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皇后之所以针对陆冠云,其实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贺楼独寒本身是没有理由刺杀太子的,而有动机有能力指使贺楼独寒这么做的,除了苏家别无他人!

    然而没有证据,苏家根基远在青州,还有个肃王游弋在外仅仅只弄死在帝都的这几个姓苏的,叫她如何甘心?

    所以一边着手将蜀王作为后备选择谋划起来的同时,她对于名正言顺的弄死苏家也是不遗余力。

    无奈贺楼独寒不愧是扶风堂内间出身,长达三天三夜的拷打,常人难以想象的酷刑,他愣是只字不出!

    从他入手,取得针对苏家的口供,从而师出有名的愿望落空,裴幼蕊又至今没能找到人影,贺楼府那些下人个个一问三不知卫皇后思来想去终于想到还有一个人,可以打开这个破口:贺楼独寒的弟子,陆冠云!

    “这陆冠云年幼,衡山王府又一直持中。”馨纤才听到这吩咐时,有些不解,“贺楼独寒即使看在燕侯夫妇的面上,收了他做弟子,这两年指点功课据说也用心,但,自己的真实身份按说不可能透露给他吧?”

    就算贺楼独寒跟陆冠云特别有师徒缘分,对这个徒弟喜欢得不得了……但陆冠云这年纪也太小了,一般来说都认为小孩子是难以保守秘密的,贺楼独寒除非脑子坏掉了,才会告诉这个弟子自己其实是扶风堂安插在顾韶身边的重要暗子呢!

    但卫皇后冷笑:“陆冠云知道不知道自己师父的真面目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贺楼独寒的弟子,而且因为授课的缘故,时常出入贺楼府这样就够了!”

    馨纤这才明白,卫皇后不是存了虚无飘渺的指望,想从陆冠云那里打听到什么重要消息,而是想利用陆冠云乃贺楼独寒弟子这重身份,诱导他说出皇后想听的供词!

    至于说陆冠云这么做了之后,固然卫皇后有了直接指向苏家的理由,但他也必定背负上出卖老师的名声,前途尽毁这个就不在卫皇后的考虑之内了,毕竟她是太子的生母,又不是陆冠云的生母!

    只是卫皇后也没想到,陆冠云瞧着活泼开朗没心机,却也不好糊弄。

    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叮嘱,还是自己想到的,他在奏对时,能说一个字绝对不说两个字,彻底贯彻了“少说少错”的理念,而且,他只回答他能理解的问题,只要察觉到皇后的话语似乎别有所指,他马上装糊涂,或者答非所问。

    皇后沉了脸色呵斥他吧,他马上跪下来请罪,而且自请接受惩罚。

    说是自愿接受惩罚,但他亲爹衡山王就眼巴巴的守在外面,何况师徒关系虽然亲近,但贺楼独寒自己的老师兼外祖父顾韶,虽然人下了诏狱,却也没有怎么受罚呢?

    卫皇后如果单独罚陆冠云的话,衡山王哪能不扯了顾韶出来给自己儿子做垫背?!

    所以第一次召见就这么被陆冠云蒙混过去之后,隔天再把这小子召到跟前后,皇后直接叫人领了他从后殿出门,去诏狱感受下这个世界光鲜表象下的真实!

    谁想这一手倒是真把陆冠云给吓着了然而衡山王把儿子领回去请了太医之后,也有理由不让卫皇后再次召见自己儿子了,他站在丹墀下捶胸顿足老泪纵横,连声说着:“臣已经送过不止一回黑发人,求陛下、娘娘开恩,容臣这个幼子能够为臣送终吧!”

    端化帝闻言望向皇后,皇后则漠然的投下一瞥,说道:“衡山王叔爱子之心令人动容,只是正因为如此,王叔更该体谅陛下与本宫才是想当年安阳郡主芳华未绽,便因宋卢氏之故早早凋零!所以前两日,江南堂绝嗣的事情,陛下与本宫,也是出于理解王叔,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陛下与本宫唯一的男嗣遇刺重伤在榻,这急切查出真凶的心情,王叔真的忍心不管吗?”

    她这话等于暗示衡山王:你儿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早点让那小子递了合乎本宫心意的供词上来,本宫哪里还会再为难他?!

    教儿子弄份供词自是不难,但衡山王明白,这么做了之后,就等于站在卫家这边了而衡山王府的祖训,就是在储位与大位之争里,是不站队的!

    何况衡山王即使要站队,也未必愿意选择卫家!

    一来太子重伤,蜀王年幼又无好学聪慧之类的名声,拥立他的难度比拥立太子高多了;二来却是因为太子登基的话,对于衡山王府来说占不到什么好处。

    倒是肃王若登基,这两日已经流露出态度的燕侯府,少不得一份拥立之功。

    而燕侯夫妇待陆冠云素来不错,衡山王府籍此没准还能捞点好处?

    所以听了这话之后,衡山王急速思索了下,继续哭道:“太子殿下遇刺,臣作为同族叔公自然也是悲痛难捺!只是委实不知道那贺楼独寒为何忽然如此丧心病狂?!”

    ……至于说卫皇后提到的江南堂绝嗣之事,他压根没放在心上:毕竟现在谁会给宋宜宝、宋宜耀姐弟出头呢?

