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且,有人在喊救命!”白泠泠的贴身小婢女花茶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的道。

    “救命。。。”史红药的声音越来越弱。

    白泠泠支起耳朵,“走,去看看!”

    香茶咽了口唾沫,跟在白泠泠的身后,心道这大半夜的,该不会是怨鬼索命吧?

    “把灯给我。”白泠泠望见手中的一朵水花,虽也是怕,但还是想一看究竟。

    香茶将手中的灯递给白泠泠,望见了时不时伸出的一双手,结结巴巴的道:“小,小女且,咱们还是回府吧不然。。。”

    “救命~!”史红药觉察到有人,攒了些力气呼喊道。

    “是人!赶紧喊人过来救人!”白泠泠将灯塞给香茶,慌忙的道。

    香茶惊过神来,忙不迭的点着头,“哦哦!奴婢这就去喊人!”

    白泠泠心急,借着弱光望去,见亭外下浅水出泊有一艘小船,想来应是北堂府中游湖所用,提了步子便要过去,脚下却踢到一个物件,晃荡作响,弯腰捡起却正是她落下的手炉。

    “小女且,小女且!”堆心不见北堂雪的影子,忙地唤道。

    “白小女且,请问有看到我们家小女且吗?”白泠泠宴会时同北堂雪没少说话,堆心有些印象。

    白泠泠边摇头边指着湖心道:“有人落了湖!”

    堆心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蓦然愣住,却是为了白泠泠满手的鲜血。

    白泠泠也觉手中粘稠,都是没见过风浪的千金,手中沾染的鲜血,让她登时傻了眼。

    “这。。。?”

    堆心恐落水之人是北堂雪,顾不得去理会白泠泠,往水中望去,那漂浮在水面上若隐若现的白色皮毛,让她心中一震,那不是小女且的狐裘吗!“小女且!”堆心护主心切,尖叫一声竟是扒住石栏跳下了水!

    落水的声音让白泠泠回了神,一把丢掉了手炉,转而跑向那艘小船,拾起了船桨双手颤抖着的朝着堆心的方向划拉着。

    堆心自幼过惯了乞讨的苦日子,会水自然不在话下,又因心中急切,没几下便游到了北堂雪的身旁。

    尖利的碎冰渣划过皮肤,抬手抱住北堂雪的腰身,往白泠泠的方向拖去。

    史红药不住的低呼着,却终究没换来堆心的分神注意。

    白泠泠将手中的船桨搁下,半趴在船头上伸出了满带着鲜血的手,将堆心拉了上来。

    刚将北堂雪放到船板上,脑后的鲜血透过发丝渗了出来,堆心惊恐的晃着北堂雪的肩膀,见她脸色毫无生气,登时带了哭腔红了眼,“小女且,小女且您醒一醒,莫要吓我啊!”

    白泠泠也是吓白了脸,见史红药还在扑腾着,强自定着心神将船摆近,没指望已经七魂少了三魄的堆心,一人咬着牙将人给拉了上来。

    史红药见已经脱离险境,心下没了支撑的意念,眼睛一沉昏迷了过去。

    待几名家丁赶到之时,见是北堂雪落了水,赶忙去喊了北堂天漠过来。

    北堂府里的人一夜无眠。

    本是好好的一个生辰,无端被搅和了。

    北堂小女且生辰之日同史小女且一同落水在冰湖之中,至今二人皆是昏迷不醒,北堂小女且头上受有重创,乃是白小女且的手炉所创。

    北堂丞相和史侍郎已联书上奏皇上,皇上震怒,将此案交由大理寺审理。

    第二日,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王城。

    虽是无人敢明说是白泠泠所为,可手炉是她的,堆心过去的时候又见她手中拿着沾血的“凶器”,可谓是人证物证俱在。

    由于缺少北堂雪和史红药的供词,白泠泠家世又非同小可,在祖父白元,爷爷白宇宣,二叔公白卿椮等人的力保之下,暂且收押,待北堂雪史红药二人醒来再审理此案。

    挽仙楼。

    “姚敏的事情,总该不会是你让她去做的吧?”金挽池口气生冷,神情严厉。

    单膝跪在地上的铁面男子将头垂下:“回楼主,属下并未授意她去加害史红药!”

    “收买眼线的规矩是什么,你说一说。”

    “一,不可暴漏挽仙楼的真实身份,二,眼线必须是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三,眼线一旦没了利用价值或是威胁到挽仙楼需立刻下手。”

    金挽池挥袖甩下案上的茶水,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身,“姚敏作为你下面的眼线,可有为挽仙楼收集过一次情报消息,你当我是瞎了吗,她分明就是被你用来讨好明水浣所用了!”

