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林中小茅屋中燃了一盏油灯,室内满是温和的昏黄的光。小茅屋焕然一新,原先布满的灰尘蛛网全都消失不见,收拾整齐的木床上,墨蓁正安静的睡着,烛光映在她的脸上,一向凌厉的眉眼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柔和。她眼角还带着干涸的泪痕,好看的眉心微微蹙起,似乎在睡梦中她也不得安宁,身体蜷缩成一个婴儿般的姿势,两只手抱着臂膀,微微颤抖,有人低低叹息一声,一双手伸过去,在她眉心揉了揉。

    南乔渊坐在床沿,将他的外袍盖在墨蓁身上,细致而温和的抚着她的背,就像是哄着一个婴儿入睡。墨蓁渐渐安静下来,他静静的看着她,眼底尽是怜惜。

    他形容有点狼狈,却是收拾这屋子弄的,他自幼锦衣玉食,仆役千人,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何曾亲自动手收拾过什么,何况他那变态的洁癖,照往常,这样的地方,定是一霎都不愿待的,可今日他却耐着性子,趁墨蓁哭累了,睡着了之后,将这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不为其他,仅因为这里是墨蓁母亲的地方,是她这一辈子的缅怀追悔。

    收拾的时候,轻歌和织锦两次探进头来,第一次是惊讶,第二次是想搭把手,他给拒了,亲力亲为,以至于收拾完出去洗漱的时候,收获掉了一滴的眼珠子。

    他却全不在意,这些事都是为她做的,不需要向别人解释太多。

    他以为她那些年张扬如火,心也该是像她表面一样没心没肺,哪知道她玩世不恭的心上早已是千疮百孔,无一处儿完好,彼时睥睨不屑的眼神里,藏尽多少不为人知的苦痛。

    她把自己当成了罪人,一个害死她亲生母亲的元凶。

    她曾经在这个无情世界上深情对待过的最亲近的亲人。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墨蓁,她才刚刚六岁,跟着萧辄进宫,那时她胆子大,什么都不怕,萧辄其实也是宠她的,闯了祸便全揽下罪责,坦言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失职。那时候他取笑她,欺负她,因为她什么都不懂,看见什么都大惊小怪,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其实也正是土包子一枚。

    她在墨姝的世界里生活了六年,无人曾涉足其中,她全部的意识里,只有母亲,茅屋,山林,以及临睡前母亲给她讲的故事,她连最起码的父亲的意识都没有,何论其他。由此也可见这外面的花花世界对她来说有多精彩。

    就像是她说的,更蓝的天,更广的地,琼楼高宇,华衣美服,高歌醉酒,以及所有的她没有见过却新鲜无比的东西。

    而墨姝的世界里,也只剩下了她。

    她不过是孩子心性,不理解大人的心思,可以说是孩童的无知,无知本是无罪,可她却执拗的认为,正是她的无知害了一条命,正是她的无知,夺去了她母亲生活的全部希翼,不惜为此担负罪责,自我惩戒,在地狱中不肯解脱。

    所以当初她回到长安,那些疯狂胡闹热烈的如同一团火席卷了整个城池的岁月里,潜藏是多少撕心裂肺的痛?

    墨蓁蜷缩成一团,突然又睡的不安分起来,手紧紧的揪着他的外袍,面色沉痛,低低的哀求的哭泣道:“娘……娘,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我错了……”

    南乔渊心痛如绞,却对她的哀痛无可奈何,唯一能做的只是躺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又温柔细致的搂住她,以温热的怀抱为她抵御来自骨子里的寒冷,在她耳边低低的安抚道:“没事了,阿蓁,没事了……”

    他心疼她的悲苦,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心疼里,还带着些许庆幸,庆幸那时候她走出来了,庆幸她没有一辈子都待在这片山林里。

    虽然明白这样的想法很是罪恶,却还是忍不住想,甚至因为这想法感激上苍,若她没有出来,他又怎么会遇见她?又如何能够体会到爱情里的悲欢离合,以及此时此刻搂她于怀里的圆满如意?

    虽然也知道,若不是遇见她,这世上该不会有其他女人能够让他这么恨,这么抓狂,这么恨不得她死却又恨不得她生,这么无可奈何。换了其他女子,想要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其他女子,哪一个都不是她,她不会温顺,听话,像其他女人那样三从四德,以夫为天,所以她只是她,任何人都无可替代的她。

    所有的女子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没什么两样,只有她,才是与众不同。

    遇见了,是他幸运。

    也许在所有人眼里,她是天朝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却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子,她身上几乎看不见所有女子该有的温良恭俭让,她是这封建礼教下的离经叛道,被放在道德至高点批判的无可奈何,然而她的好,只有走近了才知道。

