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宫中黑云压城之际,宋宜笑领着铃铛、苔锦等心腹,正匆匆走过宋府的回廊。

    之前端化帝受简虚白所求,派遣内侍、院判前往宋府救人时,虽然没下封口令,但未得上意,宫人也不敢随意宣扬消息,所以现在外面还不知道宋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宋宜笑之所以赶过来,却是因为宋府下人在内侍抵达前就察觉不对,赶去燕国公府报了信那么她肯定得跑一趟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宋宜笑边飞快的朝后堂走去,边问引路的宋府下人,“可还有救?”

    秋末冬初的季节,那下人只穿一件夹衣,却汗流浃背,胡乱抹了把脸,才颤抖着嗓音道:“二小姐究竟年长一些,又素来机敏,看到奶奶当时脸色不对,假装喝下奶奶亲手斟的果露,却将之藏在舌下,没有咽下去。待奶奶离开后,赶紧吐到地上,出门喊了人小的方才去请大小姐时,婆子们已经在用土法给三小姐跟四公子催吐了,只是……只是三小姐跟四公子年岁都尚幼,如今怎么样了,小的也不知道!”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后堂门口,倒没有想象中里外三圈围得水泄不通的景象,只有五六个婆子守着,这些人瞧着都十分面生,至少宋宜笑两世的记忆里,都没见过她们。

    “大小姐!”看到她前来,婆子们躬身行礼,为首的一个站了出来,示意那报信的下人在门外止步,自己陪着宋宜笑朝里走,相比报信下人的慌乱,这婆子却显得非常沉稳,她甚至还提醒了下宋宜笑注意新换的台阶比以前多了一级,“方才宫里已经派了人来,陛下把院判也遣来了,四公子已经没有性命之危,院判说,接下来只需好好静养,料想不会再有什么大碍了。”

    “四弟?”宋宜笑一挑眉,“那么二妹妹跟三妹妹呢?”

    “二小姐因为及时吐出果露,平安无事,现在在陪着三小姐。”婆子低声道,“三小姐的情况……不是太好!”

    宋宜笑皱起眉,扫了眼面前的屋子:“她们在哪一间?”

    之前宋卢氏是在自己内室给三个孩子喂了鹤顶红,宋宜宝出门求助后,下人们为了方便,就近择了厢房安置小主人们。

    小姐妹俩现在待的是东屋。

    宋宜笑走进去,就看到临时铺了被褥的软榻上,躺着紧闭双目、小脸苍青的宋宜娇,宋宜宝握着妹妹的手,神情茫然的坐在榻畔,那双与宋宜笑如出一辙的杏子眼,没了往常的灵动,只余一片灰暗。

    甚至连长姐的到来,都没能让她回过神。

    屋子里除了四五个伺候的下人外,还有一老一少,看打扮就是院判与院判的药童了。

    “宋夫人!”这位院判新上任,跟宋宜笑其实没照过面,但此时此刻,猜也能猜到是谁了,看她进来,忙起身行礼。

    “院判切勿多礼!”宋宜笑沉着脸摆了摆手,开门见山道,“未知妾身三妹情况如何?”

    “宋三小姐……”院判拈着胡须,收回轻搭在宋宜娇脉门上的手,斟酌着措辞,“三小姐她……”

    边说边拿眼角看宋宜宝。

    宋宜笑明白他的心思,点头道:“若院判已经诊断完毕,还请到正屋奉茶!”

    又命铃铛,“妹妹们一准被吓坏了,你留下来看着点!”

    片刻后,宋宜笑引院判到了后堂上,之前陪宋宜笑进来的婆子去沏了茶来,不过无论宋宜笑还是那院判,此刻都无心品茗,只象征性的沾了沾唇便放下,直切正题:“院判有话但请直言!”

    “宋三小姐的情况不是太好。”院判点了点头,神情凝重道,“虽然下官抵达之前,婆子们已经用土法,助其吐出大半毒物,但因为宋三小姐本就年幼,禁不起折腾,下官也只能尽力而为。”

    言下之意,就是宋宜娇的性命,他没把握保住。

    宋宜笑不解道:“妾身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方才来的时候,听底下人说,是妾身那二妹妹出去喊了人进内室,同时救下妾身的三妹妹跟四弟的?既然如此,为何妾身那四弟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这姐弟两个可是双生子,又养在一个家里,即使宋宜娇曾在庞老夫人膝下待过段时间,但这两年可是一直由亲娘宋卢氏抚养的啊宋家又不是揭不开锅了,宋卢氏也不是那种特别重男轻女的人,难道还会让姐弟俩待遇差距悬殊吗?

    按说同时服毒同时获得救助,情况也应该一样啊!

    “这点下官也不明白。”院判颇有些尴尬的说道,“下官方才给四公子诊断时,发现四公子虽然非常虚弱,但这是因为呕吐太过的缘故,于性命无碍,只需好好调养上些日子,必就能好了;但三小姐……三小姐却是中毒已深!”

    宋宜笑沉思了会,也没再说什么,只郑重谢了院判,又请他开了药方,打发下人拿去抓药那院判见没自己什么事了,就提出告退:“下官奉圣命前来,夫人这儿若没其他吩咐,下官得回去复命了!”

    “有劳院判了!”宋宜笑点了点头,命人赏了他一对金铤,亲自送他到门口,这才转身回后堂。

    她回到后堂之后,之前引她进来的婆子上来询问:“夫人要去看看四公子吗?”