    “上次我已经提醒过你,你说是你的私事,那现在你跟我说一说,现在闹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还算不算得你的私事!”

    铁面身形一震,方才一见金挽池身旁的男人,便知是上头追查下来了!

    “属下知错。属下实在没料想到姚敏会如此冲动!请楼主看来属下多年来为挽仙楼立下的汗马功劳之上,饶过属下这一次!”

    “呵,此次丞相之女险些丧命,至今生死未卜,你且告诉我,上头怪罪下来,谁来承担?你可别忘了,我们是为谁做的事!”

    铁面连连叩头,“属下这便去将姚敏解决掉,定不会让人怀疑到挽仙楼头上!”

    一旁的男子开了口:“好了。金楼主,让他去吧,免得久了会生岔子。那个姚敏口无遮拦,若是将挽仙楼供了出来,只怕是更麻烦了。”

    金挽池脸色稍霁:“不可留下任何麻烦。”

    “属下遵命!”

    连云替她倒了一杯茶水,这才道:“别气了,还从没见过发过此等大的脾气。你若再如此,我可只得以为,你是在意北堂家的人了。”

    金挽池一笑,望向他,“你说笑了。”

    连云叹了口气,“你心里在想什么当我真的不知道吗。可眼下北堂家立场摇摆,你还是少与他们接触的好,免得到时引火烧身。”

    金挽池只是笑。并不答话。

    半晌才道:“听说要换新主子了?”

    “恩,信函已下达了各个分点,我这次来也是顺便要传达这个意思。”

    “是太子接手?”

    连云晃了晃头:“不是,这新主子可是一万个不愿意接手,以后有任务由我通知你。至于新主子的身份,上头说了。不要多问。”

    随后笑道:“这位主子的性子闲的很,日后有你轻松的了。”

    “轻松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可不见得是好事。”

    “谁说的,过完年你可都二十有七了,也该找个如意郎君了,日后待有了空闲,多去物色物色,哈哈哈。。。”

    “我这种人,谁敢要我,半夜都有人来寻仇,再大胆的如意郎君也得被吓得半死。”话里是玩笑的口气,可脑海中还是闪过一张脸,叫她眼神浮上一抹神采。

    “得,不然咱们俩凑合一番,也好过你祸害别人,如何啊?”

    金挽池见扯得远,起了身,不置可否的道:“你还不回去复命?我要出去办事了。”

    “就走了就走了,可不带你这么赶人的啊。”

    **

    姚府,七小女且闺房。

    “你,你来了,快救一救我,我害了史红药和北堂小女且,待她们醒了就晚了!”

    姚敏蓬头垢面,一副疯癫模样。

    “你做的事情就没料想过后果?”

    “我没想到北堂小女且在那里,如若不然,是不会出差池的!”

    “啪!”

    “蠢货,我说过没我的允许,不许擅自做任何决定,你都忘了吗?”

    铁面男子的声音冰凉可怖,姚敏摸着火辣辣的脸庞,惊慌的道:“我当时一时冲动而已!你说过只要我听你的话,你就可以让北堂将军娶我的,可是你至今都未允诺,你先说话不作数就怎能怪我!”

    铁面男子冰凉的面具泛着寒光,强塞进她口中一粒药丸,将姚敏一掌劈昏。

    嘴角一抹嗤笑:“允诺你?蠢货就是蠢货,死不足惜。”

    **

    次日,王城被两件事给炸开了锅。

    史红药清醒过来了。

    姚家七小女且姚敏服毒自杀了。

    史红药之所以昏迷了这么久,不过是因为寒症在身,此次又遭寒气侵体,才醒的晚了些,左右身子已经差到了极点,所以这次受寒倒也没有再恶化下去。

    而让众人不解的是,姚家七小女且是自的什么杀?

    史红药醒来之后,便被大理寺昭了去,史源陪同一起。

    是将事情讲的清清楚楚,顺便也将那次灯湖落水事件也兜了出来,经历了这次生死劫难的史红药,显然变化颇大,对不能育子之事也释怀了许多,在那险些去见阎王的间隙,她方明白,什么事情同活着比起来,都算不得大事。

    有被害者的供词证明,又有白泠泠和其丫鬟当晚撞见姚敏自凯旋亭仓皇逃出,很快便结了案,平白受了几日牢狱之灾的白泠泠被无罪释放出狱,被白元亲自接回了府里,委屈的是一阵好哭。

