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蓁来了吗?”

    声音虽虚弱,却带了些欢喜,“快进来。”

    几人脚步一顿,墨蓁抬起头,眼神有点恍惚,萧芣嘴角笑意一冷,说出来的话却是如常,转头对墨蓁笑言:“瞧,王爷可是无时无刻不念着姐姐。这就等不及了。”

    墨蓁淡淡一笑,“我也等不及进去看他了。”说罢抬步就进去,萧芣将手中丝帕绞成一团,因为用力指节甚至发白。南乔渊在旁边看见了,冷不防又打了个寒战。

    他从来不喜欢萧芣,觉得这女子表里不一,笑如娇花心如蛇蝎,以前在南乔慕面前,对墨蓁百般的好,口口声声阿姐阿姐,明明有武功底子,功夫也不错,却偏爱装作弱柳扶风,梨花带雨,招人疼的无辜。背地里,他可不止一次看见她对墨蓁不利,脸上在笑,笑意里却带着算计与埋伏,甚至还因为他和墨蓁不睦,异常委婉的表示愿意和他联手对付墨蓁。

    笑话,他怎么舍得?

    他以前还奇怪,墨蓁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还不至于谁对她真的好假的好都分不出来,现在才恍悟,哦,人家不是分不出来,人家只是一直装作不知道。

    女人,果然是可怕的。

    他家二哥娶了这么一个可怕的女人,真心可怜,成天看着就不膈应么。

    仔细想想,应该不。当初是他自己要求娶的,既然是自己娶的,再膈应也得看着。

    进去之后,就看见墨蓁正坐在南乔慕床边,查看他背后瘀痕,南乔慕本不愿意,因为给他查看代表着要脱一半衣服,他觉得不好,墨蓁不耐烦的一句“以前你受伤了,哪次不是我给你上的药?”就让他无奈的妥协了,抬头看见她面上忧色,安慰道:“没事。小神医说了,没伤到骨头,养些时候就好了……”

    墨蓁还斥责他:“你怎么就不小心点?幸好砸偏了,要是砸到你脑袋上,你还有命吗?”

    一偏头,就看见萧芣和南乔渊一前一后进来了,南乔慕先是一愣,而后意识到自己正袒胸露腹,连忙将中衣拢好,难掩讶色道:“你们怎么来了?”

    南乔渊:“……”

    合着二哥您以为只有墨蓁一个人呢。

    他一扫南乔慕还未完全拢好的领口,想着自己刚进来墨蓁趴在他肩上的暧昧姿势,眸光一眯,似笑非笑的扫了她一眼,眼中全是抓奸在床的意思。

    墨蓁接触到他眸光,不自在的转了头,心想按照三殿下这傲娇性子,回去之后肯定又要闹了。

    原谅她男人做的太久,真把自己当男人了,那啥之防还真意识不到。

    南乔渊上前几步道:“听说二哥醒了,弟弟一直担忧着,便赶过来看看。没有打扰到二哥休息吧。”

    南乔慕笑道:“三弟说的这是哪里话,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南乔渊深有同感的点头,“弟弟觉得也是。”自顾自的寻了个凳子坐了。

    墨蓁扶额,三殿下又小心眼了。

    南乔渊小心眼,有人比他更小心眼。萧芣自进来之后脸一直僵着,虽然在笑,但那笑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却偏偏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走近南乔慕道:“听说王爷醒了,姐姐赶着就过来了,心里记挂的紧呢。”

    南乔慕由她扶好,在背后垫了好几个软枕,避免碰到被砸到的地方,笑道:“我听见那脚步声,也晓得是阿蓁来了。”

    萧芣脸上笑意依旧:“王爷与姐姐乃是生死至交,情分自然非比寻常。”又问道,“王爷感觉可好些了,背上可还痛?”

    “无妨。”南乔慕对她说话,眼睛却盯在墨蓁身上,“我这里也没事,不需要人照顾,你先回去罢。我同阿蓁说些话。”

    他说话的语气有点冷淡,也有点客气,更有些疏离,实在不像是夫妻间该有的语气,墨蓁听不出来,南乔渊却若有所思。可随即便感到不悦,只因南乔慕说起“阿蓁”两个字时,仅因为这个名字,就带了十二分的暖意。

    萧芣也是个细心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听出来了,心很冷,却面不改色的道:“好。”

    反正这些年,已经习惯了。只是以前听着心只是冷,也不知今日里是不是因为墨蓁在场的缘故,心里除了冷,还有些尖锐的疼。

    待萧芣离开后,南乔慕将目光一转,转到在旁边坐着的人身上。三殿下背脊一直,警惕问道:“二哥不会也要赶我出去吧?”脸顿时拉了下来,“不是罢二哥,弟弟我来看你哎,你就为了,为了她要赶我走,太过分了吧,我可是你亲弟弟……”

    南乔慕咳了声。

    墨蓁斜眼看着他,眼底笑意点点,取笑意味甚浓,看他到底出不出去。

    南乔渊可不想出去,他才不放心让墨蓁和南乔慕共处一室,这可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情敌,因为墨蓁这么多年的感情都在这人身上,虽然墨蓁还没接受自己,似乎也不打算接受自己,所谓情敌一说根本就站不住脚,但是他接受她就够了嘛,其他的无关紧要。

