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地中海滨的巴赛罗那,即便是在十二月的隆冬季节,气候依然凉爽怡人,相较于几百公里外大雪封山的少女峰,这里无疑是欧洲少有的冬季天堂。

    正因为如此得天独厚,生活在这里,总能领略到专属独享的悠闲浪漫,这个城市的热情奔放,总能给欧洲这个地处高纬度的世界带来不一样的风情。

    然而在少女峰的兰多实验室遭到毁灭式的攻击之后,巴赛罗那的天空彷佛也笼罩在阿尔卑斯山所带来的严寒之下,此刻正陷入一片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冰封世界,诺大的城市之中,又以圣马力诺医院为甚。

    圣马力诺医院是个只为高端客户开放的私人医院,为了维持最好的医疗质量与病患隐私,圣马力诺医院在同一时间里,顶多只为十位病患提供服务,以确保来到圣马力诺的尊贵客户,能在这里受到最佳的医疗照顾。

    圣马力诺的顶楼,也就是第一十八层楼,是圣马力诺医院唯一的临终安宁病房,这里有着整个巴赛罗那最好的视野景观,能为病患提供最佳的临终环境。

    在安宁病房的同一楼层,除了必要的科室诊间,还提供四间媲美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的陪伴宿舍,让病患能在家族亲友的陪伴与支持之下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

    此时圣马力诺医院的第十八层楼,住着一个已经年逾百岁的犹太老妇人,这是她住在这里的第九十九天,也是她这辈子的最后一天。

    在医师发出病危通知后不久,暂栖陪同宿舍的亲友家属这时也急忙来到安宁病房,给她最坚定的力量与最温暖的支持。

    “阿迪娜,瞧瞧是谁来看妳了?”

    阿迪娜就是这个卧病在床的犹太老妇人,此刻她正处于昏昏沉沉的弥留状况,谁都不知道现在她是否听得到就在病床边对她所说的这句话。

    一旁说话的人,是阿迪娜的五十九岁孙子大卫,他指着一旁两个分别坐在不同轮椅上的老人,同样与阿迪娜都一样有着满脸错综复杂皱纹的老人。

    “阿迪娜,我是约瑟夫,我来看妳了,妳看看我身边还有谁,是坦姆,是那个跟妳斗嘴斗了一辈子的坦姆。”开口呼喊阿迪娜的约瑟夫,是个年纪与阿迪娜相仿的期颐人瑞,此刻就坐在医院提供的轮椅上,试着唤醒即将永远陷入沉睡的阿迪娜。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刻终将来临,阿迪娜也在圣马力诺医院里做了任何她能尝试的挣扎,但是生死终究有命,尤其阿迪娜的年纪早已来到人类寿命的极限,该来的始终还是无法避免。

    事实上,在阿迪娜进到圣马力诺医院第十八层楼的安宁病房之前,她已经在楼下的第十四层楼加护病房待了至少超过六个月的时间,简单的说,为了让生命继续延续,阿迪娜与她的家人已经极尽所能。

    阿迪娜之所以愿意让自己在如此毫无生活质量,毫无生命尊严的情况下苟延残喘,那是因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尚未完成。

    为了这件事,她已经穷尽所有努力,在过去的七十多年岁月里,每分每秒都只为了这一件事而活,如果她无法在有生之年亲眼看着这件事完成,就算去见了上帝,也只能抱着遗憾。

    这件事就是为死去的父亲与丈夫报仇,也就是在二战期间,死在奥斯维辛集中营的至亲之人。

    而阿迪娜,就是纳粹执行官三大发起人硕果仅存的最后一人,为了能在有生之年代替另外两位发起人亲眼见证大仇得报的那天,她坚毅果决的克服一切生命中出现的横逆与障碍,一往无前的为了处决已经逃亡了七十几年之久的盖世太保而付出一切。