    他一直在努力走近她,所以看见了她身上其他人看不见的好,那好是什么,他却说不出来,明明眼里出现的全是她的缺点,可放在一块儿,不知怎的就是俘获了他的心。

    他抱紧了她,她仿若是怕冷,又或者是其他,往他怀里缩了缩,缩成一团,手也揪上他衣领,脸紧紧的贴在他心上,他低低一笑,道:“你说我要是说你是妖精投的胎,别人会不会一人一口唾沫淹死我,说我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接着又愁苦道:“可你若不是妖精投的胎,怎么那么多人喜欢你呢?一个,两个,三个……那么多……”

    他说着自己也笑了,笑意却又渐渐消失,他看着她睡颜,低垂的眼眸里满满的疼惜,他心道,阿蓁,如果你一辈子都无法从地狱中解脱,那我就陪你一起,担了这罪孽,让这永无救赎中,再多一个我,可好?

    第二日太阳高照,墨蓁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看见的是紫衣,感觉到的是身下看似单薄实则厚实的胸膛,她一愣,抬头就看见南乔渊的睡脸,他似是极累的样子,现在都未醒,墨蓁看了看焕然一新的小茅屋,再看了看他,心下了然,忍不住生出滴滴的感动来,倒也没有动,只是伸出手,往他连上戳了戳,他似是被惊扰了,不耐的挥了一下,她低低一笑,如此几番,终于惹来他大怒,长臂一伸搂住她,教她动弹不得,恼道:“睡觉!”

    她有点诧异,更有点为自己适才幼稚举动的心虚:“你醒了啊?”

    他重重一哼,却没多大杀伤力,“被你这么闹,睡的再死也要醒了。”

    她嘟囔一句“凶什么”,却没有再动了,在他怀中静静待了半晌,忍不住道:“我饿了。”

    南乔渊似是没有听见,一点动静都无,直到她忍不住又说了一遍,他才道:“我也饿了。”

    “……”

    墨蓁忍不住踹了他小腿一脚,他才懒懒的爬了起来,伸手牢过外袍披上,墨蓁下床的时候有点怔松,盯着茅屋里的一切失魂落魄,南乔渊一见,心里叹息一声,却没有安慰她,反倒蹲下身拿过墨蓁的靴子,一只手托住她的脚,墨蓁顿时吓的回了神,将脚一缩:“你干什么?”再看见他手中的靴子,呐呐道:“我,我自己穿就好了……”

    虽然她不拘男女之防,可也没有过这样的经验,何况南乔渊这样的人,那么骄傲,如此这般她更不习惯。

    三殿下却不容她拒绝,抓着她的脚不肯放,见她还要缩,斥道:“别动。”

    她浑身僵硬,却当真一动也不动了。见他动作轻柔细致,眉目低垂,表情认真虔诚,脸突然间就红了,她伸手碰碰脸颊,有点烫。

    南乔渊刚巧收手,一抬头,就看见她的动作,眉微挑,勾魂眼里笑意点点,却聪明的什么都没说,墨蓁看似脸皮厚,其实感情事上却有点薄,若是说破了,她保管要翻脸。

    “好了,走吧。”

    墨蓁倒也顾不得伤怀了,躲闪着他的视线,也随之下了床,出去一看,织锦和轻歌一人抱着一柄剑各倚门前一根柱子百无聊赖的聊天,说是聊天,大多是轻歌这个话痨再说,织锦高兴了搭理一声,不高兴了吭都不吭一声。

    轻歌正聊得热火朝天,织锦看着天左耳进右耳出,见他们两个一出来,说话的消了声,看天的回了头,眼神在他们身上打量来打量去,怎么看怎么诡异。

    两人都视而不见,淡定的走了过去,一个道:“不然现在就回去,我可是真饿了。”

    另一个道:“你从什么地方进来的,就从什么地方出去,教人看见我和你在一块儿,我也别想活了。”

    第一个又说,“真狠心,墨蓁,你真是个过河拆桥的性子……我为你饿了一天一夜,你就这么报答我?”

    狠心的人儿狠心道:“别把自己说的这个高尚。快点走。我昨日从大门进来,今天也得从大门出去。”

    “好吧。”被拒绝了的那个无奈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强求。”

    说是不强求,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委屈可怜,墨蓁装聋子听不懂,又听他道:“对了,有件事我且告诉你,昨日有萧府下人鬼鬼祟祟的试图接近这里,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不过织锦将人给赶走了,距离远,应该看不清楚什么,你知道是谁派来的吗?”

    墨蓁突然停下脚步。

    我又得留题外话了。

    借用某读者留言的话来说,我的电脑最近得了年末综合症,各种问题层出不穷,前天卡的无可救药,昨天我无奈之下重装了系统,今天网络出了问题,我不得已送去修,明天才能拿回来。现在用的是我同学的电脑码字,不好意思用太长时间,又加上键盘和我的电脑不太一样,用起来不太方便,所以只有这些字数……

    表拍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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