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萍被关了起来,关在封闭的密室里,一点光也不透,只留有几个透气的孔,和一盏烛光微弱的烛台,只留着她一条命而已。

    她坐在那一张小凳上,双手放在放着烛台的小桌上,烛光昏暗,映照的她那一双保养甚好的手也如小姐的脸色一般暗黄,让人不忍直视。

    她是已经二十九了,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如果出嫁的早的话,都快可以当祖母了,可饶是如此,她每每看着镜中仍是如花一般的容颜时,她并不觉得自己老了,反而觉得这是只有岁月才能沉淀出的沉静之美,那厮,怎么就叫她老妇了呢?

    她哪里是老妇了!

    真真可恨至极!

    秋萍双眸淡静地看着自己那一双纤细优美的手,缓缓伸出右手食指,摩挲着左手大拇指的指甲,一下一下,温柔地像是抚摸婴孩稚嫩的肌肤,指甲触碰着指甲,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刺麻的声音,可她偏偏觉得悦耳的很,比那丝竹琴筝不知动听多少倍。

    烛台跳动的火光映照在她漆黑的眼眸里,那一簇簇的火焰也未能给她深幽的眸子带来一丝温度,那般从容淡定,漠然无谓。

    她想,她本来是顾忌着小姐心善,只欲给楼玉笙狠狠的教训,可现在,小姐重病未愈,楚宣对楼玉笙却越发的情深,若是照此下去,楚宣心中哪li还会有xiao姐半分的位置?

    她本来想,就凭小姐的容貌与聪慧,这世间男子哪个会不动心呢,可偏偏就遇上了楚宣,中间还插了个楼玉笙,小姐为楚宣做了那么多,却也只让楚宣不喜。

    她是知道自家小姐的,虽然自视甚高,连皇曾孙的身份也不那么看在眼里,可她终究还是动了心,喜欢上那个如明月湛湛的风华男子。

    既然因为楼玉笙的存在,小姐注定得不到楚宣的心,那便让楼玉笙死吧。

    楼玉笙不但要死,还要让楚宣爱慕小姐,哪怕这一切,并不是靠什么光明的手段得到的,可那又如何呢?只要结果是她们乐意看到的,就够了!

    ……

    楼玉笙和易帆回到自己家中时,她还有些气愤难抑,可看到彤彤他们为她准备的去晦气的仪式,心头所有的不快便在刹那消失了。

    虽然曾经他们这些人天南海北,甚至各有龃龉仇恨,可如今,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即使没有血缘,也如亲人一般,成为她的倚仗,她的依靠,她的温暖。

    夜里,楼玉笙早早睡下了,这一天,虽然经历一些是是非非,可她却睡的很安稳,朦胧月光之中,可见她容颜安然恬淡,带着清浅柔暖的笑意。

    这一晚,不止楼玉笙睡的安稳,便是整个吴都,都仿佛陷入了童话世界般的温暖,所以,不会有人知道,这清冷月辉下,满目风雪中,有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影悄然自皇曾孙的宅院里离开,竟是半点痕迹也未留下,半分也未让人察觉。

    也无人知道,沉睡中的楼玉笙的香闺,被人悄然打开,不发出半点声响,那披着斗篷的人轻轻来到楼玉笙的床榻前,借着浅薄的光芒,打量着这温柔静婉的睡颜,倒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便是睡着了,也一样动人,仿佛谁胆敢叫醒睡的甜蜜的她,便是大逆不道一般,可偏偏,楼玉笙仍是被叫醒了。

    正是夜半睡的正香的时候,楼玉笙即使已经将惺忪的睡眼睁开了一条缝,仍是困的呵欠连天,看着眼前有些模糊的脸,那双眼如婴儿一般懵懂无知,脑子里好似都缺少了警戒的一根弦,只是用着茫然的眼神看着对面的人。

    “你是谁啊?”楼玉笙有些暗哑的嗓音带着点孩童的软糯,眼神虽然迷惘,可这样迷离的神情却更是诱-人。

    “我姓郑,是宣儿的母亲。”来人温婉道。

    “宣儿?……的母亲?”楼玉笙看着眼前淡黄光晕中模样有些朦胧,但依稀又能勾勒出姣好容颜的女子,愈发感到惊奇,“她,她不是死了吗?”

    来人温柔浅笑,“是啊,我已经死了十六年了。”

    “呃……”楼玉笙有些头皮发麻,“所以你是鬼?”

    来人微微失笑,摇头,“我不是鬼,我现在在你梦里,只是个幻象而已。”

    “梦里?我的梦里?”楼玉笙惊讶地张大了嘴。

    来人笑说,“是啊,不然你如何看得到我?纵然我真是鬼,人又如何能看得到呢?”

    呃……好像是有些道理哦。

    “那你到我梦里来做什么?”楼玉笙似乎已经相信了自己在做梦的事实。

    来人略有些哀伤地淡淡一笑,“还能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我的孩儿。”

    这个嘛……楼玉笙有心想解释,可解释什么呢?人家只说是为了自己孩子,又没说要她做什么。

    但是,楼玉笙又忍不住问道,“他怎么了?”

