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大宋朝廷终于品尝到了自己一手种植结出的苦果。

    自赵匡胤以武将身份发动陈桥兵变夺取本不属于他的皇位后,大宋朝廷就一向对武将严防死守,少有信任,再加上他们自以为吸取了唐朝亡于藩镇割据,以及五代十国的一系列武将弑君,以下克上的教训,就更是不断压制武将,让一个个将领成为朝不保夕,提线木偶般的存在。

    而到了如今这时代,更因为君王昏庸,奸佞当道而使得将士们的日子更不好过,甚至还不如寻常百姓呢。因为寻常百姓的家产田地终究是在自家名下,哪怕贪官地主想要巧取豪夺总归要找个合适的借口和机会,可那些处于底层的普通兵士的财产就不一样了。

    几乎天下各州府县,都出现过厢军名下的土地被当地官员豪绅用非常手段兼并的事情。而且在这时候,本就地位低下的军卒更是连申冤的地方都找不到,最后大多数人为了活命只能逃离当地,去往别处讨生活。而这,又正中了那些贪官下怀,他们又能把外逃的士兵的粮饷给侵吞放进了自己的腰包。

    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上司官员为了吃空额喝兵血而故意逼得下面的将士家破人亡,背井离乡的事情。而当这些贪官们因之吃得脑满肠肥的时候,一处处城池的守御力量也就一降再降,所谓的几千几万的常备兵马,不过就是账面上的数字罢了。

    而这一切说到底,还是朝廷轻视武事,严防武将得权的结果。可以说除了少数几个要紧关城尚有一定兵马驻守外,如今的大宋天下,几乎就是一个不设防的空架子了。事实上,这也正是历史上几万金兵就能如入无人之境般几月间就从北方杀入中原,并最终轻而易举就占领东京汴梁的原因所在。

    这一回,虽然金国的威胁已被彻底消除,但孙途却率领他麾下的讨贼军如风卷残云一般从北往南,不断攻城掠地。

    天下将士苦朝廷之不公久矣,现在由声名远播的孙将军打着让他们自强,救他们脱离苦海的旗号而来,再加上打出的除贼清君侧的旗号,这一路上的城中守军又有哪一支会再为那些不断盘剥苛待自己的贪官污吏们卖命呢?

    更何况,即便真有人想要死守城池却也是力有不逮了。本该用来守卫地方的厢军兵马早被那些官员逼得远走他乡,留下的那部分也在之前被朝廷下令调去了北边支援边军与辽军作战——也就是说,这支讨贼军中,还有相当部分兵马本就来自于这一座座的北方州府。

    如此,事情就变得越发简单了,在有熟悉当地一切的内应协助下,孙途拔城更势如破竹,只在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里,就已席卷河北全境,相州、博州、怀州、濮阳……无数大城都如大名府一般,当讨贼军兵临城下的瞬间,就已被当地官兵打开城门,直接迎了义师入城。

    甚至相州城里还出现了当地守军连同百

    姓一道举事,赶在讨贼军到前就把当地知府而下数十名官员及其家眷,再加上当地最大的豪门韩氏一族尽皆杀死,迎候大军到来的变故。要知道,这相州韩家可是大宋名臣韩琦的后代,无论在朝在野,都是势力惊人的存在啊。

    可正因为韩家势力实在太大,导致在之前的几十年里他们几乎垄断了整个相州地界的全部利益,更随着家族的不断膨胀,把普通百姓和商家都逼到了只能仰其鼻息才能生存的地步。

    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时候,百姓们只能忍耐。可当孙途高举除贼旗号滚滚杀来时,终于点燃了这些受尽压迫的百姓心中的怒火,都还没等大军杀到呢,城中百姓就已先一步动手,把之前韩家加于他们身上的苦难,十倍奉还。

    当孙途率军入城时,得知的是韩家二百多口尽数被杀,其中男丁更是被暴起的乱民全部分尸的凄惨下场。为整个相州韩家陪葬的,还有数百计的当地官员及其僚属家眷……

    对此,孙途也不好多作追究,只是叫人将这些尸体收集焚毁,再于城外找一块空地草草掩埋了事。事实上,就是孙途自己都被这暴乱的结果给惊到了,要知道当初他也是和这相州韩家的后人打过交道的,真想不到,那时几可颠倒黑白的大宋豪门,今日竟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这,或许正是民心的力量了。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啊!

