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城阳王合府流放,产业自然全部归了公。

    后来仪水郡主难产身故,简离邈上陈情表,得苏皇后襄助,打动了显嘉帝,改流放为守陵后,才发还小半其中大部分还是端木老夫人昔年的陪嫁。

    现在端木老夫人携孙儿孙女落脚的,就是其中一座别院。

    这地方显然是好久没住人了,尽管端木老夫人去年得到皇太后允许回帝都就医时,就派人过来打扫过,拥着狐裘走进门里的宋宜笑,依然感到扑面而来的阴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不禁蹙了下眉,暗忖:“这屋子好好的人住着恐怕都要不好了,何况姨祖母既年事已高,又患了风痹?”

    只是眼下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只暗暗记下。

    ……代端木老夫人出迎的是她这回带来的孙儿之一,当然只是庶子的儿子,姓陆名鹤羽,今年十六,容貌与简虚白之间略有几分相似,身材也高大,瞧着是个俊秀少年,但到底是守陵后才出世的,明显历练不足。

    哪怕简虚白夫妇从进门起一口一个“表弟”,亲近之意溢于言表,他依然难掩拘谨,除了问候的话外,只道了句:“祖母在后堂。”

    接下来便一心一意带路不说话了。

    宋宜笑试着问了几句家常,陆鹤羽却紧张得差点一头撞在柱子上看到这情况,她赶紧住了嘴。

    好在这院子不大,没多久就到了端木老夫人所在的后堂。

    陆鹤羽去迎接他们时已得了老夫人吩咐,这会也不请示,直接领他们入内屋子里陈设简单,黄杨木嵌琉璃屏风下摆着鼓足镂花云母榻,榻上搁了张小几,上置瓶花、拂尘、茶具等物。

    几畔,一名着松绿底曲水缠枝莲纹深衣的老妇人,正拢袖端坐。

    “侄孙给姨祖母请安!”

    “侄孙妇给姨祖母请安!”

    宋宜笑匆匆一瞥,只觉得上首之人满头白发,在插瓶红梅的衬托下,越发如霜如雪,其他却不及细看,忙与丈夫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了!”才欠下身去,就听一把柔和如水的嗓音和蔼道,“快坐吧!”

    两人道了谢,才依言走到老夫人下首落坐,又有下人递上茶水到这时候,宋宜笑才有机会偷眼打量这位出身大家却命途坎坷的姨祖母。

    她看起来比皇太后还要年长几岁,双鬓皑皑,即使近距离观察,也寻不出一根黑发来。只是这样苍老的面容上,却有一双平静之极也深邃之极的眼眸。

    二十一年的风霜竟似都无法在那双眼睛里留下丝毫痕迹。

    “这就是阿虚媳妇?我在路上就听说了,真是个端庄的孩子。”宋宜笑偷偷打量端木老夫人时,端木老夫人也在光明正大的打量她,语气不疾不徐,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切,“这气度倒有几分当年宋公的影子,到底是嫡亲祖孙!”

    宋宜笑忙道:“姨祖母谬赞了!”

    她心里其实觉得这位姨祖母才是真正气度不俗之人有道是居移气养移体,有过前世今生经历的宋宜笑对这句话再赞成没有,除了千万无一的特例,一切过人的风仪气度、言谈举止,要么是耳濡目染之下的熏陶结果;要么诞生于长年累月的严格**。

    纵然如此,所处环境的改变,也无法保证其不受影响。

    只有真正将望族风范刻进骨子里的人,才能够在从富贵顶层掉落尘埃、又经历了二十来年的折辱之后,依然维持着那份处变不惊的优雅从容。

    当然这番钦佩只能在心里想想,说出来的话,却是对端木老夫人的冒犯了。

    所以宋宜笑谦逊了一句之后,就礼尚往来的夸陆鹤羽:“一表人才,沉静端方。”

    “这回陪我来的孩子都是到帝陵那儿后出世的,没见过什么世面,你们多多包涵!”端木老夫人闻言只是笑了笑,显然很清楚膝下孙儿的表现,道,“也就还算老实听话罢!”

    后面这句听着像是自谦,但宋宜笑总觉得她仿佛意有所指,心念转了转,正要接话,外间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跟着一个女孩儿清脆欢快的嗓音传进来,道:“外祖母外祖母!听说表哥带表嫂一块来了?怎也没人喊我来拜见?”

    话音未落,一个跟宋宜笑年岁仿佛的女孩儿步伐轻盈的走了进来这女孩儿弯眉凤眼,雪肤花貌,一望可知有皇室血脉,因为她看长相倒比聂舞樱还像简虚白的亲妹妹,身上穿的衣裙虽然透露出窘迫的景况,但顾盼之间却没什么畏缩的意思,望去只一片娇俏明媚。

    她先给端木老夫人行了个礼,复向简虚白夫妇笑语盈盈道:“表哥,这就是表嫂吗?早就听说表嫂是个才貌双全的美人儿,今日有幸亲眼目睹,果然是名下无虚呢!”

    “表妹过奖了,表妹天真可爱,我也是一见就喜欢!”宋宜笑轻车熟路的跟她寒暄了几句,端木老夫人才出言介绍道:“这是绮陌,姓沈,我的外孙女。她父母去得早,便养在了我膝下。”

    又说沈绮陌,“不是叫你看着鹤爱?怎么跑出来了?”