    尽管在此之前,她已经替天行道私下处决了几十个曾经满手血腥的盖世太保,但是她知道还有一群逍遥法外的盖世太保,在许多不知名的势力协助下,一直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好好的活着。

    阿迪娜始终相信既然自己还能够好好活着,那群亡命天涯的盖世太保也必然如此,即便已经过了好几十年毫无信息的日子,但是阿迪娜丝毫不曾放弃希望,只要她仍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停止对盖世太保的索命。

    这么长时间以来,兰多实验室一直都是阿迪娜的最后希望,只有兰多实验室能帮她达成这个愿望,只有兰多实验室能在茫茫人海中帮她找到这群盖世太保,甚至只有兰多实验室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万里之外,帮她将那群刽子手一招毙命。

    但是这个希望就在几天之前幻灭了,首先是她在病榻中接到贵族共济会索罗斯会长在第一时间打来的电话,他明确告知了兰多实验室就在十分钟之前,已经遭到不明势力的武装攻击,大概率全军覆没。

    就在兰多实验室被袭击的一个月前,索罗斯才亲自致电阿迪娜,兰多实验室的科研项目已经有了明确的进展,距离帮助阿迪娜完成复仇使命就剩咫尺之遥,没想到不过一个月不到,就意想不到的迎来这翻天覆地的骤变,这才让阿迪娜的病情急转直下。

    尤其紧接着传来索罗斯的噩耗,那个与自己始终同一阵线的贵族共济会会长,他的死讯,更给了阿迪娜最致命的一击,终于让医生签字发出了病危通知书。

    “阿迪娜,我是坦姆,妳怎么不理会我了?我带了两瓶好酒过来,这可是妳最爱的葡萄酒,妳这个酒量不行的娘们,敢不敢起来跟我喝上两杯?”坦姆这时用激将法刺激着昏迷中的阿迪娜。

    一众人一边听着坦姆对阿迪娜的挑衅,一边看着阿迪娜紧闭的双眼,这要是搁在过去,阿迪娜早就跳起来跟坦姆战上两百回合,哪能由得坦姆对她这般言语刺激,看来坦姆刚刚那几句话,是完全没能进到阿迪娜的耳朵里去。

    “阿迪娜,是坦姆大叔,他来找妳喝酒了。”大卫在一旁帮忙提醒着阿迪娜,试着给昏迷中的祖母一点刺激。

    只是阿迪娜对任何人的言语都没有半点反应,仍是静谧的沉浸在独自一人的世界。

    “看来阿迪娜这回是真的要走了,可惜在最后的时刻,她的愿望终究还是未能实现,这不只是她的遗憾,也是我们所有人的遗憾。”约瑟夫在一旁不胜唏嘘的说着。

    “约瑟夫,会的,阿迪娜的愿望终有一天会实现,我们不能让阿迪娜就这么带着遗憾长眠。就算她先一步离我们远去,不还有我们两个!就算我们也走了,还有大卫这群孩子,无论如何,最后一定能让公理得以伸张。”

    坦姆安慰着声音略带哽咽的约瑟夫,他知道约瑟夫几十年来与阿迪娜的革命情感,尽管都已经是百岁人瑞,毕竟要亲眼目送对方离开,无论如何都不免难舍悲戚。

    只是坦姆的心里非常明白,那群趁隙逃脱的盖世太保,就算真能侥幸活到现在,只怕也撑不了多长时间,毕竟人类的生物极限就在那个地方,即便他们再怎么得以长寿,也有一定的限制。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五十几岁的大卫愿意一肩扛起阿迪娜坚持了一辈子的愿望,也不见得就能得偿所愿,只要那些盖世太保继续像过去几十年那样龟缩不见,再过几年,若许就能从此寿终正寝,这将是对纳粹执行官最大的讽刺,更会让阿迪娜在天之灵也死不瞑目。

