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线悄悄划破夜空，透着漫天的雪花落在了福利院一楼的教室内。
教室的房门被缓缓打开，紧接着教室的灯被打开，裹着大衣的佟玉琴站在门口，凝望着房间内的身影。
教室内的中央放着一棵昨天大家一起制作的圣诞树，圣诞树上挂着数不尽的小礼物。
圣诞树前，是盘膝而坐的孙羽，他抱着一个硕大的布娃娃，抬头注视着圣诞树。
孙羽的腿边放着一个一次性杯子，杯子里塞满了湿漉漉的烟头。
佟玉琴深吸一口气，她直了直腰板，整理了一下头发和大衣的衣领，扶了扶眼镜，迈着步子走向孙羽。
佟玉琴穿着一坡跟的皮鞋，走在安静的教室内，发出一阵哒哒的响声。
孙羽知道佟玉琴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他点上一支烟，吐出一片浓厚的白雾。
“琴姐，我的礼物呢？”
孙羽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说话时没有看佟玉琴，目光紧盯着面前的圣诞树。
“多大个人了，还要礼物？”佟玉琴的声音很温柔，说话的态度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
“可我记得，在梦山市福利院的时候，哪怕是过来帮忙的邻居都会有一件圣诞礼物。”
孙羽抱着布娃娃的手渐渐紧绷，就好像已经认定这娃娃是他的玩具了一般。
“你啊！”佟玉琴无奈地叹了口气，笑呵呵地走到圣诞树前，摘下一个精致的小礼盒，转头看向孙羽。
这是她进门后第一次和孙羽对视，尽管在意料之中，但看到孙羽那充满失望的眼神时，佟玉琴还是露出了一丝慌乱。
“这礼物是给我的吗？”孙羽看向佟玉琴手里的小礼盒，“我的我可以要过来，颜月芝和王大爷的呢？”
佟玉琴的笑容渐渐凝固，她回头看了看圣诞树上礼品。
“你是因为我没给他们准备圣诞礼物才怀疑我的？”
孙羽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上一支烟。
昨晚夏岚问了孙羽一个问题，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颜月芝的身后还有一个人的。
原本孙羽以为他是在看了所有的线索后推理出来的，可他发现他在夏岚没有出现之前就开始怀疑颜月芝了。
重新复盘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后，孙羽发现，这些人根本不是送上门的，而是有人送到孙羽面前的。
孙羽是个侦探，当了八年的侦探，所以他养成了一个本能的习惯，那就是回答委托人所有的问题。
对于佟玉琴的问题和求助，他在心理上认为是长辈向晚辈求助，但实际上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来之前佟玉琴就说过，她求不到人才让孙羽来帮忙。
要知道，在佟玉琴的认知中，孙羽只是一个连大学都没有上完的社会人士，远不如她那些有成就的孩子才对。
孙羽一到这里，佟玉琴就抛出了两件怪事儿，看似是在吐槽，甚至都没想着孙羽能帮上忙。
但后面，她一直在引导孙羽关注颜月芝，关注神秘失踪的刘非光。
更甚至，连关注门卫王大爷，都是因为佟玉琴一开始送了一条烟过去。
前天晚上，当佟玉琴讲了李家的灭门惨案后，还让孙羽以他的经验判断颜月芝是不是凶手。
那个时候，佟玉琴就知道孙羽在梦山市的工作，那么她所做的一切，就有问题了。
后来孙羽准备和颜月芝出去，佟玉琴摆出的那种态度，让孙羽对颜月芝有了很大的戒备之心。
昨晚想到这些事以后孙羽真是毛骨悚然，他迷迷糊糊地来到了这间教室，他注意到了这棵圣诞树。
圣诞树上面，礼物的数量不对，减去孙羽的、王大爷的、颜月芝的，刚刚够。
也就是说，昨天佟玉琴在准备礼物的时候就没有计算过他们三个。
“我没有证据，但真的······”孙羽用力摇摇头，露出一脸沮丧的表情，“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在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空气中响起佟玉琴沉重的叹息声，她走到孙羽旁边，坐在了地上。
“这些年你虽然没有来找过我，但从其他孩子嘴里我却听到过不少关于你的事。
他们说，孙羽是梦山市的神探，只要他出马，就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
佟玉琴伸手抓住孙羽的肩膀，“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祈祷你能帮我解决掉这些麻烦，还孩子们一个正常的生活环境。”
“有一点你一定信我！”佟玉琴张开双臂，仿佛想要抱住整个世界，“我的一生，都献给了这些孩子们！”
孙羽将一支烟塞进嘴里，缓缓点燃。
“当年我来这里之后就特别生气，颜月芝背着一个杀人魔鬼的名头，许多老师都不敢来福利院工作。
那时候我觉得一切都是传言，月芝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小女孩儿罢了！我悉心照料她，她也很听话，成绩跟你一样好。”