    墨蓁本来就喜欢南乔慕,这次他又是因为她受的伤,墨蓁虽然不是个多么喜欢感动的人,但是万一呢?万一她感动了怎么办?女人的感情啊,除了看脸,大部分都是从感动开始的。何况他家二哥那副皮相也是数一数二的。况且,别人看不出来,他却看得明白,他家二哥对墨蓁也不是全无情感。

    他尚且进行在前进的道路上,没有达到目标之前,任何带有威胁性的事物都是必须要抹杀的。

    但他也没法留下来。南乔慕看着他的目光里已经带了些无可奈何的怨怪。

    而墨蓁那死女人,还在一旁幸灾乐祸,看着他艰难而纠结的选择。

    他最后只能悻悻的站了起来:“得了,我也不碍你们眼了,算了,我走了,昨夜没睡好,还得回去补觉去。”

    墨蓁心里吐糟,那你还出来做什么?

    南乔慕笑道:“那三弟慢走,为兄就不送了。”

    南乔渊恹恹的挥手,送,送什么送?

    他出去前一瞬,回头看了一眼墨蓁,眼中警告意味甚浓,墨蓁当做没看见。

    待他出去后,南乔慕好奇的看着墨蓁道:“你怎么跟他一块来了?我看见他的时候吓了一跳。”

    墨蓁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愿意?他从来就爱找我麻烦。我今日刚上了马车,他就冲了上来,说我的车架亮堂,非要我捎他一撑,还把我给拉了下去。我没把他赶下去不说,他还差点把我车架给拆了!”

    她做义愤填膺状。

    果然,南乔慕安抚她道:“你也别生气,三弟就是这脾气,你不理他也就是了。只是你跟他……嗯,既做了邻居,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再这么闹下去吧?都过了这么多年,再大的仇也该消了。”

    墨蓁:“哼。”

    南乔慕失笑道:“算了,你不爱听我也不说了。不过说起来我旁边还有座空了的府邸,本想着你回来让你住进去的,哪知道皇兄竟然否了。也是三弟太可恨,总不让人省心。”

    墨蓁表面在哼哼,其实心里却在想,就算没有南乔渊捣乱,南乔梁也未必会让她住进去,有时候隔得远关系未必远,可隔得太近却是实实在在的不让人放心。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反正又不能换了。”墨蓁道,“你放心,只要那家伙以后不惹我,我保证不跟他作对。”

    那家伙好像天天在惹她,这次回去之后,指不定还要惹一次。

    南乔慕也叹了口气,“太阳又不会打西边出来。”

    要想让南乔渊不惹墨蓁,何其难也?

    当初先帝头疼他们两个,实在看不过去了,一个赶到城西,一个赶到城东,本想着两人相距这么远总该消停了,哪知道,这两人不知怎的又闹到一块去了。

    据说当初就南乔渊挑的事。

    据说他们两个从小打到所有的吵闹,都是南乔渊挑的事。

    据说那小子不长记性不记打,天生就是个贱骨头,每天不被墨蓁抽上一顿就不肯罢休。父皇每次都气的要发落了他,最后还是不舍得。

    墨蓁道:“把他赶到封地去不就好了?”

    长安终究不是个好地方,若是他去了封地,又握重兵,怎么胡作非为都没人管他。

    南乔慕却笑笑没有回答。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南乔慕身体亏,有点疲了,墨蓁便起身要离开,叮嘱他要好好休息,他却突然道:“听说今晚皇兄设宴,给你接风?”

    墨蓁点头,他笑道,“为阿蓁设的宴,少了我怎么成?”

    “那怎么成?你身体还没好,眼下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怎么能乱动?”墨蓁不赞同。

    “不过是背上被砸了一下,胳膊有点不灵便,又没有什么大碍,小心点也就是了。这样,晚上我去接你,我们一起进宫。”

    墨蓁心知这人表面看着温和,很好说话,其实骨子里也挺执拗,打定主意的事谁也劝不了,只好道:“别了,还是我来接你吧。”

    “那好。”南乔慕也不拒绝,冲她微微一笑,“那我等着你。”

    墨蓁尴尬一笑,转过身就苦了脸,来接他啊,南乔渊那家伙肯定又要闹了。

    出去之后,还没走多远,无意间一撇,就看见萧芣正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两个侍女,有个粉雕玉砌的小男孩正在抱着她撒娇,她脚下一个错步,差点走岔了道,萧芣一抬头就看见她,先是一怔,继而又笑了,拉着那小男孩就来到她面前,笑道:“姐姐要走了吗?”