    “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意义?阿迪娜眼看就要走了,约瑟夫、坦姆你们两位高曾祖父级的前辈,此时早就不是四、五十年前那个让纳粹余孽闻风丧胆的纳粹执行官,你们那一代的仇恨或许该在这里告一段落,是时候该走出七十几年前的那段阴影了。”现在说话的人是雅各布布,是大卫的弟弟,也是阿迪娜最小,也最是宠爱的孙子。

    “雅各布布,够了,阿迪娜人还在这,你少在这里大放厥词,她要是还能听到你说的话,不知该有多么伤心。”约瑟夫制止着雅各布布的莽撞,不管阿迪娜此刻听不听得到雅各布布所讲的话,对约瑟夫来说,现在就该是让阿迪娜了无遗憾离开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该说着这样的风凉话。

    “约瑟夫,就算大卫愿意,难道你就知道…。”就在雅各布布正要对约瑟夫所讲的话提出反驳的同时,一个熟悉又让人惊讶的声音突然传来。

    “战争从来都不曾停止过,敌人现在仍然站在我们的面前,过去这几十年来,他们不只是抱头鼠窜,还同时无时无刻不在伺机对我们反击,这就是兰多实验室为什么会遭到摧毁,索罗斯为什么会遭到杀害的原因。”一直紧闭双眼,深陷昏迷的阿迪娜,这时突然开口说出这一番话。

    所有人被阿迪娜这番思虑清晰的言词给震惊住,这些话哪像是个行将就木的百岁人瑞所说的话,看来阿迪娜又再次从鬼门关前走了回来,在纳粹执行官壮志未酬之前,只怕谁都不能轻易将阿迪娜装进棺材里去。

    “阿迪娜,妳醒了,太好了,快起来咱们喝上两杯!”坦姆兴奋的对阿迪娜说着,毕竟他们俩斗嘴抬杠了大半辈子,不论是谁先走了,独活的另外一方,必然会感到无比孤单凄凉。

    “快去喊医生过来。”大卫叮咛着围绕在一旁的家族成员。

    “不用了,几句话,我就想赶紧交代完,否则我走的不安心。那群纳粹余孽…,不,他们现在称呼自己是新圣堂骑士团,一直以来都不曾放弃对我们的战斗,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坚持对他们赶尽杀绝的原因。

    不要以为我们现在过得高枕无忧,就代表过去的一切已然一笔勾销,他们只是还没有找到适当的反击机会,否则他们就会像当年盖世太保在欧洲大陆四处横行一样,毫不留情地再次对我们痛下毒手。

    这次发生在兰多实验室与索罗斯身上的意外,就清楚地证明了这件事,几十年来他们始终不曾放弃对犹太人的灭绝行动,只是他们还没找到致命一击的机会,或是还不具备致命一击的能力,一旦他们准备好了,就会毫不犹豫地对我们出手。

    你们想想,如果不是始终伺机而动,他们怎么能找到如此千载难逢的下手机会,如果不是经过周延缜密的规划,怎么能直到现在还没人知道这到底是谁下的毒手,换句话说,现在就是他们已经准备好的时刻,所以他们动手了。

    你们以为他们的目标只是兰多实验室,只是索罗斯吗?当然不是,兰多实验室不过是我们手上的一把刀,还是一把未曾开过刃的刀子,它甚至还无法证明自己能否成为我们手中的武器。

    至于贵族共济会,尽管实力强大,多数成员却早已忘了几乎消亡殆尽的纳粹余孽还是他们的敌人,若不是索罗斯这个贵族共济会会长还肩负着与纳粹余孽周旋的任务,贵族共济会哪有人知道兰多实验室的存在,居然是为了用来对付始终不知所踪的新圣堂骑士团。

    现在他们一口气将兰多实验室与索罗斯给铲除,很明显的就是为了要永除后患,接下来,你们以为他们要对付的会是谁?他们真正的后患,自始至终都是纳粹执行官,都是现在站在这间屋子里的人。

    孩子们,唇亡齿寒毛将焉附,如此隐密的兰多实验室与索罗斯都让他们给找了出来,在他们眼里,我们自然更是无所遁形,尤其这七十多年来,我们才是一路追杀新圣堂骑士团的头号敌人,现在他们已经具备了反击的能力,你们以为他们还会对我们仁慈吗?

