫人都怀疑,整件事情就是女儿自己设的圈套,为的就是看娘家人从满怀希望到失魂落魄,享受这份折磨他们的乐趣!

    那之后,曹老夫人再不敢跟女儿玩什么心眼。

    其实韦梦盈自己心里清楚,她在和离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衡山王,更不要讲私下眉来眼去了。

    毕竟那会她正因为子嗣的事情,被庞老夫人逼得几乎喘不过来气来了哪有精力去红杏出墙?即使有男子向她主动示好,按照她当时跟庞老夫人争斗的激烈,她也肯定会怀疑是婆婆设下的圈套。

    而嫁到衡山王府之后,衡山王对她的说辞是,自己偶然看到宋缘携她出行,对她一见钟情,闻说她在宋家过得并不好,由于无子一直备受庞老夫人欺凌,就托曹老夫人委婉递个话,想着她如果在宋家待不下去,不妨考虑一下衡山王府的继妃之位。

    后来因为曹老夫人拿了钱却一直没回复,他担心中间有什么变故,这才特意悄悄的联系了韦梦盈,许下种种承诺,想方设法取得了她的信任,等到了她的和离。

    韦梦盈对于这样的结果疑惑了一下也就相信了,因为当年宋缘对她不也是一见钟情吗?可见她确实具备吸引人的特质虽然她自己对比那些年岁仿佛的美貌女子,自己也看不出来自己比那些人强在哪里?

    不过有道是人各有所好,反正她当时在宋家确实感到无力支撑了,能有衡山王府这个机会,也是件好事。

    却何必还要深究,到时候万一真相不那么美好,弄得下不了台事小,保不住这样的富贵,却叫她何去何从?

    是以,韦梦盈敲打了一下娘家,也就没再深想。

    她从宋家走的时候是很不甘心的,一来是自认为输给了庞老夫人;二来是宋缘才貌双全又待她体贴,这么个丈夫以后就不是她的了,心里自然也有舍不得;三来就是女儿宋宜笑。

    八年过去了,韦梦盈虽然中间没什么想起过这个女儿,可至今回忆起来,却依然记得,彼时自己收拾好东西,把女儿唤到跟前,最后一次叮嘱她时,七岁的女孩儿趴在她膝上哭得不知所措,一声声的喊着:“娘不要丢下我!”

    那时候她也是泪流满面,心头未尝没有片刻的软弱,想着女儿才这么点大,自己又跟庞老夫人闹得不可开交,这么一走了之,即使宋缘往后会护着点女儿,庞老夫人肯定要拿孙女出气,而宋缘的继室进了门,说不得也要磋磨原配嫡女但这样的想法只有片刻罢了,她最后还是推开宋宜笑,抹着泪走了。

    彼时她自我安慰的想到:宋家好歹门楣比韦家高多了,总不可能像韦家一样,故意把女儿许给上了年纪的老东西做妾,顶多就是日常受点委屈罢了!

    至于说受委屈,这世上打小没人疼没人爱,得自己苦苦挣扎的人多了去了,韦梦盈自己在娘家的经历不就是个例子吗?

    相比之下,宋宜笑好歹过了六年父疼母爱的日子呢?

    何况宋宜笑的祖母跟继母都不太可能对她好,将来她继母生下来的兄弟,也肯定不会怎么替她撑腰。打小过点苦日子,知道怎么看脸色怎么做低伏小,将来出了阁,到夫家之后,也能迅速习惯做媳妇的日子。

    “我当年那样的景况都过来了,我的女儿,未必比我差,她一定可以的。”韦梦盈这样想着,也就理所当然的忽略了身后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头也不回的跨出了宋府大门!

    可她没有想到,八年之后,她听到的不是女儿议亲的消息,而是,女儿的死讯。

    “这孩子竟然这样不争气!”韦梦盈最终颓然坐倒在软榻上,举袖遮面,呜咽出声,“她怎么就不能像像我,怎么就那么笨……怎么就不能聪明点儿……怎么就这么死了……”

    薄妈妈看她是真的伤心,本不敢再劝,但看了看屋角的铜漏,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娘娘,算算时辰,王爷过会就要来了。若知道您为了大小姐伤心成这样……”

    宋宜笑到底不是衡山王的亲生女儿,做后夫的,谁会高兴看到妻子为前夫的女儿悲痛欲绝呢?

    韦梦盈短暂的抽噎片刻,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冷静:“叫人打水进来伺候!再让她们把这儿收拾一下有敢多嘴的,一律绞了舌头发卖出去!”

    见她恢复如常,薄妈妈长松口气:“是!”

    “笑笑,你放心,娘一定会为你报仇的!”韦梦盈起身进入内室更衣,她一面为预备迎接衡山王梳洗打扮,一面在心中默默道,“宋家,柳家,一个都别想逃尤其是宋缘与柳氏的那两个孩子,娘一定会让他们不得好死,叫他们所有人,都尝尝你受过的委屈与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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