    “既然你们都说四弟没什么大碍,我晚点去看也没有什么!”宋宜笑拨了下腕上镯子,指向自己不远处的座位,“倒是这府里,好端端的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且已上达天听为着弟弟妹妹们的前程,我这做长姐的,不能不问上几句了!还请妈妈坐下来,同我把话说清楚了,再议其余!”

    那婆子依言落了座,道:“未知大小姐想问什么?”

    “妈妈贵姓?”宋宜笑打量着她,“我好像从来没见过您?不但您,今儿这一路上过来见到的下人,十个里头倒有九个素昧平生。可是妈妈这两年才到娘跟前伺候的?”

    那婆子先自我介绍:“奴婢姓蒲,大小姐不嫌弃的话,唤奴婢一声‘蒲妈妈’也就是了!”

    复淡淡一笑,“大小姐说笑了!奴婢这些人世代负责拱卫宋氏骨血,若是受大小姐差遣倒还有可能,至于奶奶……她哪有资格使唤奴婢?”

    果然!

    宋宜笑之前看到这些眼生的婆子,举止城府远异以往在庞老夫人跟宋卢氏左右看到的人,就知道必有来历毕竟连宋家旁支宋珞岩跟宋曼赴帝都赶考,都有那么两队精悍世仆护送,何况身为嫡支的江南堂?

    “原来是蒲妈妈!”宋宜笑定了定神,朝她微微颔首,跟着就问,“却不知道蒲妈妈如何为四弟解了毒,难道类似的手段或解药只有一份,以至于不能再救下三妹妹了吗?”

    方才院判一说宋宜娇跟宋宜耀的情况,宋宜笑就怀疑,不是宋宜耀比宋宜娇命大,而是因为他是江南堂唯一的男嗣,江南堂的世仆,不惜代价的保下了他!

    只不过当时院判在,说话不方便。

    现在院判走了,四周也没了闲人,她自然不会再装糊涂!

    “为四公子解去剧毒的药,并非出自江南堂。”蒲妈妈闻言笑了笑,坦然说道,“却是锦绣堂绝嗣之后流传出来的。”

    “大小姐想也知道,锦绣堂的祖上,有一位小姐,曾得魏末雍初时候神医季去病真传,所以留了不少心得给锦绣堂。”

    “咱们江南堂虽然论总体底蕴并不逊色于锦绣堂,但因为没有类似的福缘,在这方面,却是一直不如锦绣堂的。”

    “也幸亏锦绣堂后来没人了,端木老夫人以女儿身继承家业,受到旁支质疑,锦绣堂因此支离破碎,许多秘而不宣的东西,方流落到外面。”

    “老太爷当时抓住机会弄到了一些,这些年用下来,倒也还有几颗。”

    “那为何不救三妹妹?”宋宜笑捏了捏眉心,有点不耐烦的问。

    蒲妈妈却又笑了:“奴婢们当然可以救下三小姐,但,这样又如何平息大小姐的怒火呢?”

    “什么意思?!”宋宜笑止住动作,冷冷望向她。

    “安阳郡主之死,总要有个说法的,大小姐您说对不对?”蒲妈妈很平静的说道,“毕竟大小姐虽然是我江南堂嫡女,却是在衡山王府长大的,有道是日久生情,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与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虽然都可以说,是您的亲弟弟亲妹妹,但两相权衡,您更重视的,自然还是同母弟妹哪怕您念在骨肉之情的份上,在知道卢奶奶是您的杀母仇人之后,没有对这边下手,但您心里依然记着这件事情,所以,这两年来,您对宋府这边,一直不理不睬。”

    她瞥了眼西屋,“这回四公子险死还生,您却到现在也没去看他一眼,皆因您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死活当然奴婢不是说您凉薄,人心都是肉长的,老爷在时对您如何,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心里有数,这怨不得您!尤其卢奶奶之前的做法,更是彻底寒了您的心,您没有报复宋家,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蒲妈妈深深叹了口气,“但,眼下唯一有指望保下江南堂一脉传承的,就是您了!”

    “那么奴婢这些人,自然要想法子,让您愿意帮忙,出面保下四公子,不受其母牵累!”

    “卢奶奶谋划了刺杀韦王妃之事,导致无辜的安阳郡主受牵累夭折。”

    “现在卢奶奶已无生路,她的亲生女儿,也赔了一条命给安阳郡主不知大小姐,可否念在同出一父的渊源上,救四公子一救?”

    说着,不但她跪了下来,此刻除了宋宜笑跟宋宜笑带来的心腹外,整个后堂内外,所有下人都陆续跪下,恳切哀求。

    但宋宜笑看着这些人,良久,却从齿缝里冷笑出声:“蒲妈妈,你可知道,听了你这番话,我想到了什么?”

    见蒲妈妈不解的抬头。

    她面上露出分明的讽刺之色:“你们为了换取我允诺保下宋宜耀,不惜舍弃宋宜娇,无非是因为宋宜娇是女孩儿”

    蒲妈妈闻言恍然,不禁色变!

    宋宜笑已继续说下去,“但你们想过没有?我在这宋家所有的悲哀,都始于,我不是男儿身!!!”

    “所以你觉得,此刻,我是满意你们的识趣,还是,同病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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