    “他痴心为你,却又不得你心,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心疼。”

    呃……

    来人又道,“好孩子,我知道宣儿委屈你了,可你看在他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份上,看在你我都是母亲的份上,再给宣儿一次机会,至少,用心去看看他的诚心。”

    楼玉笙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话到嘴边,竟然拒绝不了,反而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郊外有座梅庄,如今红梅开的正好,你便邀他一起去赏梅,良辰美景,好酒相伴,所有的不快都会烟消云散,你们也重新来过。”

    “梅庄,赏梅,美酒……”楼玉笙喃喃自语。

    来人柔柔一笑,“好孩子,早点睡吧,明儿起来,一切都会变了模样。”

    “哦,我该睡了。”

    待楼玉笙睡下,来人又在她耳畔低语稍许,这才笼着斗篷离开。

    月下,只见那人影匆匆去往郊外一座农庄,那里红梅开的正好,她拎了一坛酒抱到一棵开的最艳的梅树下,挖出一个坑,将酒坛埋了进去,揭了盖子,摸出一包药粉洒了进去,待看不到一点粉末时,把盖子盖了回去,埋好土,撒上一些落下的花瓣和雪花,仿佛这里不曾发生过这一切。

    待做完这些,那人站起来,微微仰头看了眼头上艳如血的红梅,嘴角露出浅淡的笑意,那沉静的容颜也因此变得绚丽隽永。

    ……

    楼玉笙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只觉精神格外好,如往常一样洗漱之后去到饭厅用早点,看到丁乙时,想起件事来,对他说道,“丁乙,你一会儿去跟楚宣传个信,就说今天中午的午宴取消,我请他去郊外的梅庄赏梅,下午过去即可。”

    一语出,如激起惊涛骇浪,所有人,所有的动作仿佛突然定格,饶是彤彤这般神经大条的人也惊得将夹着水晶饺的筷子僵在了半空,嘴巴张的大大的,好似一口能吞下好几个饺子。

    “都这么惊讶做什么?”楼玉笙似是完全不能理解他们的意外,奇怪问道。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丁乙,他眼中闪过一阵欣喜之后又忽然变得凝重了,试探性地问,“楼姑娘,你打算对公子做什么?”

    该不会是上路前的最后一顿晚餐吧?

    楼玉笙没好气地瞪他,“我能对他做什么?我还能杀了他不成?”

    “那倒是,那倒是。”丁乙讪笑,不过他还真担心楼玉笙要吃了自家公子呢。

    这一切,易帆看在眼里,虽也觉得有些奇怪,但想来楼玉笙向来自有主张自有分寸,应当是做不出杀人灭口的事吧?

    不久后的楚宣得知了这个消息,反应和丁乙一样,开始是狂喜,后来也忍不住忧虑,莫非这真的是一场诀别饭?可按照笙笙的性子,诀别就是诀别,哪里还会弄出个仪式来?何况,无论笙笙怎么不待见他,看在儿子的份上,顶多也就是对他冷嘲热讽,不会真做出什么惨绝人寰的事吧?

    应当……不……会……吧?

    楚宣觉得,他还真有那么一些不确定,带着这样的不确定忧伤地等待人约黄昏后。

    此时的吴王府氛围却没那么美妙,只因公子贺才刚得知,他派出的前往南诏找解药的大队人马遭遇埋伏竟然无一生还,即使此时再派出更多更厉害的高手取了解药,时间上也来不及了啊!

    公子贺郁闷暴躁,太妃身边的一众侍女也难过地眼泪尽落,阴烛虽然不会本着医者仁心而替太妃感到忧伤,但他担心太妃出事公子贺会拿他发泄出气,便也有些郁卒不耐,心中长叹几许之后,脑中忽然闪过一丝灵光,对啊,还有个办法呢!

    阴烛走过去,“教主,属下有个法子。”

    公子贺横眉冷看,“说!”

    “阿缘姑娘武艺高强,轻功绝顶,若是她,不过个把时辰能来回南诏,相信也不会有谁能绊住她。”

    公子贺顿时眼睛一亮,是啊,阿缘,这么强大的人物,他怎么把她给忘了!

    只是他和阿缘几乎说不上话,也没可能让阿缘帮忙,还得楼玉笙才行。

    公子贺一路匆匆来到楼玉笙的院子,幸好也不远,很快就到,一见到楼玉笙直入正题,说明来意。

    楼玉笙眼睛眨了眨,阿缘倒是帮得了,可现在她也不知阿缘身在何处,就是要找到她也需要时间啊……

    咦,对了,不是还有易帆嘛!

    楼玉笙果断地答应了,去找了易帆跟他说了此事,易帆左右也觉得无事,便应下了。

    等易帆一走,楼玉笙便安安心心坐那儿赏雪景,等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可以出发去梅庄了。r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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