    有了相州这一场惨祸的前车之鉴,之后各城的抵御更是弱到了极点。孙途向南的进军几乎都用在了赶路上了。等到冬月月底时,已夺下河北全境的讨贼军便陈兵黄河北岸,准备着渡河南下入京畿,兵锋直指东京汴梁。

    也是直到这时候,来自大宋朝廷的最后一支能战之军也得以出现,开到了黄河南岸,几乎与讨贼军隔河对峙。这是一支从京畿、淮南等地紧急调来的,以各地厢军为主,再附以禁军的,数量足有十八万之众的,大宋官军。而其主帅,则是早前就曾与孙途打过交道的张叔夜!

    虽然靠着这十八万大军的及时北上,以及水势滔滔的黄河天险,总算暂时挡下了讨贼军南下的脚步,但孙途这一次的起兵,却还是迅速震动了整个大宋天下,无数人都因之开始做出了相关反应——

    冬月二十,正当孙途率军于黄河北岸设营寻船时,东京汴梁却已呈现出了少有的慌乱景象。平日里本该一片繁华,行人挥袖成云的东京街头,今日竟只有少数几人还在走着,其他百姓人等竟是早就躲回了自己家中。

    倒不是说京城的百姓已经感受到了前方兵马的威胁,而是因为几处衙门都破天荒地下达了净街宵禁的严令。许多之前在外谈论前方战事的人都已被突然冒起的朝廷密探以有谋反之意的罪名给逮捕,如今开封府、刑部等处大牢都已关满了无辜百姓。讨贼军未到,城中却已是一片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了。

    而更紧张的,却还是要数以蔡京等奸臣权臣为首的执政官员了。要知道,他们的名字可是被孙途光明正大写在出兵檄文中的,也就是说,一旦孙途真就带兵杀进东京,别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们却是必死无疑。

    如果是之前,以蔡京多年来为官所经历的风雨还不会太当回子事儿,但现在,随着前方城池不断被攻陷的消息传回,他们就真感到恐惧了。

    “居然只在短短不到两月的时间里就从幽州杀到了黄河边上,河北几十城竟无一处能挡下叛军……”手中拿着那一叠战报,蔡京的老手已是肉眼看见的不断颤动,却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惊慌,或许两者兼有吧。

    “这些地方官员当真都是饭桶,朝廷与他们如此厚的俸禄,他们竟是如此报答吗?几乎无一处城池能守住几日。”梁师成也是大声骂道:“该死,他们都该死!”似乎是想用这样的咒骂来让自己稍稍心安些。

    “孙家那里可都守住了吗?”突然,蔡京又阴沉了张脸问道。

    “自孙途叛乱的消息传入京城,我已让人把孙家上下全部看死了。要不是太师你交代说不能伤其性命,只怕他们早已都被寸磔诛杀!”梁师成当即扭曲着面容道,其话中还带了几许疑惑。

    在场的其他人心中其实也有些不解,为何蔡京不让他们这就把叛贼首领孙途的家眷给捉拿问罪。面对这些人的目光,蔡京便是一声苦笑:“你道老夫不想杀了他们吗?实在是情势不许啊。你们可知道,就在前几日,禁军那边已有兵马往越侯府附近调动,倘若你们真下令杀人,只怕那些禁军率先就要作乱了。”

    “他们敢!”

    “老夫早已查得明白,那孙途之妻乃是狄家之女,你说他们敢不敢?”蔡京冷笑一声:“现在我们只是围住其府邸,那些禁军当然还不会有什么举动,可一旦真动手抓人,以狄鹰扬等人的胆子,还有孙途在禁军里留下的班底,就必然会闹出一场大祸患来了。

    “还有,这份檄文乃是刚从北边传来的,你们也都看看吧。”蔡京,说着又把手中一份全新的书文递给了前方的梁师成。后者一看之下,脸色再度一变,而随着这份文书的传递,之前还气势汹汹的众人立马就成了一只只锯嘴葫芦,不敢再叫嚣什么杀孙途满门了。

    因为这上头的内容很是直白——若有人敢杀害孙途以下众将士家眷性命者,待到大军到日,必杀满朝官员满门良贱,一个不留!

    这要是别人说的,这些官员或许不会太当真,但孙途,尤其是有了相州韩家被灭门一事的孙途所说,其威慑力已足够压住所有人了。甚至都有人开始考虑起留下孙家一门或许还能在大军真杀到城下时起到威胁的作用呢。

    就此,孙途人虽还在黄河之北,但其威慑已如这冬天的寒风般,侵袭到了所有东京城里官员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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