    “嗯。”墨蓁点点头,目光落到那小男孩身上,他正乖巧的由萧芣牵着,抬头好奇的看着她。萧芣对他道:“卓儿,叫姨母。”

    卓儿乖乖一躬身,“姨母好。”

    墨蓁眼神幽幽,里面看不出来什么,只淡淡一笑,“是个男孩?真好。”

    “是啊。”萧芣脸上挂满甜蜜的笑意,“当初怀了孕,王爷也说想要个男孩,卓儿生下来王爷高兴坏了,起名叫承卓。可惜姐姐当初走了,妹妹想报喜也找不到人。”

    南承卓抬头又抱紧了萧芣,“娘,我要去看父王。你让我去看看嘛……”

    墨蓁眼神越发幽深,萧芣尴尬的笑了笑,“姐姐莫怪,实在是王爷伤了,卓儿放心不下,吵着闹着要去看。我怕扰了王爷休息,就没同意,他就一直缠着我……”又低头浅声斥责安抚,南承卓又吵又闹。

    “父子亲情,血缘至深,小小年纪,知道孝义也是好的。”墨蓁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二哥现在累了,晚些时候去看也是可以的。”

    萧芣安抚着自家儿子,抬头道:“本来是想留姐姐说些话,好一叙姐妹之情,眼下却是不能了。”

    “无妨。”墨蓁本来就不想叙什么劳什子的姐妹之情,“改日也可以。我先走了,不用送了。”

    转身一步不差的离开,萧芣看着她背影,原本的笑意一刹那冷了下来,眸子冰冷刺人,交代身后的侍女带南承卓回去,有人从一旁林木掩映处现出身形,举手成拳抵在唇边,一边咳嗽一边走到萧芣身边,萧芣咬牙道:“既然走了,作何还要回来?走的干干净净不是挺好!”

    男子含笑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吃了这么多年醋,还没吃够?何必这样,想开点儿,不然心里可不好受。”

    萧芣绞着手帕,声音同丝帕一样扭曲:“只要她活着一天,我就一天不好受。我自小,自小就活在她的阴影里……”声音阴狠,却不说了。

    男子拍拍她的肩膀,顺势搂住她,安慰道:“好了,别想了,她回来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你我该想想,接下来怎么做?”

    萧芣沉默不说话。还能怎么做?她上半辈子因为墨蓁活的压抑而憋屈,若不想下半辈子也这样,只有将那个人,从她生命里抹杀。

    身边男子又咳了几声,萧芣转头关心道:“你身体不好,大夫说伤寒入侵,要好好休息,怎么又跑出来了?”

    男子笑笑,“无妨。”

    墨蓁出了慕王府,就看见车架旁织锦敲着鞭子,轻歌在一旁对她挤眉弄眼,示意马车里有人。她牙根酸了酸,认命的上了车,刚刚探头进去,就有一只手伸过来,抓住她的手往前一拉,她眼疾手快一手抵上去,才避免了他胸膛砸坏她鼻子的后果。

    一抬头,就看见某个人正眯着眼打量着她,用一种能酸倒牙根的语气道:“你总算是出来了。”

    说也奇怪,她明明记得以前他也总是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那时听不出来什么,只觉得他各种阴阳怪气,现在怎么一听,就是各种酸呢。

    以后吃饭再也不用放醋了。

    她好整以暇的在一旁坐好,淡定的弹弹衣袖,各种镇定各种沉着,三殿下将她的脸给扳过来,愤怒的瞪着她:“我瞧你在里面呆的,挺开心的。跟二哥说什么了?”

    墨蓁笑眯眯的:“我觉得还是不告诉你的好。”鼻端嗅了嗅,“已经够酸了。”

    南乔渊气的鼻子都歪了,可却不敢再问了,生怕自己真的受不了,他心里酸,便也忍不住酸她,“不说就算了,在里面待的开心罢,快乐吧,看见二哥和你妹妹有没有一点不舒服啊,啊,你离开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吧,二哥和你妹妹可是长安城中最让人羡慕的夫妻,二哥很疼你妹妹的,成婚这么多年,都没有纳过一房妻妾,整个长安的妇人都在羡慕你妹妹……”

    墨蓁淡定的接过话茬:“对。还有个儿子,长得挺让人喜欢的。夫妻和美,妻贤子孝,人生圆满莫过于此。”

    “呃……”南乔渊一愣,“你见到承卓了?”

    “是啊,出来的时候看见了。”墨蓁云淡风轻。

    南乔渊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她的表情:“你看起来,好像没有一点不舒服,你怎么可能会一点都不舒服呢……”

    那口气很不好。

    墨蓁奇怪的看着他:“三殿,我觉得你这人真奇怪,我要是表现出我不舒服的样子,你不高兴。我要是表现出我舒服的样子,你怎么还是不高兴呢?你们男人可真是难伺候。”

    “你也是个男人啊。”

    三殿下不服气的嘟囔了一句,转头想着自己也确实难伺候,她不在乎不是挺好的么。她要是在乎了,那可就糟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他抛开这烦心事,又凑过去在她耳边道:“晚上皇兄设宴,你可别丢下我一个,我到时候等着你好不好……”

    墨蓁不自在的转了头,她这个马车坐下三个人尚有空间,不过。

    这三个人能坐一块么?

    不能吧?

    她答应了南乔慕不好食言,可身边这个,明显是个更大的刺头。

    那怎么办?

    这真是个令人忧伤的问题。

    或许她可以告假,说是病了,无法赴宴?

    这样能行得通么?

    她又觉得牙根酸了,男人真难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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