    由于姚敏已“畏罪自杀”,也就没什么好审理的了,以这样的罪名来说,少说也要杖责三百,流放千里,死了倒是便宜她了。

    内务府姚格教女无方,被罚了三年俸禄,姚敏罪身不可入殓西山墓园,尸身被弃万罪岗,供野兽啃其骨,乌鸦啄其肉。

    姚敏其生母,当日悬梁自尽。

    消息一传出,令人倍感意外,唏嘘不已。

    一直低调的姚七小女且这回可是一鸣惊人,竟是有着敢谋害人命的胆子。

    在这年关当头,出了这么大一个岔子,是叫许多人都过不得一个安生的春节了。

    其实自然是以北堂家最为糟心,北堂雪自第三日起方有了意识,却一直不得清醒。

    据李太医称,主要是后脑的伤势极重,换做常人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又掉入了冰湖中,不丧命显然是极难的。

    这次能留一条命,实属是上天保佑了,就是不知醒来之后,意识是否还能健全。

    换而言之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变成傻子之类。

    史红药这条命可以说是北堂雪救下的,日日过来探看,史源也送来了许多珍稀的药材,虽说丞相府根本不缺,但除了这个,也实在不知该如何传达谢意了。

    白泠泠也前后来了几次,不知是她倒霉,还是北堂雪倒霉,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个想要交好的人,偏生还撞见了这事,一听人说起北堂雪可能会变痴呆,就觉得心里难受的很。

    而堆心更是瘦了一圈,打从将北堂雪救上来后,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守着,喂饭喂药都抢着来做,任谁劝都不行,最后实在扛不住昏了下去。

    发了一场高烧之后,一睁眼又守到了北堂雪床前,一想起昔日北堂雪活蹦乱跳的模样,一行行泪珠子就再也止不住。

    “这是西宁去年进贡的千年灵芝,明日熬给阿雪喝。”华颜将一盒子药材递给垂丝,坐到了北堂雪床边。

    拉起她的手握了握,口气有些哽咽:“你还是没睡够吗,我都已经知道错了,那日我不该拉你去亭中的。。。”

    “你快些醒来吧,明日就是除夕了,你可是答应我要一同去护城河放天灯的。”

    “你不是喜欢吃扬棠楼的点心吗,等你醒了我们,我们一同去吃好不好,你别这样吓我了。。。”

    小小花咕哝了几声,眼睛里竟也蓄了泪水,北堂雪昏迷的十多天里,它也是一口东西都不愿意吃。

    不辞递了帕子给华颜,道:“北堂小女且吉人自有天相,公主不必太过伤怀。”

    华颜点头止住泪意,今日本是偷偷出宫的,后天大年初一,宫中设有百官宴,宫中有资格操办的只有良妃,元妃,和她,虽不需要她亲手去准备,但是却又许多地方是需要她确认的。

    又说了好一会儿,见北堂雪还是没任何转醒的反应,叹了口气,这才又回了宫去。

    近来,弹劾姚格的奏折堆满了御书房的龙案。

    大到贪污公款,收受贿赂,小到家中家丁仗势欺人,为非作歹等等。

    本是许多年都无人问津,这下倒是全都给扒了出来。

    谁都看得出来这影射的是什么,由北堂家提拔出来的武将数不胜数,就连周满纶也是受了当年北堂傲群的知遇之恩,驻守在国公岛的刘严霸也是递了奏折弹劾,其势力人脉不必多说。

    史源为礼部侍郎,手握科举大轴,每届的前三甲也大多都是他挑选出来前去殿试,门生遍布朝野,虽比不上北堂天漠北堂烨那般权倾朝野,但也是一呼百应的主儿。

    至于白家,即使不吭声,可也都看着呢,等着皇上的交待。

    姚敏的自杀显然不能平息众人的怒火,一来史红药不可育子之事传遍了王城,二来北堂雪至今都未转醒,三来还让白小女且受了几日牢狱之灾,而姚家死了一个小小庶女,只被罚了三年供奉,又岂能消恨!

    可皇上的判决早已下达,再不情愿也没用,只能在其它方面寻着姚格的罪证,企图拉其下马。

    皇上心知不给姚格一点教训是不能平息众人之气了,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不管是好是坏,都不适合现在动手处置。

    说来这也怨姚格为官确实不怎么廉洁,又养了个不识大体的闺女。

    可重在对皇上忠心不二,是皇上的得力臣子,一手栽植的,哪里舍得这么拔掉。

    可北堂家,史家,白家,又偏生都是护短的主儿,自家的千金受了这罪,叫他们当什么事儿也没有,那根本不用指望。

    元盛帝重重叹了口气,这年,过的可真是糟心至极啊。

    除夕北堂雪依旧未能转醒。

    堆心给北堂雪擦拭着身子,在一旁自顾自的说着话,也不管北堂雪能不能听见,只是听李太医说多陪在她身边说话,说不定能让她醒过来。

    “小女且,小红姐姐说今晚有好多放烟花的,奴婢都还未见过烟花呢,小女且定是见过许多次了吧?”

