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漱其实很喜欢棺材铺的生意,一刀一刀刻制出的棺椁,一座一座地载着往生故去的人们。死亡是离别,亦是一种解脱,尽管我们无法让他们生得同样安平喜乐,但至少在离别之际,去尝试以最舒服的姿态让他们平等故去。
这是白漱认为自家那酒鬼老爹,一辈子唯一说过得像人的一句话,这句话装载着他选择留守在棺材铺中的执著和信念,但某个跌死的酒鬼老头可能一辈子都没想到,自己难得的一句肺腑之言,居然让自家那便宜小子,培养了一个震惊时代的癖好……
“各位,买棺材吗?第二副半价!”一迈入房间,白漱竟毫不犹豫地推销起了身后的纯黑棺椁,面色灿烂容光焕发,与平常冷漠的他全然不似一人,就连那双一直如死海一般的眼睛,也是难得泛起了些许波澜。
……
所谓的“集会”,其实就是一场地下拍卖。
拍卖场所位于一处老式的地下歌剧院内,枣红色座椅,金黄水晶吊灯,以及那一片片缀上墨点的大理石砖块,这些物件在灾变后已经很是少见,却被这般堂而皇之地镶嵌在一座布满尘灰的老旧屋舍。
能在灾变后搞到这些材料的已经不是普通人,但从始至终,也没人知道集会背后站着的到底是谁,有人怀疑是五姓氏族,也有人怀疑是“学院”九处之一,但更为离谱的猜测,这集会,是当年被五族合力摧毁的,第六姓末裔在背后支持撑腰,当然这种说法没几个人相信。
光线略显黯淡,所有的来客围成一圈,在正中央的环形桌椅边缓缓坐定,男女老少,每个人的身上都写满了冰冷和僵硬,衣饰方面都刻意选用了与平常不同的着装,而他们面部,都不约而同地覆盖了一层繁复华美的面具。
白漱的到来和打诨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哪怕是他带来的那一丝火热,也立刻被这冰冷凝滞的氛围所扑灭,后者也不觉尴尬,只是小心翼翼地避开沿途的残骸瓦砾,慢悠悠地走向那唯一在废墟中格格不入的光明地段,拉开一方座椅坐上后,随手翻看着拍卖清单,
“哦哦,三区的一座别墅园,稀有矿石,序列六地带的赤练蛇果?好东西好东西,还有这个加了码的是什么玩意儿?”
无视了白漱的自言自语,达那则是一身黑袍埋在阴影之中,侧立于他的身后一言不发,其他人也渐渐收回了打量的目光,不再招惹,能来这儿的,皆是内外城中非富即贵的大腕,绝不能因其表面而轻率地下了结论。
白漱对于此地倒很是熟络了,此处是他在外城,唯一能找到的无视壁垒隔阂的交易场所,以物换物,以钱换物,以物换钱,在这里都是被允许进行的,他的那一件次级金属的柴刀也是从这里交换得来,白漱经常来这里销赃……不是,买卖,同时会把自己三个月内最满意的一副作品带来这里拍卖,内城有不少老人信奉入土为安的理念,愿意花大价钱买一副上好材料和手工棺椁的不在少数。
歌剧院的地理位置很是特殊,他位于首城以及内城之间的城墙地下,是旧时代内外城未分时的建筑物,因此来这里的人很杂,商界人有,拾荒人蛇头也有,内城的家族成员甚至是六区学院的教授也有,用鱼龙混杂这个词形容再贴切不过,经常有新人因为出来乍到不守规矩,惹了不该惹的凶人,第二天甚至是当晚便被做成了人柱埋葬于荒野……
“别都绷着个脸啊各位,开心点,今晚本少初来乍到,各位给我一个面子,我想把今晚的藏品全包了送给我怀里的小美人儿,几位意下如何啊~”
……
一道尖锐傲气的声音刺破这凝滞的氛围,所有人都皱着眉头看向了那个穿着亮金色奇装异服的男子,那健壮的身躯搂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正嗲声嗲气地捶着男子的胸口,后者禁不住似得哈哈大笑,手中更是摸出一大笔金币快意地往双峰之间塞入,而那张保住身份甚至是保命用的面具也被他随随便便地扔在桌上,一副英俊傲然的面孔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关键是……这货好像还有点眼熟??
“……这人谁?好像见过,你介绍来的?”
白漱压低了声音问道,达那附在白漱耳边无奈地说着:“他叫张狂,表面是建筑业的大鳄,背地里通过向内城倒卖大赚了暴利,前些天竞标到了商界今年的内城名额,嚣张的不可一世,听我说过有这么个高档次的拍卖会,没有了解任何信息就屁颠屁颠地跑来了,谁拦都拦不住,”
“……他难道不知道这里起码有三分之二的都是内城高管?我只是瞄了一眼名单就看到两三个世家的家主,他就一个马上升四等居民的毒pin小贩嚣张个毛?”