    “二表哥方才吃了药睡下了,孙女怕在房里吵着他,所以出门转转。”沈绮陌性情不类陆鹤羽,非但在简虚白夫妇面前不自卑,对嫡亲外祖母的轻责也是落落大方的解释,“不想听底下人说表哥表嫂来了,就过来请个安。”

    简虚白闻言吃了一惊:“姨祖母,鹤爱表弟病了?”

    难怪方才只有木讷的陆鹤羽出迎,相比之下大方些的陆鹤爱却没露面。

    端木老夫人有些不悦的看了眼外孙女,才道:“昨晚似乎染了点风寒,今早已经请大夫来看过,料想不碍事了。”

    “就是咳嗽得有点厉害。”沈绮陌像没看到她的眼色一样,忽然插话道,“二表哥睡着之后,我还听到他在咳嗽呢!”

    “那你还跑过来?”端木老夫人这回没再看她,只平静道,“过了病气给你表哥表嫂怎么办?!”

    听出她语气里的愠怒,沈绮陌到底露了怯色,小声道:“外孙女知错!”

    “下去吧!”端木老夫人摆了摆手,等沈绮陌告退之后,方对简虚白夫妇道,“我早先年得了风痹之后,便没了精力管教晚辈。这回随我来的三个,在帝陵那儿还算老实,不想才来就露了真面目倒叫你们见笑了!”

    不等夫妇两个回答,老夫人又道,“多年前的旧事我也不说什么了,但太后与陛下垂怜,发还的这部分家产,固然不及王府在时景象,却也足够衣食无忧罪人之后,能有这样的结局已是皇恩浩荡,再妄想的话,可不只是不知足,也是丢尽陆氏脸面了!”

    老夫人眼眸依然平静,语气中却有着铮然的坚定,“我这回回来主要是为了求医,自顾尚且不暇,孙儿孙女又没历练过,方才你们也看到了,待人接物都欠齐全。”

    所以,“既然今日都见到了,往后还是各过各的,没事就不要打扰了,免得彼此都麻烦!”

    说完端起茶碗,却是直接送客。

    万没想到只是那位表妹出来使了点小心思,端木老夫人就一扫之前的温柔慈祥,直接赶人了夫妻两个一时间都有点措手不及,正急急思索着说辞,端木老夫人却淡然吩咐陆鹤羽:“送你们表哥表嫂出去,接下来闭门谢客,除了太医谁也不见!”

    陆鹤羽虽然拘谨,对嫡祖母的话却言听计从,闻言毫不迟疑的走过来伸手肃客宋宜笑跟丈夫对望一眼,再看端木老夫人已经命下人扶自己回内室了,只好无可奈何的告退。

    “表妹那么说,无非就是想咱们给鹤爱表弟请个大夫或送点东西,这本是咱们应该做的,姨祖母不喜的话,呵斥几句也就是了。现在却直接把咱们赶出来,且听语气往后也不要咱们去了……”回去的马车上,宋宜笑欲言又止。

    她真心觉得沈绮陌的做法没什么,毕竟生病的是沈绮陌的表哥,即使沈绮陌不是出于纯粹的关心表哥说那番话的,存着要钱要东西的心思燕国公府出这点血难道不是应该的?

    毕竟即使不算端木老夫人的长辈身份,单论她当年派人为简虚白解毒这点,简虚白这会接她到燕国公府去亲自伺候,都是应该的!

    那可是救命之恩!

    即使端木老夫人出身大家,听不得这样近乎赤.裸.裸的挟恩图报的话,呵斥几句也就是了,这会却反应大到直接赶人宋宜笑心下难免担心,端木老夫人的发作,只是借题发挥!

    实际上,是她原本就不打算跟自己夫妇亲近!

    换一种说法:目前的争储,她看好的不是太子,而是魏王或赵王,所以,她希望跟自己夫妇保持距离。

    沈绮陌一句“表哥咳嗽得厉害”,不过恰好给了她一个疏远燕国公府的借口罢了!

    宋宜笑想到一旦这位老夫人倒向魏王或赵王,受过她救命之恩的丈夫可要难做了,不免蹙紧了眉!

    简虚白也觉得头疼,沉吟了会,方道:“姨祖母方才在火头上,待会到了府前,你先回去,我去三叔那儿走一遭吧!”

    顿了顿,他道,“姨祖母现在住的地方不大适合养病,你说等三叔去开解好了,请她到咱们府上来小住些日子怎么样?”

    “我之前也觉得那院子阴冷了些,不适合姨祖母他们长住的。”宋宜笑闻言想了下,道,“且他们住到燕国公府的话,照顾表弟表妹们也方便只是,不知道姨祖母肯么?”

    “试试看吧!”简虚白想起端木老夫人方才那番话的干脆利落,捏了捏眉心,叹道,“不然太医医术再高明,住那样的地方恐怕也好不起来!”

    宋宜笑正要点头,一名侍卫忽然勒马到了车旁,低声禀告:“公爷,出大事了!”

    简虚白正烦着端木老夫人的事,闻言随口道:“嗯?”

    “伊王殿下……自.尽了!”

    车中夫妇倏然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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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女荣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繁朵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二百零六章 伊王自.尽-继女荣华 小说,继女荣华,笔趣阁并收藏继女荣华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