说到这里，佟玉琴夺走了孙羽嘴里的香烟，用力抽了一口。
那吞云吐雾的样子，完全不像是第一次接触香烟的新手。
“没想到吧？我竟然还抽烟。”
佟玉琴又贪婪地抽了两口，“但为了孩子们，我可以戒烟。同样的，为了孩子们，我可以牺牲一切。”
佟玉琴的眼睛中渐渐露出了凶光，“半年前，我发现刘非光猥亵孩子们，你知道当时我有多生气吗？”
“可你不敢通过法律的方式来处理这个问题。在这样一个小县城中，福利院是负担，如果出了事，福利院可能要被叫停。”
“对！”佟玉琴握紧了拳头，“我甚至不敢警告刘非光，我怕他知道我拿他没办法，怕他会更加的有恃无恐。”
孙羽皱起眉头看向佟玉琴，“然后你发现了颜月芝的问题？”
“对！”佟玉琴咬着牙说道，“她那时候已经住校了，她的班主任说她虽然成绩好，但却不合群。
这没什么，可她班主任还说她认识校外的人，通过校外的人恐吓班里的学生不要欺负她。”
也是在那个时候，佟玉琴开始留意颜月芝，她发现在颜月芝的身边真的有一个人。
她知道颜月芝喊那个人叫哥，她还知道那个男人是这条街上送水的。
这样一个人，从佟玉琴来到临县后就一直存在，但却从未正式在大家面前出现过。
佟玉琴不是傻子，她想到了关于颜月芝的传言，她怀疑这个人就是当年的杀人凶手。
“你那个时候该报警的。”孙羽轻声说。
“我不能报警，我报警了这些孩子怎么办？我要让刘非光负责，让视若无睹的王大爷负责，让披着伪装的颜月芝离开这里。
这里是孩子们的伊甸园，不该有那么多肮脏的东西。”
“那你为什么会想到利用颜月芝？”整件事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让颜月芝对刘非光动杀心，孙羽很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带那么多的孩子，有些孩子的心理问题我一眼就看出来，我知道她恐惧男人。这种情况，很大概率是她小时候被男人伤害过。”
佟玉琴的烟抽完了，她直接从孙羽身边的烟盒内抽出一支，孙羽送上打火机帮她点上。
“所以我来的第一天你就让我去接近颜月芝，那也是你设计好的，你让我对她产生兴趣，让我去和她聊天。
那个时候的颜月芝因为刘非光的事儿已经对所有男人充满了恶意，你知道她会对我动杀心，还提醒我她的危险性。”
孙羽钦佩地摇摇头，谁能想到，一个看着人畜无害的女人，竟然会有如此的心机。
“我知道她会讨厌你，没想到她会准备杀你。当我看到她对你一脸的笑意时就知道她要杀你了，那种态度，和她准备杀刘非光的时候一模一样。”
孙羽又问：“有一点我很好奇，颜月芝一直在住校，你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知道刘非光的？甚至连王大爷的事儿也让她知道了。”
“日记啊！”佟玉琴嗤笑一声，“颜月芝一直有偷看我日记的习惯，我根本不用主动暗示她，只用把事实写在日记上就行了。”
“高啊！”
孙羽感慨了一声，随后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他看向依旧坐在地上的佟玉琴，她的穿着干净整齐，头发也搭理的很有条理，周身散发着端庄的气息。
“该死的死，该被抓的被抓，现在你满意了？”孙羽抿抿嘴，“我想知道，你对颜月芝，难道一点点愧疚感都没有吗？”
佟玉琴看向孙羽，目光坚定，“为什么要有？对她来说，福利院不过是她的藏身之所，根本不是她的家。
她在这里，就是在玷污孩子们最后的伊甸园。”
“至少在她眼中，你是她的琴姐，是她第二个亲人。”
孙羽以为佟玉琴会问这句话的意思，但她依旧是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似乎完全不想再提起关于颜月芝的事儿。
孙羽叹了口气，“昨晚抓了颜月芝后她主动告诉我们她毒杀了王大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无论是李家的灭门惨案还是刘非光的死，都是那个男人动手的，她如果不承认杀了王大爷，顶多只能判个帮凶。
再加上她是未成年，轻判的话刑罚会更小。她的目的，应该是为了让这件事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孙羽起身向教室的大门走去。
“颜月芝很聪明，我见过的女人中，她是第二聪明的。我想她早就知道你在利用她，但她却甘愿当你手中的那把刀。
不管你怎么看她，在她心中，你是她要保护的亲人！”
孙羽走到了门口，他再次看向佟玉琴。
因为角度的问题，他只能看到佟玉琴的侧脸，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他却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落寞。
孙羽向佟玉琴深深地鞠了一躬。
“再见，佟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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