“我怎么知……”
三声熟悉的敲击声从阴影处传来,白漱二人顿时闭上了嘴,三声落锤就代表了拍卖会正式开始,主持会在这之后一一竞拍事前提交上去的藏品,一方面确保提供人信息的保密,另一方面也彰显了竞拍场背后某个集团的威慑性。
洛子安安静静地坐在白漱的身上,晃悠着双腿打量着眼前的每一个人,竞拍的座次表面看起来是随机安排,其实暗地里层次结构分明,靠门的外侧坐着的就是像张狂那样的暴发户,内外城商界的诸多代表,虽然都是一般的正装,但那副铜臭味简直溢于言表;
而后便是身着西服和礼装的男男女女,人也并不在少数,他们大多都有着久经官场的优化和上位者的傲然,当然也有外城的城主和蛇头,基本只与自己结伴而来的友人互相交谈,对不明身份的他人爱答不理,除此之外就是稀稀拉拉散坐的杂牌,拾荒人,学院的白大褂,还有身着军装的大汉,这些对自己的身份背景毫不遮掩,大多都是有恃无恐或者借此起到威慑作用,为之后的竞拍增加一定的有利条件。
除此外,洛子重点关注了缩在角落里的三人,他们几乎都穿着一身黑色的其身长袍,铁色的面具捂得严严实实,也不交流,就这般沉默地静坐,很显然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洛子关注的,除了神秘以外还有一点,三人身上,似乎散发着一股让她感到很是熟悉的波动。
“嗯,错觉吧。”她就这么自我安慰道,不知不觉中一带而过。
来着立于水晶灯下,耷拉着头,如一块木偶被提线拉扯,他的脸部全数埋在了自己的阴影之中,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只有一片深沉的模糊……
“下面,介绍第一件藏品……”
没有任何开场白,也没有任何修饰,男子只是掀开了手中红色的幕布,露出其内第一件客人的藏品……
一只深紫色的蚕虫。
“啊……!”那张狂怀中的女伴首先惊叫了起来,张狂也是吓了一跳,紧接着面色变得阴沉如水,毕竟自己刚才可是下了将今晚的藏品全数包揽的豪言,只见他不善地开口道:“主持,什么意思?故意耍我们不是,一条虫子哪个傻叉会买……”
“五十万。”
清冷中带着丝丝魅惑的声音骤然响起,只见一个身着亮红色长裙的窈窕女郎冷声开口,不用想都知道,她面具下的俏脸必然布满寒霜。
张狂眉头一跳,也不跟那女人发火,毕竟那女子的眼神让他全身发寒,只得将气撒在了那如痴傻般的主持身上:“你个主持怎么当的?不介绍名字不介绍来源不介绍功效,甚至连个底价都没有,我又怎么判别这玩意是否值得购买?”
主持似乎在笑,可似乎又不是,只是淡淡说道:“此地的拍卖之物,如果肉眼凡胎,判断不出他的价值,那购买了又有什么意义?我们这里的拍卖底价都是由个人自定,争拍竞价,以便获取对自身最有利益之物。”
他其实还少说了一句,白漱默然道,如果最后拍卖的成交价连市价都没有超过,提供货品者有权直接将货品收回,并且……当场击杀那刻意降低底价之人!白漱看着张狂兴奋地摩拳擦掌的模样,无语地摇了摇头,在心中基本对着蠢物已经判了死刑。
还有那红衣女子……白漱眼角略微抽搐,这身材,还有纹身……可不就是那六城蛇头,毒女吴蜂吗,最是擅长药理和毒杀,难怪会买这毒蚕,她在众多蛇头中也是最为麻烦的一类,当日白漱与这毒女也有所接触,现在可千万别被这疯女人给认出来。
第一件藏品在吴蜂出价后只出现的几次缠斗,毕竟那一件剧毒的老虫,在场的大部分都不涉及这个领域,最后还是由吴蜂用三百万拍下,主持的枯瘦老者默默地扯了扯嘴角,随后打开了第二个托盘……
前六件藏品都是平平静静地拍出,有毒物,草药,还有一处内城四区的别墅园,唯一不安分的就是那张狂,他几乎每一件藏品都出口胡乱报价,五百,三块,甚至是一包怎么看都是二手的卷烟,但这么一作弄竟真的被他拍到了两件藏品,其中就有那四区大别也的地契,一片凝滞的气氛中只有他一人哈哈大笑,只是部分人看向他的眼神,已经逐渐充斥了杀意。
“第七件藏品……”主持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真如一具木偶般做着机械而重复的动作,只见他缓缓打开了第七个托盘,一簇温和但颇为耀眼的蓝光从中骤然窜出,那抹蓝光似乎让白漱感受了什么,心跳莫名地漏了半拍。
“和蓝石,而且纯度相当高!”
“灾变前蓝田玉的异种,具有极高的硬度和韧性,极为接近上等的次等金属!”
“大半个人头大小,中短距离的兵器足够锻造了……”
……
只是这成色,是不是略微有些发暗?
不少人出声交流,显然对着和蓝石有兴趣的不在少数,就是白漱也动了心思,毕竟自己的那把柴刀再用两三个月,恐怕就真的只能劈劈柴了,人头大小的和蓝玉市价可以达到三千万,虽然自己钱不太够……但自家钱包也跟了过来啊!白漱回头看向达那,那一副表情是后者从未见过的温柔和灿烂,达那眼角顿时一阵狂颤,过了“许久”,在白漱默然地逼视下,达那只觉得自己眼角湿润地……点了点头。
满意的白漱刚打算开价,却又听到一道急不可耐且极端让人厌恶的声音响起,只见那张狂依然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似乎又打算漫天报价,原本倒也没什么,毕竟这和蓝玉相中的人可不少,最终价钱绝不会低到哪儿,可下一刻,只听得那张狂对着那枯瘦老者大声喊道:
“四千万,这玉,老子我要了。”
这一刹那,不只是那几人,就是白漱自己都忍不住地发怒,一众人看向张狂的眼神,几乎都带着彻骨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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