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州土司岑镇南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汉子。八年前,老土司病逝,岑镇南正式成为新一任土司。
对内,他处事公道,遇事身先士卒,得到部属的拥戴。对外,他积极配合官军守卫边疆,刻意结交官府,受到官府好评。
龙州乃边防重镇,是华夏进出越南的重要陆上通道。岑氏家族世代帮助中央王朝镇守边疆,颇得官府倚重。岑镇南担任土司八年,精明强干,声名远播,就连广西巡抚、广西提督都知道他的大名。
不过,这一次,岑镇南却遇到了棘手的难题。
黑旗军西进南宁,新太协副将如临大敌,檄令岑镇南,让他率领土司武装助守太平府城。龙州厅是太平府下属的城池,岑镇南不敢不从,乖乖带了八百人马来到太平府。
谁知道,黑旗军战斗力超乎想象,仅用三日便攻下了南宁府,直逼太平府城。官军接连战败,退守太平府城。官军平时耀武扬威,这次却变成了缩头乌龟,在黑旗军面前一触即溃。
新太协副将更不是个好东西,自己带着绿营兵躲进了太平府,把土司武装布置在城外。
岑镇南负责在城外统带土司武装,首当其冲。昨日,一支黑旗军先锋逼近太平府城,与土司武装发生交火。
土司武装火器不如绿营兵,但普遍穿有藤甲,善用刀矛弓箭。岑镇南不知黑旗军的厉害,自以为可与黑旗军一战。趁黑旗军立足未稳,岑镇南身先士卒,抢先发起攻击。
眼看岑镇南带着土司武装冲锋过来,黑旗军并不急着还击。直到土司武装进入火炮射程,黑旗军才开始开炮。
黑旗军装备的洋炮十分厉害,射程又远,火力又猛。土司武装还没冲到黑旗军阵前,就被洋铁炮轰得人仰马翻。岑镇南气急败坏,顶着黑旗军的炮火向前冲锋。
他原本以为,黑旗军与绿营兵一样全靠洋枪洋炮。只要岑家军冲到黑旗军阵前展开白刃格斗,一定可以战胜黑旗军。
等岑家军伤亡惨重地来到黑旗军阵前,黑旗军早已严阵以待。在近距离展开白刃战后,黑旗军战术得当,官兵配合紧密、作风顽强,打得岑家军落荒而逃。。
岑家军在太平府号称“近战第一”,岑镇南一向对此引以为豪。想不到,黑旗军火器胜过岑家军,白刃战亦胜过岑家军。
岑镇南备受打击,带着残兵慌忙逃回营盘。八百多岑家军,去时好好的,却只回来了五百人。
没多久,城内官军派来使者,催促岑镇南整军再战。岑镇南询问饷银,官军使者顾左右而言他,又让岑镇南体谅官军的难处,“共克时艰”。
岑镇南刚发了两句牢骚,官军使者便露出了獠牙,威胁说要上奏朝廷,取消岑镇南的土司地位,在龙州实施彻底的“改土归流”。
岑氏在龙州担任土司数百年,岑镇南万万不敢让土司特权断送在自己身上。他只好腆着笑脸赔笑,礼送官军使者回城。
次日上午,岑镇南正在和军师喝闷酒,营盘里突然喧闹起来。不久,亲兵来报,说是黑旗军释放了岑家军俘虏。
岑镇南大喜过望,和军师来到营外,果真看到几十名受伤的岑家军,互相搀扶着回到了大营。
岑镇南原本起疑,怀疑是黑旗军使诈。走近一看,竟果真是自家兄弟。他喜极而泣,拉着受伤的岑家军,说道:
“诸位兄弟受苦了。昨日我率军浪战,误中敌军埋伏,实属不该。千般错,万般错,都是我岑镇南一人之错。”
岑氏土司在龙州经营数百年,岑镇南在部属面前有着绝对的威望。
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土司威望极高,说话比皇帝还要好使。据说,就连山里的野兽虫鸟都能分辨土司家族的气味,从不敢轻易冒犯土司家族的人。
岑家军当然不敢责怪岑镇南。倒是有个军官说道:“大人,我们在黑旗军并未受苦。黑旗军就像传说中的那样,甚是仁义,不仅不杀俘虏,还管我们吃饭,为我们医治伤员。
“我们临走之前,黑旗军还赠送我们每人一块银元。大人,小人斗胆请大人带我们撤回龙州,不要再跟黑旗军打仗了。”
此言一出,周围的伤员纷纷附和。
岑镇南的军师一脸狐疑,问道:“黑旗军那边有何要求?”