    谁有资格替他们出头呢?

    宋宜笑囿于受过衡山王府的抚养之恩,根本不肯开这个口!

    顾韶如今自身难保,更顾不上此事。

    即使江南堂的下人还有一二惦记着旧主恩情,可他们又能拿一位世袭王爷怎么样?

    “既然王叔也觉得贺楼独寒丧心病狂,本宫也就放心了!”听出衡山王的婉拒之意,卫皇后眼神冰冷了片刻,方继续道,“如此更要让冠云堂弟认清此人的真面目,免得为其所害,被误了一辈子的前途!”

    言下之意,往后不但会继续召见陆冠云进行审问,也会继续让他亲眼目睹贺楼独寒的现状,甚至是目睹贺楼独寒受刑的经过!

    衡山王闻言,沉默了片刻,才涩声说道:“娘娘,我儿冠云,尚是稚子,年岁比之太子,亦幼了数龄。他生母早逝,有道是无母何恃,这些年来,臣虽然尽力尽了为父之责,然而到底不能完全取代王妃的母职,他的胆子本来就不大,这回受了惊吓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若再入诏狱……臣……臣求娘娘了!”

    说到这里,他重重跪倒!

    “王叔膝下子女成行,孙辈亦是昌盛。”卫皇后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尚且如此怜爱冠云表弟,却为什么不能体谅一下,太子乃本宫唯一骨血呢?!”

    最后一句话,皇后几乎是呐喊出来的事实上,此刻她的指甲,正狠狠掐入掌心!

    没有话语能够形容皇后此刻的心情:自从太子遇刺之后,非但明知道害子真凶却无法为子报仇,就连从前支持太子的人,也纷纷出现了动摇,包括她的外家卫家在内,皆将重心放在了研究如何扶持蜀王,甚至是陆鹤浩登基上面!

    也许他们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而且有些人至今也还对太子的恢复抱着微弱的希望。

    但他们的行为却等若是一次次朝皇后心上捅刀子。

    在遭遇刺杀之后,非但没有得到应有的安慰与关心,反而见弃于原本的支持者!

    卫皇后无法想象太子醒来之后,知道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后,会是怎么样的打击?

    毕竟这样的遭遇对于她来讲,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年岁尚幼,又如端化帝早年一样一帆风顺过来的太子,会平平静静的接受这一切吗?他能平平静静的接受这一切吗?

    而到时候,卫皇后这个生身之母,又该如何安慰他?

    又能如何安慰他?

    与衡山王不欢而散之后,帝后坐在原本的位置上,良久都没有说话。

    半晌后,还是端化帝打破了沉默:“现在连衡山王叔也不站在咱们这边了,要怎么办才好?”

    “……但他终究还是得让陆冠云继续进宫接受审问。”卫皇后闻言,眉宇间浮起一层煞气,掩住疲惫,面无表情的说道,“他既然这样爱惜这个幼子,倒要看看他撑得到几时!”

    端化帝苦笑了下:“依你。”

    这两天说是帝后一块亲自追查太子遇刺之事,实际上做主的已经全部都是卫皇后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端化帝去位已成定局,而卫皇后说不准还有做太后的指望也是因为卫皇后现在不再掩饰自己的才干与心计,在很多事情的处置上,比起端化帝来讲简直是雷厉风行,往往她已经全部想好了,端化帝还在理这件事情是个什么情况?

    如此几回下来,皇帝终于意识到自己与皇后的差距,他本来也因为去位之事有点心灰意冷,如今也是真心真意想给儿子报仇,遂也不再争锋,只给皇后做个壁花就是。

    “当年先帝明知道皇后是韩姬之事的幕后主使,却一直没有告诉朕,是不是因为先帝知道皇后机敏有才干,爱惜她的能力,故此不想伤了朕与她之间的夫妻之情?”只是看着皇后有条不紊的下命令时,端化帝偶尔也会这样想,“倘若朕之前没有听信陆鹤浩之言,与皇后离心的话……”

    那样有卫皇后替他出谋划策,也许他之前那段日子,也不至于过得那么累那么萧索除了朱芹跟顾韶,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

    但转念想到,自己之所以一直对陆鹤浩不设防,皆因皇后隐瞒了怀疑陆鹤浩乃去岁天花之事主谋的缘故!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卫皇后造成了他栽于陆鹤浩之手的结果。

    皇帝现在自己也不知道他该是什么心情了,只沉重的想,“明儿个的朝会,也不知道会是怎么样?”

    次日的朝会,大家都知道肯定不会安稳的。

    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

    只不过,众人都没料到,这天朝会才开始,就有内侍过来传太皇太后的懿旨。

    懿旨不长,内容却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太皇太后决定将蜀王出继给早逝的陈国大长公主。

    理由是她这两天老是梦见陈国大长公主,原本打算从宗室旁支里为陈国大长公主挑个嗣子,但蜀王生母、许太妃闻讯之后,却竭力推荐了自己的儿子。

    为此,许太妃昨儿个在清熙殿上执意跪了两个多时辰跪到太皇太后松口才肯起身!

    朝堂顿时哗然!

    卫家众人几欲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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