    千万别以为他们还是当年那群四处逃窜的盖世太保,甚至不过是几个上百岁的老头子,倘若如此,怎么还能驾着战斗直升机在阿尔卑斯山上摧毁兰多实验室?还能在地中海击落索罗斯所搭乘的直升机?

    你们都得给我记着,现在的新圣堂骑士团也一定跟纳粹执行官一样,将自己的历史任务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他们一样有着新一代的血轮。

    如果你们今天对他们或有松懈,明天他们就会带着猎枪来到我们家的后院,记着,纳粹执行官与新圣堂骑士团的历史恩怨,或者说是纳粹与犹太人之间的血海深仇,只能在任何一方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剎那,才能拉下帷幕。

    就算我死了,也不代表就是这场战争的结束,新圣堂骑士团不会因此而停手,你们更不应该为此而心存侥幸。如果我是他们,现在就会在这家医院的附近埋下重兵,反过来对这群追杀了他们七十几年的纳粹执行官斩草除根。

    好了,我的父亲与丈夫已经等不及让我过去陪伴他们了,接下来,这个担子只能交给你们了。”

    话音一落,监控仪器里的所有生命迹象也跟着一切归零,阿迪娜这回算是彻彻底底地离开。她一生的固执好强,一身的血海深仇,充分体现在刚刚那一段最后的嘱咐,即便她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也不曾浪费自己还有一口气的最后一秒,直到生命的尽头,还不忘交代身边的人该继续战斗。

    “大卫,立刻给中情局的柯尔将军打一通电话。”约瑟夫这时提醒着大卫。

    “现在打电话给柯尔将军?现在最重要的,不该是赶快处理好阿迪娜的后事吗?”雅各布布不解的问着约瑟夫。

    尽管身为纳粹执行官的第三代,他的身上却嗅不出任何肃杀气息,他这辈子除了从报章杂志、电视电影或是亲人的口耳相传,根本就不曾亲身经历纳粹曾经带来的威胁。

    反而在家族对他的精心栽培下,成为犹太人金融帝国的操盘高手,他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件事是几个涨跌停板无法解决的事,如果有,那就再给他几个涨跌停板,只要能用金融手段去解决的事,对他来说都不算事。

    尤其在二十一世纪的现在,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够自外于全球金融的影响范畴,就像只要让原油价格暴涨一倍甚至是两倍,就算不能引发石油危机,进而挑起中东这个全球火药库,至少也能燃起全球通货膨胀的热潮,这要比怀里揣着炸药到处去恐吓或是自杀攻击要来得有效的多。

    或者是让美金一夕之间暴升几百、上千个点位,就能让许多国家转眼间尽数破产,军队或百姓造反,让政府下台,让这要比整天搞一些经济封锁或是军事制裁来得简单许多。

    因此他自始至终都不觉得应该与那些几乎已经没有还手余地的纳粹余孽还处在你死我活的零和局面,犹太人应该保持着犹太人特有的腔调,而金融手段就是犹太人独一无二的特有腔调,他多的是金融手段将区区几个纳粹余孽捏死在指掌之间。

    “你没听到阿迪娜临终之前所讲的那几句话?”约瑟夫这时提醒着雅各布布。

    “阿迪娜临终前所讲的话?不就是提醒我们要继续战斗?”雅各布布试着回想刚刚的场景。

    “不,你忘了最关键的一句话。”约瑟夫摇头说着。

    “最关键的一句话?”雅各布布重复着约瑟夫所说的话。

    “没错!阿迪娜说了,如果她是那群纳粹余孽,现在就会在这家医院的附近埋下重兵,反过来对我们这些追杀了他们七十几年的纳粹执行官斩草除根。”约瑟夫手指着窗外不远处的一栋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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