那个受伤的军官说道:“黑旗军说会派一个使者过来,当面与大人交谈。”
岑镇南与军师面面相觑,又惊又疑。军心动摇,岑家军已经不堪再战了。
很快的,一员黑旗军小将手持白旗,不带武器,驰马来到岑家军营前。
岑镇英安排了一队藤甲兵,护卫在中军帐前。藤甲兵分成两列,面对站立,杀气腾腾。每人高举一把朴刀,刀尖相对,刀刃向里。
黑旗军的使者只有二十出头,却异常镇定,对两旁的藤甲兵视若无睹,泰然自若地从朴刀下走过。
军师把使者迎入中军账,对他的镇定暗自佩服。
岑镇南端坐中军帐虎皮大椅上,对使者怒目而视。一员岑家军偏将在一旁喝道:“来者何人?见到土司大人,为何不下跪?”
那使者傲然说道:“在下黑旗军步兵一团一营长冯海洋。我们黑旗军有规矩,所有官兵跪天跪地跪父母,严禁向他人下跪。我见到黑旗军大帅杨烜亦不下跪,自然也不会向土司大人下跪。”
岑镇南见冯海洋少年英雄,不卑不亢,早已暗自赞叹,说道:
“黑旗军善待我军将士,本帅礼尚往来,也不为难你了。我且问你,你这番过来,所为何事?”
这不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冯海洋微微一笑,说道:“岑将军,我受黑旗军总参谋长委托,请将军退回龙州司,不要插手黑旗军与清军之间的战事。”
岑镇南心里苦笑一下:“我也不想掺和你们的战事呀!无奈官军有令,强逼我率军出战呀!我们岑氏土司世代占据龙州,与朝廷平分权利。若我不从清军,朝廷就要褫夺我的土司称号。”
当着冯海洋的面,岑镇南当然不便向他倒苦水,而是厉声说道:“我们岑氏世代皆为龙州土司,替朝廷管理龙州。朝廷授予我们印信,加封我土司称号。
“我统带岑家军,使越南不敢窥视广西,使龙州百姓安居乐业。如今黑旗军兵临太平府,危及朝廷统治。官军檄令我军参战,我们岑家军不便不从。”
冯海洋敏锐地意识到,岑镇南严厉的眼神中,隐藏着无奈和胆怯。正如总参谋长所预想的那样,岑镇南外厉内荏,岑家军也徒有虚名。
他不愿和岑镇南打口水仗,直接说道:“岑将军,满清已经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你们替满清卖命,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黑旗军的战斗力,想必你们也见识过了。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称霸两广,就能推翻满清。岑将军智识过人,何不趁早归顺黑旗军,日后也能荣膺开国功臣。
“抛开这些不讲,官军把你们土司武装摆在城外,自己躲在城内,摆明了就是要拿你们当炮灰。昨日之战,你们已经大败。
“黑旗军看你们守卫边疆有功,看你们一时被官军蒙蔽,有心宽大为怀,特意释放俘虏,展示好意。我们以德报怨,你们也应该知恩图报,不能再为虎作伥。
“岑将军如果还有顾虑,不妨先引军撤回龙州司,在这场战争中采取中立立场。”
岑镇南颇为心动。他明白以黑旗军的战斗力,攻下太平府毫无问题。岑家军若要与黑旗军为敌,并不明智。他看了眼军师,军师点了点头,转而问道:
“冯营长,我们岑家军可以撤回龙州司。只是,黑旗军攻占太平府后,会继续进军龙州吗?”
开始讨价还价了。
冯海洋微笑道:“实不相瞒,黑旗军将会进军龙州。我们大帅有令,土司愿意归顺黑旗军者,仍旧担任土司,管理当地事务。若与黑旗军为敌,黑旗军也将以敌军视之,率军讨伐之。”
岑镇南苦心积虑,不过是为了保全土司地位。既然黑旗军让他继续做土司,又对岑家军俘虏以礼相待,岑镇南也没必要继续对抗黑旗军了。
他不假思索,说道:“冯营长,我们岑家军明日就退回龙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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