    “小女且您赶紧醒来吧,奴婢想同您一起去看烟花。。。”

    将汗巾在温水中搓了搓,又拧干,替北堂雪擦着另一只手臂,屋里烧着暖炉,倒是不觉得冷。

    今日府里的家丁丫鬟已经开始轮休,垂丝一大早便回了家,云实光萼姐妹二人守在外间。盯着细密的雪花,听着堆心的絮叨,心中皆是感慨万分。

    小女且昏迷的这段日子,实在太漫长,整座栖芳院乃至整个北堂府都死气沉沉,虽是贴上了大红的春联,府里的人也都换上了新衣,午饭都吃了一顿秦婶子包的饺子,明日去给老爷少爷拜年,还有压岁钱拿。可尽管如此,气氛还是犹如这阴沉的天气一般,让人压抑。

    天色渐渐暗下。家家户户都点燃了长明灯,这是一项久远的习俗,传说除夕夜因诸神上天,众鬼神就出来觅找食物,这些平时过年过节未能得到奉敬的散鬼。更是求之不得的良同。

    如果吹灭灯火,摸黑不见天地,它就会顺声抓人,特别是小孩半夜啼哭,老人咳嗽作声,就性命难保了。

    所以要点燃长明灯。一燃上,就不能吹灭,直到油尽、烛终自行熄灭才行。

    小红天色一暗。便同三满回了家,纵使再不舍,也已经是成了家的人了。

    宿根晌午来过一趟,人也瘦了一圈,这些日子天南地北的找药材。但凡是有一个偏方能治的,就不管不顾的找齐药材送到北堂府。

    可北堂雪一直没起任何反应。像是药石无效。

    自打北堂雪出事之后,北堂天漠去龙华寺中求了道灵符,贴在了栖芳院的门上,用来避邪,传说人的身体虚弱之时,阳气也会跟着削弱,最容易招得邪物鬼怪侵体,北堂天漠是怀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不想让北堂雪再受一丝伤害。

    一阵冷风夹杂着雪花飘来,灵符被卷起,飘飘洒洒的落在了雪窝里。

    透明的空气中传来了一阵叹气声。“真真是误事儿,总算是掉了,不然只怕等到天劫降临,她也醒不过来。”

    “别说了,快进去吧!”

    “阿姐,你有没有觉着突然很冷?”光萼打了个冷战。

    黑白无常本就专勾人魂魄,身上阴气极其地重,凡人一旦近了身,自然会觉得从骨子里透出了寒意出来。

    云实也觉室内温度似乎低了许多,便折身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炭进去。

    “你去看看小女且的药熬好了没有。”

    “恩。”

    光萼走了出去,怕寒气伤了北堂雪,将门合上。

    云实隔着珠帘望了望北堂雪,脸庞被跳跃的火苗衬托的有些恍惚。

    北堂雪昏迷的日子里,其实一直是有着意识的,总觉得是身处在一处不见底的深渊里,不管是睁眼闭眼都是同一色的火红。

    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人在跟她说话,喂她吃东西,有知觉有意识,不管她怎么动,却还是听堆心说:“小女且您醒一醒。。。”

    不管她说什么,都没人能听见,在他们的眼里,她就是睁不开眼睛,动不了身子,开不了口。

    成日被困在这种刺目的颜色里,不管她如何挣扎,奔跑,都逃离不得,是叫她觉得精神几近崩溃。

    “喂,丫头醒一醒!”

    北堂雪觉察到有人在推自己,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见到面前是‘大黑’和‘小白’,喜道:“是你们!”

    这些日子这种被世界遗忘的感觉让她抓狂,已经让她觉得能有个鬼说话实在是不敢奢求的好事了,也再不觉得二鬼的长相有什么可怕的。

    小白冰凉苍白的手摸了摸她的头,“不然早过来了,是你那位好爹地,在你门前贴了灵符,害的我们没办法近身。”

    北堂雪自然是知道北堂天漠为她好,急切地问:“我是死了吗?为什么他们都感受不到我?”

    二鬼一同摇了头,大黑跟她解释道:“你身体里有一颗掩仙珠,是当初我们植入的,这珠子呆在你身体里久了,就把你当成了主人,你落水之极窒息了那么久,又受了伤,魂魄险些离体,它护主心切便将你的魂魄吸纳入了珠子中,这才救了你一命。”

    北堂雪一呆:“这么说,这些日子我就是在这颗珠子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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